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水珠自花灑縫隙流出，匯成一條生動的細線落在浴室的地板磚上，撞擊發出悅耳的響動聲。男人推開浴室的門，站在水池前，伸手抹開鏡上沾染的霧氣。

鏡中呈現出的臉部輪廓格外堅毅，在散開的水霧渲染下恰恰又淡了幾分凜冽。他定定地凝視鏡中片刻，像是在思索難題，許久過後，眼眸才終於眨了一下。

幾分鐘以後，艾倫.霍齊納穿上浴袍，走出了洗手間。註意力再次回到攤開在床上的案件資料，反覆研究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門外響起敲門聲。

他看了眼手表，發覺時間已經很晚，疑惑地走到門前，問：“誰在外面？”

“是我。”幾秒後，一個悠揚的女聲響起。

“誰？”霍齊皺了一下眉，沒有得到回應，引導著詢問：“客服小姐嗎？”

這次是十幾秒以後，門外的人似乎冷笑了一聲。一連串的話如玉珠落盤，擲地有聲，連婉轉的尾音也依稀可聞，“客服小姐？是的沒錯……我是客服小姐，公司派我來的，能先開一下門嗎？”

霍齊難以茍同，但還是決定先打開門看看情況。只是沒想到拉開門的一瞬間，一個金發的女人便迎面摔了進來。

他下意識地伸手接住她，在她昏沈沈靠過來時感到一大股酒精的奢靡味道向前襲來。還未張嘴發一聲，她便後退一步反手關掉了門。

那動作流暢得讓人覺得她還很清醒，緊接著霍齊就從她擡頭後迷醉的神情中推翻了自己一大半的推測。她確實很醉了，只是尚留有一絲清醒。眼神恍惚著，長長的睫毛上像是蒙了一層霧氣。

她緊靠房門，順其自然地脫了鞋，言語上略有延遲地詢問了意見。霍齊耐著性子聽完，剛想告知她走錯了房間，卻被她搶先道：“……我是第一次，不是真的第一次……只是這其中的第一次，你知道的……”

她的聲音輕得發軟，嘴角一直掛著笑，那種笑的感覺又滲透進語調。仔細去分辨，不難發現那表情完美得更像是逢場作戲。霍齊並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麽，加大了音量試圖令她更加清醒，“小姐，你走錯了房間。能先讓開一點嗎？我幫你找……”

“所以……我希望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你能夠直接……”她徑直略過了他的提醒，滑溜地褪掉外套，擡手便開始解襯衣的紐扣。

“不……請別這樣。”霍齊放棄了無謂的商量，及時伸手阻止了她的動作，同時也猜到了她出現在此的意圖。

只是沒想到對方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力氣很輕柔。霍齊稍一啟力便收了回來，再看她時，她臉上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向前靠來。他下意識地躲開，打算趁她遠離房門一些再把握時機打開房門。

可惜這個機會還沒見個影兒以前，她突然就撲向他，緊抓著他的手臂。低吼著出聲，全然不見倚在門上時的溫情脈脈，“你結婚了啊！還做這種事情？”

霍齊相當無奈，用了用力想要抽回手臂。不過對方這次像是下了死力道，輕輕一推顯然不能成功。她的手似鉗子般牽制著他，腳步又那麽踉蹌，如果出力過猛估計會把她推倒在地。

作為一個男性，霍齊實在不想這麽粗魯地對待她。兩人沈默地對峙片刻，他看見她的神情變得有些呆滯，又嘗試了一下依舊抽不回手。心感郁悶，直視著她的眼睛，耐著性子一字一頓道：“聽著，小姐，我不是……”

不等他說完，她突然又松開了他的手，像是受了什麽刺激般大哭著後退。霍齊只遲疑了半秒，迅速反應過來想要沖向房門，不然等她先靠去門上就更不好處理了。

但才移動幾步，他就被她撞了個滿懷。霍齊不得不後退一步，再想擇路向前時卻始終被她阻擋。這一條是死路，他不再做無謂的嘗試，很快下定決心，“這樣會比較難堪，但我必須把你交給前臺處理。”

話畢他盯了她一會兒，轉過身便想給前臺打電話。但對方又開始扯他的衣袖，企圖攔在他面前。霍齊不想再跟她繼續糾纏，索性不理，繼續向前走自己的路。

“你貪圖享樂，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你是多麽自私的一個人啊！”她追在他跟前，語含哭腔地高聲罵道：“你枉顧家庭！不配做一個父親！你從來沒愛過我，或是我媽媽！在這世間上你唯一在乎的就只有你，和你那些垃圾一樣的財產！”

