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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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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趙瀲自己並未覺得有何異常。

君瑕臉色幾變, 覆雜得教她莫名慌張,但慌張之外又意外地平靜。大抵覺得, 即便真有什麽事, 也算不得大事。

“太後、陛下駕到——”

一聲長音震破了殿內的忙亂,眾人都規規矩矩地望向徐徐入內的太後和小皇帝行禮, 山呼萬歲。

君瑕才僵硬地松開趙瀲的手腕,趙瀲雖說也習武, 但沒練到手腕上, 仍然擺不脫為膚白肉嫩的嬌公主,被他的手指掐出了三道紅痕, 雖不痛, 卻教她奇怪, 沒說什麽, 也一同朝著太後望去。

趙清被太後牽著小手,扭頭便朝趙瀲擠眉弄眼遞暗號。

多年姐弟情深,這點默契是有的, 小皇帝在告訴她不必慌張。恐怕也只有在趙清眼中,衛聶不過是個粗鄙不堪的莽夫了。

衛聶的犀角杯裏盛著晶瑩的葡萄酒,每當他撣指碰著杯沿,便笑著朝趙瀲擠個眼色, 輕薄無賴之至, 放眼整個大周,還沒有敢如此調戲她的男人。

趙瀲惱火,將目光扭向別處。

那衛聶更是過分, 將犀角杯一捧,舉了起來。他這一動手,軟蛋官員便忙不疊也跟著舉杯,唯恐落了半步,但衛聶這一杯,遙遙地朝著趙瀲敬了過來,趙瀲悚然地摸了摸小臂,咬唇低喃:“登徒子!”

君瑕微微攢眉,伸手將趙瀲的纖腰攬了過來。

侍弄瓜果佳肴的婢女跪了上前,將紅木漆盤之中的一疊烤乳燕端上,君瑕頷首,輕聲道:“勞駕,將我桌上的酒水撤走。”

婢女微楞,對駙馬的存在還尚未習慣,眼見趙瀲在此更是不敢回應,下意識瞅了眼蜷在他懷裏的趙瀲,趙瀲懶懶地掀眼皮:“沒聽見駙馬說什麽?”

“遵命。”

婢女雖驚惶,手下卻不亂,恭恭敬敬地將烈酒紫壇擺入了漆盤,君瑕道:“勞駕,果酒也一並撤了。”

婢女又道了“遵命”,將趙瀲桌前的酒水一應全撤走了,趙瀲有冤沒處訴,本想留著幾杯果酒小酌,宮裏的葡萄陳釀可比外頭下三濫的摻水貨勁頭大多了。

她不滿地嘟起嘴,“怎麽都撤走了,沒酒喝多沒意思,我本來都軟綿綿沒力氣了,就指著這些水酒解解乏的。”

君瑕將她的手背往下摁住,“別動,你今日喝不了酒。”

他說話時蹙著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趙瀲也不禁敗了興致,自己便坐了起來,微微沈聲:“誰惹你了?”她偷偷瞟了眼衛聶,就差手指頭往那頭指過去了,“他麽?我和他說話你聽見了的,我又沒紅杏出墻的打算。”

君瑕淡淡道:“你敢。”

“不敢。”趙瀲笑了笑,那手指戳他的臉,“開心點兒?你一皺眉頭我可心疼死了。”

君瑕舒了口氣,縱容道:“趙莞莞,我當真要讓你氣瘋。”

他不由分說地拽住趙瀲的手腕,“今日不許再同衛聶說一句話,不論他對你說什麽,都不許理會。”

這個口吻,這個措辭,趙瀲笑得瞇起了月牙般的眉眼,“知道了夫君。”誰讓這心肝醋勁兒大,趙瀲還是乖乖巧巧得好,免得惹上一身騷,回頭怎麽哄也哄不好了。

轉眼太後與皇帝落了座。

趙清往素只管裝聾子啞巴,但今次卻不同,母後身子不爽利,如今只能替他拿些大主意,些許小事都是直接過問趙清的,他得打起精神給遼國蠻子一個好看。他對耿直之言著實不信,這偌大一個大周,地域遼闊,汴梁乃大周天子腳下,在朝為官者中驍勇之輩也應不少罷,難道竟都打不過區區一個衛聶?他不信。

但趙瀲確實精神頭不大好,這幾日時而覺得困倦,她身體向來好,鮮少生病,吃什麽都覺著香,近日卻時常食欲不振,犯惡心,唯獨這酸酸甜甜的果子還勉強吃得下幾顆。因而她只是揪了幾只葡萄,便犯了困。

等百官開始祝酒的時候,趙瀲便暈乎乎地靠住了君瑕,“唔,你方才抓我的脈,可診出什麽了沒有?我怕是吃錯了東西。”

君瑕的指腹碰了碰她額前的發簾,掠過一縷輕柔的風,他斂著薄唇,目光覆雜,似是疼惜,又似是無奈和決絕。

趙瀲眼神懶懶,輕輕抽了口氣,無意之間嗅到了他身上一股寒梅的冷香,便笑著揮開了他的手,“我就知道你騙我,你哪兒懂什麽歧黃之術,就以往師父教的那點兒皮毛才不夠用,記得麽,你連我的小灰兔都醫死了。”

