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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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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子笙是個書癡,文章經綸腹內雖無多少,但對字畫卻是個老手行家,拿了人家的東西,不好意思隨意翻動,臉紅了紅,就往後退了一小步,覺得手裏這本書沈甸甸的,厚重無比。

聽君瑕說話,就知道對方也是個頗有造詣的人了,盧子笙歡喜無限,正好趙瀲無處可躲藏,懷疑君瑕已經察覺到她的嘀咕聲了,只好兩袖一甩,坦然地往裏走了過來。

盧子笙一見到趙瀲,俊臉就更紅了,比塗了胭脂的的俏媳婦還艷,一刻不敢多呆,沖趙瀲施了一禮然後梅花鹿似的竄入了竹林深處。

竹色如洗,將盧子笙的瘦長的身影隱沒。

趙瀲正好有意與君瑕手談兩句,殺墨擺好棋局,落了幾顆子,君瑕就已經察覺到趙瀲有點心事,而且不大愉快。

但趙瀲是個不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君瑕就等了等,果然,便聽得趙瀲問:“今日,燕婉來了公主府,我招待不周,不知怎的讓她進了粼竹閣,先生沒與她說些什麽?”

“公主說的是顯國公家的女公子?”君瑕眉心一蹙,觀其言察其行,趙瀲應當是為著燕婉在介懷,君瑕不是傻的,趙瀲漸漸有了別樣的心思,他也不是不能察覺,“在下,方才歇晌,沒留意她是否來過。”

不管如何,趙瀲總是信他的,不禁將唇往上一勾,曳出一弧紅月。

就這麽輕輕一解釋,一筆帶過,就值得堂堂公主喜笑顏開形於顏色了?君瑕只覺得越來越不好,他並不想刻意欺騙趙瀲,但是,他又萬分清楚她這個肯為美色與萬人敵的個性,只好偽裝一身的身體殘疾來接近她。

沒想到,她還是沒把持住。君瑕不知是該為計劃落空而懊惱,而是該為趙瀲這份垂愛的喜歡,矛盾得要命。

他久久不落子,趙瀲一奇,問道:“先生?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麽?”

問完又抹了抹臉,並無臟汙,一想到君瑕有眼疾,覺得自己又多慮了,只好訕訕然微笑,緩解窘迫。

君瑕也回過神,一顆白子摁落。

趙瀲才又問起她們家小皇帝,“皇上年幼,還有幾分頑劣,他來公主府與你下棋,除了下棋,還說了什麽?”

君瑕意會到趙瀲是來盤查的,一樣一樣地都要查清楚,他輕一斂唇,隨著鏗然一聲,白子打吃,“皇上是個小妙人,很可愛。”

萬朝文武對著那個喜怒無常的小皇帝都說不出“可愛”二字來,唯獨君瑕,讓趙瀲不自覺心悅誠服,喜上眉梢,“那是,畢竟我手把手教過他,先生眼光可真好。”

君瑕摁了摁額頭,無奈失笑,早知道趙瀲這麽臉皮厚,他該那話掐了。

“公主想把那幫喪盡天良的罪犯揪出來,單一個人如何行事,總要有一個人兜著才行。”

趙瀲一驚,一把黑棋刷地從指縫之間漏了下來,她驚詫地猛然擡頭,“先生看中了皇上?那不行,皇上眼下……”

皇上眼下還從來沒有插手處理過政務,朝政都是太後料理,偶爾問過輔政大臣的意見,但權柄從來沒有交給趙清,他還是個孩子,甚至地,他眼下連善惡好歹都分不清楚,還會為了一些蠅頭小事頂撞太後,一點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

在主人背後慫恿小皇帝,這件事踩到了趙瀲的禁地,她哆嗦了一下,君瑕沒有解釋,也不再有任何回應,那高蹈如流雲的姿態,仿佛事不關己,趙瀲輕輕一顫,將嘴唇一咬,“先生僭越了,日後,不可再與皇上說這些話。”

阿清和母後心有齟齬,趙瀲作為局中人與和事老,比任何人都清楚,兩人之間的關系就像一只兩端均勻的權衡,誰再壓一根稻草,都會破壞平衡。所以趙瀲最容不得有人背地裏挑唆小皇帝攬權,君瑕說的話,很有可能就是在攛掇小皇帝騰出兩只手照應她。

但趙瀲不需要,她甚至不敢問君瑕具體、到底同趙清說了什麽,要是他有別的居心呢……

趙瀲那一把落下來的黑子將棋局毀了個幹凈透徹,她倉促地將棋子一推,叮叮叮咚咚亂濺如珠,她直著眼落荒而去。

殺墨正好來為君瑕添水,看到公主努力維持高傲卻又難掩狼狽的背影,嘆了一口氣,替君瑕將地上的棋子收拾了起來,悶悶不樂地自語:“先生為什麽不了當地同公主說,你只是為她的安危著想,不想她以身犯險,受到一點傷害呢。”

君瑕也有點失語,右手擱在輪椅上的食指在拇指指背上撫過,“公主好像,真的看上我了。”

“……”

先生不知哪裏學來的顧左右而言他的技能,每回都能讓殺墨他們四兄弟無語望天。

但君瑕可以保證,這回不是故意答非所問,只是,他慢慢地一嘆,“我從來就不想她真的看中我……殺墨,給公主簽的賣身契,只有半年,是麽?”

