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扶明。

無極閣中初綻的彼岸花，黃泉殿裏暴怒的飄雪使，怨靈堡中莫名擁有的神鬼雙魂，雲天府內殞身的聖女與妖族，景和宮裏受到幫助而重返上界的顧鴻，芳菲冢處安頓母親的國師……一個個人物、一幅幅畫面在顧挽情腦中穿梭而過，最終都指向下界中享有最高權力的鬼族。而夜扶明，正是傳說中失去蹤跡的鬼族王族繼承人，也就是現任鬼王。

顧挽情對夜扶明知之甚少，甚至還不如她在雲天府求學時所了解的鬼族事情多。一條條線索都直指這位高高在上的少年鬼王，她卻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樣和夜扶明產生了關聯。

顧鴻看夜扶明並沒有暴露身份的意思，也不說什麽，只是提出了他心中一直以來的一個疑問。他認為，就像顧挽情第一次遇到神骨笛一樣，由於法術同源，她的記憶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幹擾；那麽是不是也可以說明，有人出於某種目的使用了同樣篡改她記憶的手段來迫使她忘記一些對這個人不利的事情呢？

“我真的不記得了。”面對顧鴻的疑問，顧挽情摸著拂名身上的毛，苦笑道，“如果真的存在這麽一個人，他肯定也會讓我忘記他是誰的。”

“你仔細想一想，”顧鴻耐心地說，“那些你記得不太清楚的片段。大概內容都是什麽？這個人既然篡改了你的記憶，那就必然會用他認為威脅不到自己的片段，來蓋住你真實的、對他有著不利影響的片段。哪些事情你記得不太清楚，就說明這些事情有問題；這些事情裏都沒有出現過誰，誰就是有問題的。不用著急，慢慢來，從你小時候開始。”

顧挽情用力點了點頭，認真回想起來。幼時的經歷都沒有太大問題，直到她生命中那個重要的拐點——埋葬母親離開花林，跟隨父親去無極閣又被送到雲天府求學——這件事的前後，她總是想不起來這之間的前因後果。

“我確實是在我娘去世之後才去的無極閣，”顧挽情困惑地說，“可是，既然我娘帶著我在花林生活了這麽多年，為什麽我父親一直沒有找來？為什麽他帶走我的時候，偏偏是我娘剛因病去世的時候？如果他知道我娘重病，為什麽不早些來？如果他不知道，為什麽我娘一病他就來？”

顧鴻亦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到底他經歷的事情要比顧挽情多得多，因此他也基本確定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盡管他心裏恨得簡直要把蕭霰碎屍萬段，但顧及顧挽情的感受，他還是謹慎地建議道：“剛才那位掌櫃不是說了，照顧過你和你娘的一位宜秋嬤嬤就住在這附近嗎？或許她知道些什麽。如果她是國師的人，肯定能告訴我們更多。”

“您說的對。”顧挽情讚同道。兩人離開客棧，帶著拂名，朝昨天他們路過的顧挽情家的遺址的方向走去。

在一片焦黑得看不出原樣的廢土旁，安靜地坐落著一間規模很小的屋子。顧挽情記起只是她印象中作為鄰居一直照顧著她們母女的宜秋嬤嬤的房子，忐忑地走上前去，輕輕叩響了房門。

“誰呀？”房裏傳來一個並不年輕的女性的聲音。

“是我，挽情。”顧挽情強忍淚水，哽咽著回答道。

房門迅速被打開了，一位素衣白裳的老婦人出現在他們眼前。她看向顧挽情，再三確認之後緊緊地擁住了她，激動地叫道：“挽情、挽情！果然是你。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嬤嬤……”與久違的親人重逢，顧挽情也是心潮澎湃，“嬤嬤，我也很想您……不知道您一個人在這裏，過得好不好……”

“傻孩子，我怎麽能過得好呢。”宜秋嬤嬤憐愛地撫過她的臉頰，“你不在我身邊，我怎麽會過得好……這位是？”她看向站在一旁的顧鴻。

顧鴻尷尬地笑笑，沒來由地有種面對妻子娘家人的緊張，即使景悅早已去世。他正準備說些什麽，顧挽情卻搶先一步道：“嬤嬤，他就是顧鴻，是我的外祖父。”

“原來是大小姐的父親。”宜秋嬤嬤的聲音冷了些許，但她還是邀請道：“咱們別站在門口了，進來說話吧。”

幾人進屋，顧挽情仍舊抱著拂名。拂名好像睡著了，略撓了撓癢癢之後便不再動彈。

“嬤嬤，”剛一落座，顧挽情便迫不及待地問，“您還記得，我離開花林那時候的情景嗎？”

“那段時間，我不在花林。”宜秋嬤嬤說，“當時大小姐病重，我回下界拿藥，等我帶著藥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她伸出手指了指窗外，“所以我一直在自責，如果我那時候還在花林，說不定大小姐就不會……”

“恕我冒昧地問一句，您是一直負責照顧阿影的人嗎，從她被國師帶到這裏開始？”

宜秋嬤嬤轉頭看向他。

“不是，”她說，“我是自大小姐跟著蕭霰離開花林後才來到這裏的。在這之前，帶大大小姐的是我的姐姐宜夏。”

顧鴻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宜秋聽了顧挽情的困惑後，建議他們直接去無極閣找蕭霰要個說法；反正有顧鴻這麽一位魔修第一人在，他也不敢玩什麽花樣。不過同顧鴻一樣，她也不認為顧挽情身上的鬼王咒是一件壞事。她提出，以顧鴻的能力，完全可以把鬼王咒轉化為只能由顧挽情使用的武器。

當晚顧挽情、拂名和顧鴻在宜秋家歇下，第二天，在宜秋的護法下，顧鴻為顧挽情增強了鬼王咒，使得鬼王咒攻擊的一部分可以順著她的意願發起主動攻擊，而防禦的一部分的防禦能力也不再隨著體力的流失而減弱。又休息了幾天後，他們告別了宜秋嬤嬤，踏上了去無極閣的路途。臨別前，宜秋嬤嬤忽然把顧挽情叫住，珍而重之地給了她一個畫軸。

顧挽情疑惑地打開畫軸，發現這幅畫上畫的正是白衣清俊的顧鴻。畫中的他孤高地獨立於一塊巖石之上，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與現在大相徑庭。在畫的一側，題了這樣兩句詩：“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這是國師真跡。”宜秋嬤嬤指著角落處那題著“姜黎”兩字的落款，解釋道，“我回來的時候，雖然你們家已被燒焦殆盡，但國師留下的墨寶是不懼世間一切攻擊的，包括時間——所以它現在依然歷久彌新。如果你願意保存，就留著它吧。”

顧挽情沈默地看向這副改變了她母親命運的畫卷，沒有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小心地把畫收起來。不遠處，顧鴻正呼喚著她，於是她抱起拂名，奔向他的方向。

真正離開的時候，顧挽情又回頭看了這生養她的小鎮一眼。花林依然郁郁蔥蔥，群芳環繞，她卻不由悵然若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次回到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宜秋：其實我和我姐姐都是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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