她口中的某些話觸碰到霍齊的心，他不自覺感受到一股怒意。轉頭看去，她已是淚流滿面，卻仍舊固執地想要保持面容上的鎮定。她眼中閃著淚花，似乎還有一絲的期待。霍齊無心再做更多的研究，繼續向前走去。

在他收回目光以後，旁邊突然沒了動靜。霍齊心中奇怪，還沒來得及轉回頭去看，她卻突然又跑去他前面，飛快地向裏走去。立刻他便想起還擱在床上的卷宗，趕緊追上前想要收起來，免得被她弄亂。

不過她卻並沒有在意床上的東西，轉了彎依舊前行。霍齊無暇顧及，抓起床上的卷宗握在手中，才看向她。她居然去把電話線拔了，霍齊簡直心累，反應過來便向門外走去。

“你想找人攆走我？你就一點也不關心我？”她繼續在身後嘶吼，霍齊心中隱隱有些觸動，但依舊不放慢腳步。直到她絕望般，聲嘶力竭地說出接下來的話，“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想要選擇這一條路？我這樣做都是因為你！都是為了報覆你！”

門就在前方，霍齊卻不由停住腳步。這一頓，她並沒有追上跟前，只發出一聲冷笑，繼續控訴道：“你毀了我媽媽一生的幸福，讓我一直都生活在仇恨裏！”

聽到這裏，霍齊略有踟躕，剛向前一步想要打開房門，她已經來到跟前。情緒似乎恢覆許多，語氣也冷靜許多，只是眼中卻披上一層怨毒，“所以現在，你聽著，讓你不得善終就是我唯一的心願。我會得到和你一樣的那些男人的名單，我會去陪他們，讓你倍感羞恥……等到最後，我再一個一個解決他們……他們會死，你們都不得好死。”

話到這裏她臉上已不見哀傷，取而代之的是言必行之的果決，和一種無所顧忌的瘋狂。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沒一會兒後，她身形有些恍惚。眼看就要順著墻倒去地上，霍齊伸手扶住了她。略作思考，將她打橫抱起安置在了床上。

順手拉開被子蓋在她身上，霍齊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幾步路後，卻始終對於她剛剛那番話有些放心不下，便又返回床邊在備忘簿上寫下一句話，放在了她睜開眼就能看見的地方。

——

宿醉醒來，梅根感覺頭昏腦漲。昨晚應是他接待的第一個客人，但是模糊的記憶好像告訴她出了一些小狀況。她瞇了瞇眼睛，從床上坐起來，當即便發現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

“怎麽……？”心裏閃過一絲僥幸，但同時她又十分疑惑。思來想起之時，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她拿出來一看，是介紹人來的簡訊。這之前已經傳來好幾條，都是質問她昨晚去哪了？

她滿心困惑，環顧周遭一眼。昨晚的一些零散畫面時不時跳出來一下，她仿佛看見一個禁欲保守的已婚男人想盡辦法想要擺脫她，而她不僅纏著他不放還將他當成自己的父親……梅根咬唇扶額，羞於再想下去。

當務之急是下床走人，她打起了精神，心裏莫名好像還有些竊喜。腳剛落了地，一偏頭間，她看見留在床頭櫃上的字條。上面筆跡剛勁，赫然寫著，“未來還有無限可能，不要拿別人的過錯作為自我的懲罰。”

簡短的一句話，她反覆看了半天。最後撕下那張紙，小心收好裝進口袋，走到洗手間鏡前。她看著鏡中熟悉的臉上陌生的頹廢，心裏一酸，情不自禁地痛哭出聲。

離開房間前她已經收拾好心情，眼部細致的妝容多少掩蓋住了生澀發紅的眼眶。她走到前臺，辦理了退房手續，從接待小姐口中得知。昨晚那個幫她付清房費的男人，是艾倫.霍齊納。

“艾倫.霍齊納……”她在口中喃喃念道，細細品味。終於，唇角隱隱浮上一絲淺笑。這時，介紹人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她接聽起來，聽完對方的一通問責，不由分說道：“抱歉，我放棄。”

“什麽？為什麽？發生……”那一頭的人還在急急地追問，梅根已經將手機拿下耳邊。走出酒店大門，將它放在了垃圾桶上。外面烈日當空，她卻只覺神清氣爽。

是的，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我胡漢三又回來了！寶貝兒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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