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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幫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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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父女兩個一人賣餅,一人收錢,生意做得倒也順利。

只是家去了依然要向潘金蓮交賬,二人也攢不下幾文錢。眼看著縣前大街上,西門慶家的生藥鋪子生意蒸蒸日上,兩家差距愈拉愈大,報仇的機會愈發渺茫了。

迎兒無奈的嘆了口氣。

除了暗戳戳的在心內咒他們一頓,她什麽也做不了。

當然,現在,她連咒罵都不敢了。

不知道中了什麽邪,每逢她暗戳戳罵人之時,那腦袋就疼得受不住,罵的時間愈長,罵得愈難聽,疼得愈厲害,有兩次又疼得她昏死了去。

這不,前幾日生意好做,她爹提前家去挑炊餅,她千防萬防不讓她爹與那起子人正面撞見,還是未料到他會自己撞見潘金蓮與張大戶在屋內偷情。又與二人吵了一架,被張家下人打了一頓,在床上躺了幾日。

為這事她敢怒不敢言,怒到極點了居然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只背地裏將那毒婦祖宗十八代全罵光了。

然後,她自己也光榮的疼昏過去了。

家裏能出攤的父女兩個都病倒了,他們家的炊餅生意又歇了幾日,真是好不心疼!

只是,這事可不會就這般算了的。迎兒心內知曉,潘金蓮有本事挑撥得西門府內家宅不寧,妻妾相爭,對付他們單純的父女二人,自不在話下……她一定是在憋著什麽大招。

為了防著她報覆,武迎兒日日點頭哈腰,她指東絕不敢往西去,上街買個針頭線腦熟食都是小兔子快快跑著去,上午去一趟,下午跑一趟,人倒是見了不少,只全是上輩子無甚交情之人,徹底熄了她想要找“外援”的盤算。

這日,見爹精神頭好了不少,迎兒給他餵了半碗溫水,故意當著潘金蓮的面,提起話頭來:“爹啊,俺昨日上街,遇了幾個老主顧,問俺家怎這多日不出攤,這炊餅可還賣,若不賣了他們自去買王二叔家包子……”

果然,潘金蓮就先不樂意了:“那你啞了不是?不會與他們說,等明日就能賣了,丟了那老主顧,日後喝風不成?”

說罷又責怪武大:“你也是,好端端的生意放著不做,躺床上養什麽身子,幾年功夫好容易積攢下來的客源,又被你敗光了!”

武大想起自己會躺床上,還不是拜她所賜,想起那日所見,心內又怒又急,被張家人打過的心口又疼起來,只重重捶了床板幾下。

金蓮可不管他,拍板定下:“這樣罷,明日開始就出攤,養病慢慢養。”都要起早貪黑出攤了,哪裏還有閑工夫養病?她這擺明了是不顧他的死活了。

迎兒咬緊牙關,告誡自己一定要忍,她現在與那老頭狼狽為奸,要害死他們父女輕而易舉,她不能再死一回了!最終忍出淚花來,可憐巴巴道:“娘啊,不如就讓俺爹幫著俺將炊餅挑出去,他再回來養病,俺自個兒賣?”

怕母老虎不放心,她又加了句:“待俺賣完了家來,一分不拉將錢交與娘……”

金蓮見她模樣可憐,曉得是被自己逼得沒法子了,也只得點頭應下。

果然,翌日,天還未亮呢,穿著厚棉襖都寒冷刺骨的寒冬臘月裏,病床上的武大郎就被支使起來做炊餅了。迎兒不忍,也早早起了幫忙,盡量不讓她爹沾冷水。

待炊餅出籠,父女兩個趕緊著出了門,支好攤子,迎兒攆著她爹回家歇著去。

“有人來買你就用那白紗布包著撿可知道?摸過錢的手不可碰到入口的東西去……從上頭往下撿,揭蓋兒時候記得莫將水氣淋在餅上……”武大不放心的又交代了一遍。

“好好好,俺都記下了,爹你快家去躺著,晌午不用你來挑擔子了,俺會自個兒挑回去。”終於將武大郎一步三回頭的支走了。

迎兒自個兒在挑子後站定,有人來就先拿油紙包了餅與他們,再收錢,將銅板兒數對了才讓人走。

有那婦人不忍的,就會問她“你爹怎不來”,她不肯讓親爹再戴那頂全縣聞名的帽子,只說“病了”,具體原因卻只字不提。

“真是個可憐孩子!”少不了要被人感慨一句。

迎兒吃夠了無依無靠的苦,只想多個人幫襯,就嘗試著恭維她:“嬸子今日這身衣裳真好看,看著年輕不少哩!說二十歲也有人信……可惜我娘不在了,不然以後我自個兒掙錢了也做一身一模一樣的給她穿!”