賣身契……

哪有那麽嚴重,只是正常的雇主與下屬之間的條約罷了,類似於長工。而且只有半年。

殺墨再度望天,幽幽道:“先生,你既然不想公主喜歡你,那你死乞白賴地住在公主府做甚麽?就算公主看人不看重臉,日久生情也不是不能的。”

君瑕低笑,撐起手肘來,溫潤而慵懶地以拇指與食指,從下頜優雅的曲線上滑過,低聲道:“殺墨,有什麽辦法,能讓公主討厭我?很討厭?”

有什麽情愫,都扼殺在搖籃裏,最好。

殺墨呵呵兩下,背過身,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撩完不負責的男人最讓人鄙視了,先生。”

君瑕看了眼殺墨,將臉偏到了一側。要是早十幾年,他還是個要臉的人,聽到殺墨這一聲咕噥早一腳踹上去了,不過今時今日,人修煉到這個地步,面對任何調侃和揶揄都可以心如止水了,除非趙瀲對他耍流氓。

但耍流氓能讓他難以自適的,也只有趙瀲一個人了。他撿回來的這幾個流離失所的小不點,火候還太次了點。

於是君瑕心安理得地置之不理,低喃道:“說白了,她還是看臉。”

正撿著棋子的殺墨突然手一抖,一回頭,先生那張花容月貌的臉……殺墨內心無數聲音在吶喊,住手啊。

但殺墨還是太高估了君瑕,但凡有點講究的人,對自己的臉都很寶貝,越是長得好看越是舍不得,君瑕斷然不會一個不高興,就拿刀片將臉劃了。

於是殺墨杞人憂天地等了兩日,見到先生依舊美如璧玉,總算是放了一顆心了。

說實話,他想不通先生這麽好的人,怎麽會叫“瑕”呢,美玉為這一“瑕”,它就不美了啊。殺墨讀過兩年書,本來也想深究一下,但一想到自家大哥和三弟,算了不說話了。

但自打那日公主跌跌撞撞離開粼竹閣之後,就數日沒往這碧竹斑斑的幽靜處望上一眼了,連殺墨都開始懷疑,先生是不是為了小皇帝說的那幾句話徹底把公主得罪了,亦或只是公主自行腦補了許多無中生有的內容,與先生生了嫌隙。

但殺墨不敢問公主,他急啊。

於是殺墨舊事重提:“先生,既然公主都不愛搭理咱們了,咱們就趕緊收拾收拾回姑蘇罷。”

回姑蘇的話殺墨一天至少在他耳朵根念叨三遍,君瑕笑道,“不是說了麽,簽了半年的賣身契,背信棄義賠償一千兩。我把你們四個賣了也換不來這麽多錢。”

先生怎麽一天到晚不務正業想著賣孩子呢。

看出了他的想法,君瑕微一沈吟,笑道:“依照大周例,殺墨,你這個年紀成婚的一大把,是該早早給你們張羅了,就連殺硯,也快要滿十六了。等我這截身子入了土,留你們幾個赤條條無牽掛怎麽行。”

“先生又瞎說話。”殺墨白了他一眼,將蠟燭點燃了兩根。

但是說到娶媳婦兒的事,是個男孩子也會羞一下的,殺墨背對著君瑕,臉紅撲撲的,木屐裏的那兩只大腳趾往上都翹了兩下,連腳趾頭都沁著粉。

趙瀲確實有意在冷著君瑕,一是想敲打他,日後萬萬不可與她皇弟走得太近,更不可說些讓小皇帝與太後之間更添裂痕的話,二是,她知道君瑕不想讓她犯險,怕有了阻力,趙瀲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先行一步。

就在趙清鬧得滿城風雨的前一日,汴梁,宣華林,又發生了一件少年失蹤的案子。

今年開春以來的首例。一個外來省親的母親,背著十來歲的高燒不退的孩子,來汴梁尋訪神醫。當時途徑宣華林,孩子被拍花子的擄走了,那位母親當場重傷昏厥,幸得好心人救下,昏迷了幾日才醒過來。

一醒來,那位母親立即便告官了。

她不知道這事官府的人都不敢插手,即便是刑部的尚書大人,也要掂量掂量敵方勢力。

趙瀲本來還想徐徐圖之,但事情已經送到門口了,她不得不提前實行計劃,趕早找盧子笙寫了一封信傳入宮中,借著家書告訴太後,有些事,屢禁不止,但不禁,更永無可能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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