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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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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吭哧了幾聲之後徹底匍匐不動了,瞿唐全身是汗,用手在少年白皙光滑的背脊上掐得到處都是紅痕,春帷帳中雲雨方歇,外頭傳來小廝十萬火急地通傳聲:“公子,不不、不好了,那柳氏當街攔了公主和太後的馬車,眼下……眼下公主傳喚你趕緊過去。”

瞿唐一怔,將柔弱無骨少年一推,著緊忙慌地下來更衣,走出門,一把攥住小廝的衣領子,胸脯狠狠幾個大起伏,“你說什麽?”

“公主、公主生氣了。”

“……”

許久之後,瞿唐陰沈著臉,從牙齒縫兒裏擠出幾個字:“柳氏那賤人!”

日頭曬,趙瀲雪白的鼻尖沁出了薄薄一層香汗,映著日頭,清艷如夭桃秾李,耀如春華,這麽個國色之女當街抱臂而立,衣袂拂風,直令人不舍得移眼……那瞿家公子好福氣喲,可不知當珍惜。不過公主脾氣硬而怪,要是不留神得罪她了,日子恐也不好過。

柳黛垂眸斂著形容,對質之前,趙瀲不全信柳黛說辭,但人家既穿上了孝服,總不至於拿家中長輩賭咒誣陷瞿家,兩炷香之後,瞿唐披著一身酒味姍姍而來,一見趙瀲這架勢,處處都是玄甲衛,不由地駭得一哆嗦,忙腿一軟,險些跪在公主跟前。

趙瀲掃了他一眼,“來得正巧,這人說與你認識,過來認認人吧。”

於是瞿唐瞥向一身素服的柳黛,眼眶子一瞪,目眥欲裂,這女人不是該好生生被他關在柴房裏出入不得麽?她哪裏來的本事逃出來,又哪裏來的本事能當街攔下公主馬車?

正當瞿唐眼珠骨碌碌轉著不知思索著什麽話時,柳黛跪了下來,“公主,就是這人,他……他縱容下人打死了我二叔,又想賣我們到遼國去,求公主殿下為柳家做主!”

瞿唐怒喝:“閉嘴!”

便又一邊轉向臉似要求趙瀲饒恕,趙瀲微笑著探身往兩人一瞅,“瞿唐,你不是曾同本宮保證,你家中無妻無妾,成婚之後也只有本宮一人麽?”

瞿唐楞著,擡起頭來,“公主,這人是我外室,公主倘或不喜,我著人隨意打發了就是,公主何必為著個外人與我置氣?”

“哦?外室?”怎的一個說是“妾”,一個說是“外室”?但隨著瞿唐這二字一出,柳黛倏地一聲擡起了頭,眉頭大皺,慍怒地瞪著瞿唐,這個負心人又說了假話。

如今汴梁風氣很不好,貴族世家的子弟往往一妻兩妾,外頭還養著幾個沒名沒分的女人,說是要打發隨時能打發了,有特殊癖好的,甚至見不得人地豢養美少年,這都不稀奇。

趙瀲搖頭一嘆,又反問:“既是外室,瞿家何必又養她父母在家?”

瞿唐只是著緊趕來時才想的說辭,急匆匆的難免不能自圓其說,被公主這麽一逼問,瞿唐登時語塞,慌亂地扯了一塊遮羞布要掩上:“她家中一窮二白,她哭著要我養她父母,否則不肯委身於我!”

柳黛登時柳眉倒豎,怒叱:“你胡說!”

趙瀲方才與柳黛在這兒等了兩炷香時辰,聽其言察其行,覺著是個進退有度、頭腦清楚的姑娘,倒不像是作偽,反而這個瞿唐起眼不搭後語,一身的……她探身湊得近,鼻尖將那酒香一過,不覺挑了挑唇,面色一沈冷冷笑道:“這一品花紅只有東籬居有窖藏二十年的陳釀,感情準駙馬方才來時,正在東籬居與小倌兒喝酒?”

這話一出,四下嘩然變色。

東籬居什麽地方,那是汴梁最大的小倌兒館,要說新河瞿家的貴公子養幾個美少年,傳出去最多讓人玩笑幾句,但名門世家的公子出去嫖,就真得教人笑破口!

“公主我……”

他還待解釋,趙瀲插著腰便是一腳踹下去,正中瞿唐胸口,他砰一聲便往後倒。

柳黛咬著嘴唇,暗道痛快。

那瞿唐還要解釋,匆匆忙忙爬起來,趙瀲又彎下腰左右開弓賞了他四個大嘴巴子,倨傲地一擡下巴,“婚事作廢,剩下的,你繼續交代。”

眾人盯著這個揚眉吐氣的公主目光灼灼,新奇地凝著她,這公主雖無弱柳扶風之姿,可眸球烏靈閃亮長眉連娟,微睇綿藐,爛爛如巖下電,竟很是著人眼,不免教人新鮮,一時心癢癢者不知凡幾。

瞿唐被幾個大耳刮子摑得眼暈,好半晌才找回一點聲音,忙不疊叫苦:“公主你這就是冤枉我了,我……我家中亦有一品花紅!”

“更該打!”趙瀲顰著柳眉,冷笑道,“一品花紅皆用初生男胎的胎發泡就,埋在桃花樹下,男子年滿二十梳攏之夜,便將酒取出與恩客飲合巹酒,瞿家有,是你家中還買回去了一個?”