其實這都是孩子氣的話了,但保不住那婦人愛聽啊,還聽得心裏甜絲絲的,笑罵了句:“小丫頭嘴巴真甜,來,這兩個大錢給你拿去買糖吃。”

又好心的提醒了句:“莫讓你後娘知曉啊……”迎兒點頭如搗蒜,歡歡喜喜接過錢來,趕緊揣懷裏去。

摸著那實打實的銅板兒,武迎兒終於意識到:自己多說好聽話恭維旁人,真是能得到實打實的好處!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裏,迎兒搖身一變,成了小馬屁精,見了婦人就誇人家衣裳好看,頭花好看,氣色好;見了男子就幹巴巴的賀“叔父大喜”,其實人家哪裏有喜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接到手裏的錢卻是越來越多了。

直到所有炊餅賣完,除去炊餅錢,居然還多出了四十八文大錢來——這多出來的自然就是她自個兒的了!

小丫頭喜滋滋挑著擔子往西街去,進了紫石街巷口後,第一所臨街房子就是他們住處……突然,迎兒靈機一動。

只見她過門而不入,偷偷扒著門縫瞧了眼,見裏頭無人,才又躡手躡腳退出巷子,往西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來到一家茶坊前。

迎兒微微瞇著丹鳳眼,茶坊還是那座茶坊,房子還是一樣的二層小樓,門口掛了道玳瑁樣式的水簾子搖曳不住,一樓拆了墻,空出寬寬敞敞大間,放了七八張舊桌子——就是茶局子了。

門簾子旁有塊布舫迎風飄揚,莫說迎兒不識字,她就是閉著眼睛也曉得,上頭定有四個大字——王記茶坊。

她使勁咬咬牙,死死的望著茶坊水簾子,這時辰,裏頭茶鍋旁定有個老婆子……那老婆子就是化成灰了,她都認得。

當年,若非這老虔婆從中拉皮條,潘金蓮與西門慶就勾搭不到一處去,若非她出謀劃策讓西門慶從藥鋪拿了砒/霜來,唆使金蓮灌給她爹……

她爹的死,她一輩子的悲苦,若說潘金蓮與西門慶是元兇的話,那這老虔婆就是幫兇!妥妥的幫兇!

水簾子微動,迎兒趕忙在王婆出來前離了她門口,往隔壁去,見一所臨街的二層小樓。房門上了一把大鎖,上頭貼了張紙,距離她家來租房子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心想上頭寫著的估摸就是租典房屋信息罷。

她左右瞧了一眼,從旁小道進了巷子,現正是午食後困覺時候,巷裏沒個人影。她小心的走到巷尾,從巷尾繞道屋後小路,來到那熟悉的小角門前,熟練的從門縫中伸進兩根手指,微微用點巧勁,“啪嗒”一聲,插銷就被她推開了。

輕手輕腳開了門,挑著擔子進了院子。這是個僅兩丈寬的小院子,院裏靠墻放了口大缸……還在前世的位置上。

迎兒微微用力就將空缸推開,找來廢棄的鋤頭,在那缸底下靠墻處挖了個半尺深的洞,用油紙將今日多得的四十八文錢包裹嚴實……埋進去,蓋上土,壓緊了,再將大缸挪回原位。

她爹再病一段時日,不出所料的話,他們家最終還是會從張家搬出來,還是會來典這屋子……這口大缸還是會原地不動放在這處,而且一放就是五年,直到後來她爹沒了,更沒人來動這缸了。

哼!任哪個也想不到水缸下頭會埋了她的小金庫罷?!

小財迷迎兒得意的瞇了瞇眼。

挑起擔子,出了後頭角門,伸手上好插銷,從屋後繞到巷尾,再從另一頭上了西大街,裝模作樣的回了家。

就是潘金蓮將她全身搜遍了亦找不出半個多餘的子兒來。

接下來幾日,武大郎日日熬夜起床蒸炊餅,大冬天的著了冷風,那病不止未好,甚至還重了幾分,動輒咳得張口擡肩,險些一口氣上不來。

迎兒瞞著潘金蓮,偷偷去請了大街口胡太醫來,給開了兩劑藥,總計五百來文,金蓮家來那老太醫就同她伸手要錢。

迎兒“恰到好處”地在旁裝小孩兒,一副“我只是個孩子,我啥也不懂”的模樣。

金蓮險些氣得吐血,與老太醫掰扯半日,眼見著圍觀之人越來越多,都在勸“給你男人吃點藥吧”“就是當牛做馬也沒見過病死不給吃藥的”……最終還是掏了錢。

待吃了兩劑藥下去,武大終於不再咳了,只身子仍虛著,迎兒也不許他出攤,只讓他在家好好歇著。

好在後頭張大戶也已經病了半月,自顧不暇,再不出來與潘金蓮偷情,武大在家也落得個清凈。

這一日,臘月二十一,年味漸漸濃了,家家戶戶掃了房前屋後的雪,開始置辦年貨。屋裏都籠了暖融融的火盆子,哪個也不願出門。

但迎兒卻要天不亮就幫著蒸餅,出攤,在寒風瑟瑟的街頭站半日,凍得手腳僵硬,兩頰通紅,賣完炊餅才能回家。

只是,今日註定是個不尋常的日子。

她才進了巷子口呢,就見自家門前吵吵嚷嚷站了一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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