“莞莞。”他本欲說話,可聲音卻啞然,如一口辛辣的濁酒哽在喉間,嗆得眼紅發脹,難以發聲。不該來的總是極快的,連他都措手不及。

“太後。”

殿內的喁喁私語之聲被衛聶突然之間喝破,曾百戰黃沙、殺得周國將領望風而逃的遼國異姓王,端起了犀角杯,氣勢凜然地走到了場中,他單手執杯,單手橫於胸前,朝太後與皇帝施了一禮。

在寂靜下來的行宮殿內,他朝著玉階上的太後和皇帝朗朗說道:“鄙國乃小國,衛聶更是不足掛齒,但衛聶對公主心意可昭日月,為何衛聶數度上書對公主陳情美意,太後皆視而不見,而卻親自為公主,與貴國謝珺賜婚。”

“我聽說過他!”不待太後蹙眉回話,衛聶當著列之眾人,堂而皇之地指著君瑕道,“此人乃是你們大周傳聞之中的天才神童,本王對也曾學弈八年,對棋道也有幾分鉆研,雕蟲小技,雖不敢自負,擅稱定能勝之,但,也未嘗不敢一試。”

四下嘩然。

太後亦是震動,朝趙清看去。

趙清道:“你可是想找謝珺切磋棋藝?鉆研棋道本可修身養性,倘若靖南王想,朕今日在此,可為你們做個見證。”

衛聶頷首,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目光再度瞟過君瑕。

君瑕不避不退,若霽月之華,不可逼視。

衛聶笑道:“豈敢豈敢,可吾觀之,怎麽這新科駙馬,竟面頰慘白,身姿纖瘦,印堂成黑紫之氣,竟是一副短命之相,貴邦太後莫非真是不怕公主殿下年紀輕輕守寡?”

這話說得殊不客氣,最該發火的便是趙瀲,她蹭地站直起身,冷笑道:“閣下才是搶關奪寨,殺人如麻,血債傍身朝不保夕,我的駙馬如何,輪不著你說三道四。”

“趙瀲!”太後喝道,意圖制止她的任性胡為。

原本君瑕也不讓她搭理衛聶,但趙瀲自己由人怎麽潑臟水,謾罵也罷,就是由不得旁人說一句君瑕短命,那是她的逆鱗。

衛聶隨手將犀角杯往身後扔去,侍從忙跟著接到手裏,衛聶笑著撫掌,“好,好氣性!公主殿下果然比貴國一幫無膽鼠類有氣魄。我今日不找他下棋,”他擦了擦手,“既然我送給公主若幹情書無一回應,那麽衛某便想討教討教那謝公子勝我之處。可眼下他人卻病怏怏的,可拎得起一只雞麽?公主,你可是年紀輕輕已守了活寡?”

“你!”趙瀲怒極,拳頭緊握。

她怒不可遏,若非顧慮兩國體面,她早便一拳頭砸上去了,狠狠砸塌他的鼻梁。

但手背忽而一暖,君瑕裹住了她的拳,將趙瀲往下拽,趙瀲心有不甘地坐回來,君瑕一只手拂在她的背上,替她摁住穴道,趙瀲脊背一僵,頓時動彈不得。

她既驚且怒,知道他是這麽個性子,受不得激將法,她竟然沒有防備……

君瑕徐徐起身。

一襲翩然輕薄的白袍,撒著星點的木蘭暗紋,如流水一瀉至地,顯得人分外單薄清瘦。教人一看,確實是病怏怏的,要說大限將至,恐怕也有人信得。

眾人怔了怔,才知這個衛聶是有備而來。

衛聶哈哈大笑,“好,好極了,如此才算是個男人。謝公子,如今你一副病態,衛某也不欺人,倘若你能接我十招,便算你贏,衛某人即刻便將告辭。”

本來沒有人想留下衛聶,最多也不過是想留下他的命罷了,但南人性懦,恐不敢和遼國主動開戰,是故,有賊心沒賊膽,沒人敢動手留下衛聶之命。

君瑕微笑,“也好。”

趙瀲怔住了。

這個男人真是要吃板子,她今日不該帶他出來,留在公主府跪搓衣板也好啊。趙瀲掙紮著欲沖破穴道,越發急迫,但愈是急迫便愈是沖不開,旁人只見她不動如山、擠眉弄眼地坐在席間都覺怪異。

趙瀲目不轉睛地盯著君瑕,眼光裏的怒火似要將他點燃。

這個人……這個人簡直不要命了!

“謝珺。”

君瑕緩緩回眸,於濟楚已提著長劍走了過來,將盈盈若秋水的劍遞給他,君瑕按住劍柄,卻聽他壓低聲音道:“太沖動了。”

君瑕回以一笑,手掌在他的肩頭輕輕一撣,“說好的信任呢,十年不見,我劍術亦精進了不少。”

趙瀲掙動著的目光,在那一瞬間,窺見了君瑕眼中那抹暌違經年的肆意和自負,如璀璨的落入深海的流星,她如同見到了少年謝弈書,臨敵時不可一世、囂張狷介,最受不得人激。

真是個傻子,放著直鉤也能上當。她紅著眼眶咬住了嘴唇,氣惱地暗暗地在心裏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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