“說吧，你把阿影的靈魂藏到何處了？”顧鴻問。

“我說了，你就會放過我嗎？”蕭霰低聲道。

“自然不會，你肯定是要死的，說出來，你就不會死的那麽慘。”顧鴻不耐煩了，說，“蕭霰，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看著蕭霰，越看越來氣：“你說我好好的女兒，我連她的面都沒見過，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卻發現她不僅被豬拱了，還被人渣奪走了性命和靈魂，她怎麽就這麽慘呢？就連挽情，你對她也不好！當初白沙苑那幫孫子要害挽情的時候，你為什麽不攔住他們？”

“你不必多言。”蕭霰忽然打斷他的話，“你若想要她的魂魄，我給你便是。”

“快點，我想你知道騙我的後果。”顧鴻不耐煩道，“若是你把她的靈魂保存得很好，我或許會大發慈悲給你一個自裁謝罪的機會。”

“那恐怕我是沒有這個機會了。”蕭霰說道。顧鴻等人還沒反應過來他話語中隱藏的含義，只聽蕭霰一聲清嘯，有什麽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似乎要從他的身體裏像種子發芽一樣破土而出！

就連顧鴻亦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一時間不由驚疑不定，只是看著蕭霰的下一步動作。

“阿影只能是我的女人，生前是，死後更是。”蕭霰說著，身體中逐漸冒出白煙，“因此，我把她的靈魂和我的靈魂熔在了一起。你既然想要她的靈魂，就必須把我的也拿去；將來你們每次拜祭她的時候，都會順便祭拜我，因為即使強大如你，顧鴻，也無法把我和她的靈魂分開！”

“夠了，蕭霰！”顧挽情突然掙開夜扶明一直緊緊攥著她的手，跑到蕭霰跟前，厲聲道，“你不要把自己偽裝得那麽深情！所有人都知道你當年去找我娘是為了她身上的強大力量，找我也是一樣；既然我娘身上並沒有顯現出這樣強大的力量，那麽你一定認為它就藏在她的靈魂中！因此你才會把你的靈魂和她的靈魂熔在一起，就為了取她靈魂的力量為己用！蕭霰，你原來是這麽卑鄙的一個人，你根本不配得到我娘的愛，也不配做我的父親！”

蕭霰身上仍然繼續冒著白煙，顧鴻沒有關心他說些什麽，因為他無論說什麽都改變不了他殺了顧影的事實，所以顧鴻只是沈默著拿出一個針腳拙劣卻被珍藏了很久的錦囊來，念動咒語，讓那些白煙都歸攏到錦囊中去。蕭霰看著顧挽情，平靜地說：“斂容，不管你怎麽想，我跟你娘是真心相愛過的。至少這個名字，是在你沒有出生之前，我們就商定了的。”

“那我娘呢？”顧挽情還沒有來得及說些什麽，就被後面的蕭斂安擠開了。這個從小錦衣玉食、不知愁緒為何物的驕縱姑娘此時臉上也染上了斑斑點點的淚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預感到她的父親即將死去，“爹，那我娘呢？你對妹妹的娘這麽情深義重，你對我娘的感情可有對她的十分之一？我娘又做錯了什麽，我和哥哥又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讓我們承受這些？”

蕭霰看著她，目光裏有一種稱之為溫柔的東西輕輕漂浮著。

不同於曾去國師處修行過的長子和幾個月前才被認回的幼女，蕭斂安可以說是他看著長大的。但就因為她的母親不是他喜歡的女人，他就一直有意無意地忽視著她，卻不知道在每個孩子的心目中，父親的身影都有如神祇。

而今天蕭斂安目睹了這尊神像的崩塌，她怎能這麽快接受這幾乎是顛覆了她人生的一切？

“你哥哥不是你娘的孩子……是爹對不起你。”蕭霰身體中那合二為一的靈魂即將全部破體而出，他身上的白煙也越來越濃，但他仍然堅持道：“爹對不起斂容和她娘，也對不起你和你娘，爹會補償你——做父母的都是這樣，即使孩子們並不喜歡。”

這一刻，他仿佛想到了自己的父母，那對為了他能坐穩無極閣少主之位而定下他和韋慈親事的父母。

在他和韋慈的親事被雙方家長定下來的那一刻，他就發過誓，以後他若是有了孩子，絕對不做這件他父母對他做的事；但誰知道，今天他也會對他的孩子做他父母做過的相同的事？

或許在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他們的苦心，但顯然為時已晚。

就在白煙將盡之時，蕭霰低聲念出了兩個字。

夜扶明最先聽到了這兩個字，於是他及時拉住顧挽情的手腕後撤。蕭霰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有欣慰一閃而過，但隨即歸為死亡的沈寂。

那兩個字是蕭霰死前的最後一擊，但這並不是針對顧挽情的；它們分別落到了蕭斂安和陳錦的身上，霎時間，這二人不由自主地對視一眼，感覺冥冥之中他們的命運似乎連到了一起。

等蕭霰的屍體頹然倒在地上的時候，眾人都註意到陳錦臉上那朵雕謝的紅色彼岸花已消失不見；此時顧鴻已經完成了收殮二人靈魂的工作，他小心地把那個多年前景悅送給他的、現在裝著他們女兒靈魂的錦囊收進懷中，註意到陳錦的變化，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能消弭恨的，只有愛。”

陳錦不明所以。

顧鴻解釋道：“蕭霰死前對你和蕭二姑娘下了同心咒，同心咒出，你們二人便自動結為夫妻，互相忠於對方，若和他人發生關系，則會縱欲而亡。”

陳錦&蕭斂安：“什麽？？！”

“這不公平！”蕭斂安指著陳錦，叫道，“為什麽我要嫁給他？他哪裏配得上我？”

“你以為我願意娶你？”陳錦反唇相譏，“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我寧願當一輩子和尚，也不會碰你一個手指頭！”

“你！”蕭斂安怒極。

“你什麽你？”陳錦不屑道。“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父母總是願意把自己認為一切好的事物送給孩子，不論他們喜不喜歡。”一旁的連易想起傳說中的景悅、剛剛死去的蕭霰還有面前的這一對年輕男女，感嘆道。隨即他想起了被他放在心上的那個人，他到底去了哪裏？即使他再討厭他，只要他肯出現在他面前，即使像陳錦和蕭斂安一樣懟他，他也甘之如飴。

顧挽情的淚水一直在不停地流著，夜扶明從背後把她抱進懷裏，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發，就像拂名往常一直做的那樣。少年的懷抱並不溫暖，卻足夠令人安心。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荼蘼軒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她才轉過身來，面對面地把他抱緊。

她不想問他什麽了，現在問什麽都沒有意義。她只是繼續流著淚，說：“我們回花林，把我娘葬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蕭霰：雖然終於領了便當，但我永遠活在你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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