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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爺子當時就怒了，這還帶惡人先告狀的？他拍拍桌子，不甘示弱的站了起來，怒吼道：“要不是你孫子調戲我閨女，我孫子能打你孫子？勞資今天把話放在這裏，打輕了！要讓勞資動手，我打不斷他狗腿！”

老人當即陰陽怪氣兒的道：“你以為你女兒是天仙兒啊！誰見了都想調戲兩下，你這老不死的，能生出什麽樣的閨女？”

秦老爺子眼睛瞪的跟銅鈴似的，他一把拉過邵情，然後自豪的拍著胸脯：“我閨女比天仙兒還漂亮！就你那孫子，還真是個孫子！”

老人本來想好好的諷刺一下秦老爺子，看到邵情的時候，卻呆住了。

秦老爺子一看，當即笑的不行了：“都說了我閨女比天仙兒還漂亮，看傻眼了吧？我跟你說，這仇結定了，今天來得正好，我正準備去找你孫子算賬呢，你就帶著孫子自己送上門來了，還省了我的事，今天你們爺孫倆都不用走了，咱們好好算算總賬。”

說著說著他就感覺不對勁兒了，因為老人的眼角，留下了兩滴渾濁的眼淚，他和老人，鬥了大半輩子了，哪怕是老人的兒子接二連三的死在戰場上的時候，也沒見老人流過眼淚。

可是現在他哭了，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手指顫顫巍巍的伸了出來，想摸摸邵情的臉，邵情下意識的退了一步，有些警惕。

老人這才清醒過來，然後用一種悵然的，還帶著一分慈祥的目光，看著邵情：“丫頭，不好意思，嚇著你了？”

邵情搖搖頭，總覺得這個老人很奇怪，還是離的遠一點比較好。

老人好像忘記了他是過來興師問罪的，一直用一種很特別的目光看著邵情，然後還讚嘆道：“老秦頭，你上輩子是積了多大的德，才生出這麽一鐘靈毓秀的閨女。”

“幹的！”秦老爺子哼哼兩句：“就算不是親閨女也隨我。”

不是親的，誆出了他想知道的事情以後，老人就瞇著眼，跟只老狐貍似的問：“那你從哪裏撿來這麽好一閨女，我也想去撿一個，閨女，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生日是多少呀？”

還沒問完呢，秦老爺子就警惕的護住了邵情，然後道：“人家就算老牛吃嫩草，那也是要兩分臉面的，你個老東西，把眼珠子挪開！別肖想我閨女！”

老人的臉當時就黑了，正準備辯解呢，就聽到秦老爺子道：“孫子調戲了我閨女，爺爺也想試試？你們一家子都不要臉呢！”

老人這才想起來他是來幹嘛的，當即就把他孫子好了過來，青年屁顛屁顛的過來了：“爺爺，你信我還是信他？”

然後就被老人拎著一頓抽，腰帶，鞋拔子，全都上了，把青年給抽的嗷嗷叫喚。

能瞧的出來下手是真的狠，一點手下留情的意思都沒有，一邊抽一邊念叨：“長本事了，誰都敢調戲，怎麽養了你這麽個孫子！”

“哎呦，爺爺，爺爺，別打臉呀！也別抽屁股！媽呀，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青年嗷嗷叫，卻被抓得死死的跑都跑不掉。

他哭喪著臉，眼淚都被抽出來了，這是不是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其實他當時真沒想過要告家長，畢竟沒品雖沒品，但是他還沒有到這地步，但是他剛一回家，就碰上了自家爺爺。

他當時一身的狼狽，看起來特別的可憐，結果就被爺爺給抓著了，老人問他怎麽了，他不敢說自己調戲良家婦女反被揍，就支支吾吾的把鍋安了秦梓溪頭上去了。

哪成想，他爺爺直接找上門來了，他倒頭又挨了一頓揍，簡直就是小可憐！

揍完了自己的孫子，順便抒發了一下心裏的激動，老人才又把剛剛的問題問了一遍。

邵情很冷靜的道：“我是s市人，今年二十七歲，無父無母，是一個拾荒的老奶奶從垃圾箱裏撿到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也從來沒有過過生日。”

對於一個連活著都分外艱難的人而言，生日真的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她只會每年的時候給穆林過一次生日，就當把自己的那一份也過了。

老人含著一泡熱淚，然後道：“孩子，我現在很懷疑你是我家的孩子，因為你跟我的妻子，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除了一雙眼睛，而你這雙眼睛，隨我。”

“您開玩笑了。”邵情微微一笑，輕聲道：“今日裏真是一場鬧劇，之前的事情我也不想追究了，就這樣了了吧，幹爹，我去休息了。”

