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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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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瀲疑惑地蹲下來,想沿著這個視線角從他那茂密的漆黑鴉羽下窺破一點天機。但君瑕那點不易外露的情緒收得極快,且十分坦蕩地將薄唇往下一壓,“公主,還有一個師兄?”

“就是……謝珺啊。”趙瀲也說不上來,要是先生因為她時常提到謝珺而不高興了,她竟然還有點難以察覺的喜悅,她特別真誠地替君瑕將黑棋罐子裏的白子一顆一顆地挑了出來,用一種解釋的口吻道,“我師兄這人吧,外表美玉無暇、光鮮俊秀,但那會兒才十幾歲,一個大孩子罷了,為人壞得很,心思多,愛促狹。我被他騙過兩回,後來敏感地學乖了,就不怎麽愛搭理他了。先生,我還是比較喜歡先生這樣兒的。”

她擡起頭,笑吟吟的半真半假地說了這麽一句。

君瑕修長的手指將木桌翹了翹,佯作沒聽見,不接這話。

趙瀲心滿意足地看見君瑕雪白的耳朵尖冒出了兩朵熟悉而可疑的紅霞之後,將嘴唇壓得更低了。

吃飯喝酒調戲先生,文昭公主日常三喜事。

蹲久了腿麻,趙瀲將腿彎起來,翹了翹小腿肚,坐到了君瑕對側,將入宮的情形說了:“太後想著息事寧人,只要今年再沒有行兇作案的人,這事她不肯過手了。”

君瑕緩慢地垂眸,“所以,公主想私底下破案?”但一旦用到私刑,就是違法犯罪,君瑕並不怎麽願意趙瀲不惜自身地卷入風波,但他又偏偏比誰都清楚,趙瀲……攔不住。

趙瀲道:“我有時比較魯莽,怕自己弄巧成拙,到時候十張嘴說不清。一開始我就沒想尋私仇,最好找到敵人的破綻和把柄,堂而皇之地放到太後和百官面前,縱然再是有人維護世家,但這麽多無辜少年的枉死,總不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讓那群包藏禍心的歹徒逍遙法外了去。”

君瑕知道了趙瀲的打算,不難推斷,“公主,需要一個誘餌。”

“對。”趙瀲笑起來,灼灼如桃的眼迷成了兩朵月牙兒。

君瑕望向了竹林深處,“殺墨不可以。”

“哈哈,我怎麽忍心動先生你的人呢。”趙瀲拂了拂手,狎昵地微笑道,“何況殺墨那點三腳貓的拳腳,恐怕是肉包子打狗,最後偷雞不成蝕把米。”

躲在暗處的殺墨暗恨著,差點將竹竿撓出一行貓爪印。

君瑕失笑,顯得鎮定雍容。

但趙瀲下一句話又讓君瑕的從容生生撕開了一道血口:“本公主要親自去。”

“公主,”君瑕難得怔了一瞬,“公主千金之軀,胡……”

後頭那個字沒來得及出口,被趙瀲臉色古怪地一看,君瑕將薄唇一壓,什麽也不說了。

他就是太清楚自己眼下的身份了,在她眼前說話都要自己斟酌,不能說重話,更不能頂撞。趙瀲沒想到君瑕頃刻間想了這麽許多,只是留意到他扣在桌面的五指僵硬地收緊了幾分。

她裝作沒事,一把抓住君瑕的手,對方來不及掙紮,趙瀲索性將他的右手握住,君瑕這具骨架輕得像朵雲,風一吹便能散了似的,趙瀲甚至都不敢用力收緊,只好微微將腦袋一歪,用自己的力量給他安全感。

“先生信不過我的武藝?放心,我撂倒幾個將軍都在話下的。”

君瑕的唇動了動,想說他們哪裏敢真與金枝玉葉的公主動手。

趙瀲看出了他的心思,假意作沒看到,頃刻之間,話題又被她扭轉了,“對了,”她松開手,從衣襟之間翻出了一條素色絹子,獻寶似的翻開來,“先生,我入宮求了太醫,讓他給我準備了這條浸了藥的錦帶,對眼睛有好處的。”

躲在竹林後頭的殺墨兩條細長腿一蹬——治眼睛?

治什麽眼睛啊天哪!不要將我先生的一雙眼睛治壞了!

殺墨幾步箭步從竹林後沖了出來,大氣不敢喘,“慢慢慢、慢著!”