瞿唐這會子是真傻了,萬萬沒想到公主竟會知道東籬居的一品花紅的故事,眼見著一個一個謊言被趙瀲當眾戳破,瞿唐真是進退維谷,正要說話,趙瀲又冷冷笑道:“還要買賣家仆?我大周律例,私販長工是死罪,新河瞿氏如此大的家業,如此盛的名望,難道不知道?”

“公、公主!”瞿唐心道這門婚事是保不住了,大不了他棄了這潑婦不要,可萬萬不能再給家族蒙羞,“沒有的事兒!”

“沒有?”

趙瀲看了眼柳黛,她不閃不避,用眼神告訴趙瀲瞿唐在說謊,要說此時,趙瀲真是不信也信了,冷然道:“甚好,既沒有,本宮才遷至公主府,家中尚缺著幾個粗使的奴仆,你回家瞿氏二老商量著,趕緊將人放了,他們倘使願意離開瞿家另謀營生,本宮倒很願意接納他們。”

“是、是。”瞿唐低著頭一個勁兒應是。

趙瀲回汴梁的馬車教太後坐著催回宮了,她不再理會這事,讓玄甲護衛牽了一匹棗紅馬來,趙瀲看了眼馬兒,回頭去,瞿唐以為還有什麽吩咐,然後“轟”地一下,他高挺的鼻梁被趙瀲的狠拳頭出其不意地用力一砸,剎那間人仰馬翻鼻血橫流,仰倒不動了……

趙瀲搓了搓手,牽著馬韁繩翻身上馬。

公主當街揍人,百姓們心道還是那個熟悉的公主……於是個個哈著腰退開,趙瀲低罵道:“什麽破駙馬,什麽破眼光!”

她玉手一揚,駿馬長嘶,飛起一片塵灰,一人一馬已飄然遠去。

回頭趙瀲在公主府搜腸刮肚,極盡辭藻修繕之事,才堪堪寫出一篇言辭懇切能交代前因後果的文章遞入內宮。

在遞到宮裏頭時,趙瀲便心想著,她不如請兩個捉刀代筆的謀士到家裏來,平素寫個信也不用這麽費力。

太後正守在趙清跟前,手背碰了碰他的額頭,趙清乖巧地臥在床榻上,一動不動地,只是臉色蒼白,神容虛弱,沒甚麽光彩,太後將趙瀲給的信拆開來一讀,便沈怒地闔上了信,趙清便問道:“母後是在為皇姐的事操心麽?”

太後聽兒子這虛弱的聲兒,只得心軟,回過頭去。

趙清舔了下幹澀的嘴唇,給母後擠出一個明朗如春陽的笑容,“等將來朕大了,朕給皇姐置一個大金屋子,把天底下最好的男人都賞給她,嫁不出又如何,看旁人說什麽。”

太後一楞,隨即蹙著眉點了點他的鼻子,“你被你皇姐帶壞了,日後少聽她胡說!”

“哦。”趙清往被子裏縮了縮脖子。

豈料趙瀲竟真是個實戰派,在確認嫁人這塊兒實在行不通之後,她索性便換了一條途徑,當真往府裏請了兩個謀士,對外是如此宣稱的,可在朝在野,公主這個放蕩淫.亂的名頭是徹徹底底摘不下去了。

一搬出皇宮,便立即豢養美男……甚至有人私底下議論趙瀲,造謠她早在宮裏時便與宦官勾搭了。

但罵瞿唐,罵他始亂終棄、為非作歹的聲音卻弱得很,可見這太平世道裏頭,男女總是不公平的。

早十年前,汴梁不知哪裏學來一股怪癖熱潮,時興女子裹小腳,不少女兒已遭荼毒,幸得趙瀲習武的,覺得女子裹腳實在難看不方便,又變相羞辱女人,雖管不著旁人,但她自己嚴於律己,堅決不裹!

趙瀲表達對美男的熱忱尋求之後,不出三日,公主府裏來了兩個。

一個是站著進來的,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面容樸素憨直,一笑起來臉頰便瀲灩開兩個梨渦,看起來羞澀得像個雛兒,腰間斜插著一管從不離身的竹笛,趙瀲看了眼手裏的木牌,他的字跡確乎不錯,姓盧,名子笙,是街頭叫賣的字畫先生。

盧子笙被趙瀲一看,從耳朵到臉頰都是大紅,低著頭看著破草鞋裏鉆出來的一只腳趾頭,一動不敢動了。

另一個,卻是由著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推著輪椅進來的。但趙瀲委實為之驚艷,一見便不能移眼。趙瀲忙翻了翻另一只木牌,君瑕,姑蘇人氏,販棋為生,在汴梁亦有產業……趙瀲懵懵懂懂地想著,他應當不是像盧子笙那樣揭不開鍋了,但既不短吃喝,來公主府做甚麽?

趙瀲蹭地朝君瑕端詳而去,但見他一襲素白雪綃雲紋長袍,籠著薄似雲的寬幅衣袖,兩肩宛若削成,身姿瘦頎秀美,袖中斜托出來的一只手,骨節分明,又細又白,宛如罩在雲霧之間,面容清貴蒼白,如琢如磨,眉眼既清冷而又嫵艷,透著一股堪比皇權富貴人士的慵懶,又有種桀驁不馴的意味。

只可惜,趙瀲細一打量,才覺得他黑如玉珠的眼眸,竟無半分神采。

敢情是又瞎又瘸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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