秦老爺子虎視眈眈的看著準備搶他閨女的老人，哼了一聲，你說是你家的，那就是你家的了？看到好的就想搶，連閨女也要搶！甭想！

老人無奈的看著邵情，他其實也是無法確定的，只是邵情和他的妻子實在是太像了，又是孤兒。

讓他忍不住就想起自己丟失的女兒。

他的妻子為他生了整整六個孩子，五個男孩，一個女孩，其中有四個死在了戰爭裏，一個是如今身邊青年的父親，最後一個，也是最小的女孩子，卻丟掉了。

他的妻子為此日夜以淚洗面，一病不起，就這麽去了。

臨走之前還握著他的手跟他說，不管怎麽樣，都要把女兒找回來。

老人忍不住想起，他第一次抱到自己女兒的時候，軟軟的小小的身體十分的嬌弱，他一點力都不敢用，身體僵硬定格在那個姿勢上，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傷到懷裏嬌嫩的寶寶。

他拿了一輩子槍的手，抱不住一個小小的嬰兒，殺人的時候都可以很穩當的手，顫抖的像是得了帕金森。

他很開心，很喜悅，恨不得告訴全世界，他有了一個女兒，那個時候，他還和自己的妻子商議，要女兒叫什麽名字比較好。

他翻了字典，把所有美好的字都列了出來，慧，美，柔，嫻，妻子說，不希望女兒太過聰慧，因為慧及必傷，不希望女兒太過美貌，因為紅顏薄命，不希望女兒太過溫柔，因為有他們包容，女兒過得開心就好。

最後他們給女兒起名字，叫譚笑，小名平安，希望女兒能夠每天都開心，笑容不會從她的嘴角消失，然後平平安安，幸福一輩子。

卻沒有想到……不是平，是萍。

浮萍的萍。

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會放棄的。

老人離開的時候，彎了一輩子沒有塌過的脊背，他像一個最尋常的老人一樣，彎著腰，整個人像是老了很多歲一樣，慢慢的，慢慢的離開了秦家。

他走的時候，邵情其實就站在二樓窗口，靜靜的看著，直到爺孫兩個離開了秦家。

晏旗月走了過來，輕聲道：“你信嗎？”

邵情沒有說話，半晌才呢喃道：“起風了，有點兒冷。”

她渴望過自己的家人，不過那是二十年以前，她趴在櫥窗上，盯著一塊奶油蛋糕默默的流口水，而穿著小花裙的小女孩坐在店裏，吃著布丁，然後天真地問自己的媽媽：“她是乞丐嗎？”

那個時候她會幻想，她的媽媽會來找她，心疼的把她抱在懷裏，喊她的名字。

可是後來，一天有一天的過去了，她為了活著遍體鱗傷，一點一點的看清這個充滿了惡意的世界以後，就再也沒有過這樣美好的幻想。

二十多年以後，該失去的已經失去了，該擁有的都已經擁有了，卻有人站出來說，你很有可能是我的孩子。

這一刻，邵情心裏並沒有多少波動，她只是靠著窗戶，身上披著晏旗月蓋上的衣服，安靜的去回想過去。

穆林站在一邊，十分的糾結。

她不知道該如何的勸邵情，她對於這份遲來的親情，也沒有多少期待，卻並不知道，邵情心裏是怎麽想的。

過了很久很久，邵情才問她：“你還記不記得，我們被領養的時候？”

“記得……”穆林捂了嘴巴，忍住了想哭的沖動。

邵情從小就長得很漂亮，就算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讓她看起來有些瘦弱，她依舊是一群孩子裏最漂亮的那一個。

有很多人試圖收養邵情，每一次，邵情都會執著的問：“可以帶上穆林嗎？”

穆林也是如此。

兩個人像是兩個小刺猬，對著世界張開自己堅硬的刺，然後把柔軟的腹部留給對方。

穆林其實被領養過一次，因為那個阿姨跟她說，跟她走，會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她不想邵情為了偷一點食物，而被打的遍體鱗傷，不想邵情對著那些小點心流口水，她跟著那個阿姨走了，想得到很多很多的食物，那樣她們兩個，就再也不用發愁冬天了。

邵情送她走的時候，目光很溫柔，她小聲的說：“阿情，你等我帶好吃的回來。”

邵情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因為她知道，穆林會去另外一個城市，很遙遠。

大概是兩個星期以後，穆林回來了，她一身臟兮兮的，看起來十分的狼狽，站在孤兒院門口，然後被孤兒院的阿姨訓罵了很久，因為她是偷偷跑回來的。

可是穆林很開心，她攥著一大把糖果，跟邵情說：“我不會一個人走掉的，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那個時候邵情就想，並不是穆林依靠她，是她們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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