趙瀲才抽出那條錦帶,手一抖,只見殺墨跑得臉紅脖子粗地沖過來,母雞護崽兒似的將君瑕往後一擋,堅決不讓“一片好意”的公主禍禍他,“公主,我……”

趙瀲一奇,“怎麽了?好端端的,為什麽急得這樣?”

殺墨這個剛直不阿的少年,向來傲得很,這回竟雙膝一彎,一把跪在趙瀲跟前,臉色發苦地將舌頭咬了一下,“公主,我家先生在姑蘇求醫問藥也多年了,這眼睛是治不好了的,公主不必多費心思,治不好就是治不好,先生他都認命了。”

“我……”趙瀲詫異地往身後的君瑕看去,他仿似帶著笑,但趙瀲覺得有幾分莫名,“這不是要治眼睛啊。這條錦帶泡得藥只是清心明目的,雖沒什麽效,但想著讓先生眼睛舒服點。”

殺墨:“……”我尼瑪又自作多情了。

君瑕本人並不拒絕趙瀲的一番好心,微笑,“多謝公主美意。”

殺墨一傻,眼睜睜看著公主歡歡喜喜地將那條錦帶給先生系上了,完事後,趙瀲還低著頭,嘴唇將他的耳梢一碰,寵溺地摸摸他的肩膀,“先生可感覺好些?”

“有些清涼。”

趙瀲面色一喜,“正是這個藥效了,先生且戴著,兩個時辰之後就可以摘了,若先生覺著不錯,我以後讓太醫都給你留著錦帶。”

殺墨:“先生,這你也答應,那我真就……”

“好。”

殺墨那張可人的小臉差點兒漲成了紫紅豬肝。

君瑕喚了殺墨一聲,他麻溜兒地跑上前去,才想到,先生現在是真“瞎”了,不要人在跟前照顧著,行動會變得更遲緩。

趙瀲偏偏深吸了一口氣,笑吟吟地說道:“先生,我們來下棋好不好?”

殺墨嘴裏咬著的舌頭瞬時間一松,還好只是下棋。君先生以前在姑蘇能同時和十個人下盲棋,戴著錦帶與公主過手並不在話下,不過……天色已晚,殺墨一頭磕在趙瀲跟前,“求求公主您了,放我們先生去睡一覺吧,昨晚被盧子笙吵了一宿,今日又被公主拉著不曾歇晌,公主,先生也很可憐很可憐啊……”

沒想到殺墨對自己確實有著比較深的成見,趙瀲雖不至於低頭折節討好一個小少年,但是——人家是先生跟前的紅人兒,趙瀲可不敢得罪。

因而縱然君瑕不動聲色,趙瀲也想放了他了,“那也好,時辰不早了,改日我再與先生秉燭夜談。”

君瑕頷首,微笑不應。

等趙瀲大紅的猶如火燒雲似的瑰麗艷冶的紅袍消失在回廊深竹之後,殺墨腿一軟,一屁股坐地上了,額角上全是汗珠。君瑕將錦帶摘下來,正看見殺墨一灘軟泥似的倒在草地上,不由一笑,“應付公主,有這麽累?”

說到這兒殺墨真個是氣啊,瞧瞧他們先生窩囊地都答應了什麽喪權辱國的條約,還好意思指摘他一個小童?殺墨差點翻了個白眼兒,“先生,都沒人領情呢,殺墨只好做一回呂洞賓了。公主不知者不罪罷了,先生怎麽也胡鬧,要是這錦帶是害人眼睛的,先生也會答應麽?”

幸得只是清心明目的藥材,殺墨剛才就差點腿軟地給趙瀲五體投地。

君瑕戲謔地將木桌一敲,“公主一直有點懷疑我,惟其如此,才能繼續騙下去啊。”

“……”圖啥呢。

那會子從姑蘇出來時,殺紙親眼看著先生命人送來水榭一副輪椅,還以為是給誰用的,結果他自個兒坐上去了,他們家風度翩翩的君先生,要表演起裝聾作啞、裝瘸扮傻來,簡直是得心應手。

當時殺紙也是這麽問的:“圖啥呢。”

但是君瑕從沒正面回答過這個問題。

深知其為人的四兄弟一想,最後不約而同地給出了一個最接近真相的答案:先生怕出門招蜂引蝶,故此想斷了那些狂熱少女的心思。

只是棋差一招,碰著了一個一點不嫌棄他“身體缺陷”的公主,好像公主還偏愛這一款,覺得欺負調戲起來的時候,嗯……也是非常得心應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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