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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白衣惹灰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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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沈家堡一夜間慘遭滅門的消息不脛而走,兼之有心人的刻意渲染編造,這滅門頭號兇手人盡皆知,街頭裏巷之中傳得神乎其神,似是親眼所見一般。據說這煞星乃是一名少年人,長得兇神惡煞,八臂六眼神通廣大,那沈家上下一百五十三口不論婦孺老幼皆遭此人盡數虐殺,心腸別提有多毒辣。如此,不但是離沈家堡最近的文昌縣、就連周間臨縣以及防守森嚴的洛陽城中亦是鬧得人心惶惶,家家一到夜裏俱是門戶緊閉,誰都不想觸這個黴頭。

而其中最為提心吊膽之人莫過於鳳尾齋中的店小二了。原因無他,自從沈家四劍由店中追出之後一去不歸,反是夜裏沈家堡慘遭滅門來看,店小二就能斷定這兇手多半就是那個滿面風塵右頰長著一顆蒼蠅痣之人。

可他實在不敢說啊,他一個看店的二腿子,一無武功,二無人脈,小小平民有何能耐?縱然每每自責悔恨,心想:“若不是那天硬要沈家四劍動身追查,些許就不會發生這等慘絕人寰之事”,可自責過後還是保命要緊,所以但凡縣衙官差來問,店小二是三緘其口,一蓋推說不知。

這天夜裏,眼瞧游人稀少,店小二搖著頭按上門板關好店門,剛及坐下便聽一陣雜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又在片刻之後飛馳而過。

“唉,沈家堡一倒,日子難過咯。”

店小二搖了搖頭唉聲嘆氣地躺入地鋪之中,瞇起眼胡思亂想一陣剛有所睡意卻不料一陣不徐不疾的叩門聲不期而至,嚇得他渾身一個激靈跳將了起來。

店小二杵在店中不敢說話,只聽那門外之人敲得一陣,忽道:“有人麽?麻煩店家開個門。”

“嗯?是個女子?”

店小二微微一楞,麻著膽子道:“誰啊?這麽晚了,鳳尾齋不是旅店,廚子也已歇著了。”

那門外女子頓了頓沒了聲,過了一會兒方道:“我本是去洛陽走親戚的,路上耽擱了時辰這才晚進了鎮。本想借宿客店,卻發現客店黑燈瞎火早歇了業,又叩了幾家房門可其內人家似是不敢出聲。這不、唯有小哥應承了,既如此,可否再勞小哥開個門,容我借宿一宿,感激不盡。”

店小二聽著門外女子清冷的嗓音,躊躇再三,終道:“你等著啊。”

說著,搬開門板打開門閂,借著月光則可見女子烏發似馬尾,其上無餘飾、勁風拂面來,只管繞青絲。寒眸明亮澄澈,玉面英氣逼人。蜂腰負手婷立,直似冬月梅枝;一身勁裝武服,好個颯爽英姿。

店小二一望之下怔了怔,再瞧見女子身後銀鞍白馬上的七尺長槍。心中“咯噔”一聲剛欲掩門卻不料女子未動,右側一柄鬼頭刀早已遮住月光擱在了店小二的脖頸上,道:“讓我們進去。”

說話之人自是握刀之人,說出來的話更是比這柄刀還要冷硬三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取人性命之意。

店小二心中叫苦不疊,忙哭喪著臉道:“兩位大俠若是想取些銀子花銷卻是找錯人,來錯了地方啊……”

女子眸子清冷,可笑起來卻是令人如沐春風,“小哥莫怕,我們只是想打聽點事情。”說著,頓了頓,又道:“初一、將刀放下,莫嚇著這位小哥。”

只見橫在店小二脖頸處的鬼頭刀來得快去得也快,店小二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脖頸,再確定腦袋還在後面色稍稍緩和,讓出道來。

那被喚作初一的男子同是一身勁裝武服跟著女子走進店中,覆又恭敬立在其人身後,似乎唯眼前女子馬首是瞻,唯命是從。

店小二見著這架勢心中沒來由的一抖,又借著屋內燈光這才瞧清這對主仆所穿衣物樣式雖是簡練,但其衣著布料質地上乘,一看就不是平民百姓能穿得起的物什,這心下一怵,只得搓著手越發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道二位要打聽些什麽?”

這女子含笑道:“小哥莫緊張,我聽來這裏的食客說沈家四劍來的那日曾有一名男子帶著一位罩頭女子來過?後來小哥還幫周大俠捎過口信?”

“這……”

店小二瞅了瞅女子明凈中帶著三分正氣的眼神又轉眼望了望一言不發的初一,終是囁嚅吭聲道:“是倒有這麽回事,只是……”

女子截口道:“這些,縣衙官差來的時候,小哥為何隱瞞不報?”

店小二一聽,面色刷得一白,再看了看女子微露威嚴的目光,當下唯有艱難地點了點頭。不用說,他自也大致猜到這二人乃是官家之人但無論如何想不到這女子竟是威名遠揚、坐鎮洛陽,被當今聖上特此封號的昭陽郡主葉千雪。

半個時辰後,葉千雪與初一出得鳳尾齋,二人跨上馬匹一路慢行。行不多時,初一見葉千雪面上憂慮漸深,不禁拍馬上前出聲道:“郡主可是在想方才鳳尾齋中店小二所言是真是假?”

葉千雪微微搖了搖頭,道:“那店小二言及細節時與我們之前所得到的情報幾乎一致,我只是在想,為何會是他。”

初一肅然道:“少…安樂侯行事素來不為人知,更何況僅憑腰間懸掛烏鞘並不能證明那人便是安樂侯無疑。”

葉千雪聽著初一堅定不移的語氣並未立即回應,反是尋著圓月清輝望著遠方沈沈夜色目露迷離,好一會兒適才喃喃道:“嗯,但願不是他吧。”

初一知趣著沒出聲,二人信馬由韁了會兒,葉千雪忽道:“駙馬爺這幾日就該到了吧。”

初一察覺到葉千雪語氣中的淡漠,頓了頓,道:“是的、按照半月前駙馬爺差人帶來的信件估計,也就是這一兩日間,但……”

說到這裏初一沒了下文,不是他不想說,而是委實不便說清,按禮、郡主出嫁後應當與駙馬爺同行同住。可這葉郡主卻是不聲不響地去了洛陽,美其名曰:奉旨坐鎮。而駙馬爺慕容流蘇似也並不在意是真是假,大婚過後的第七日便從京城辭謝聖上,啟程趕往原本由其父慕容恪掌管的安東都護府,美其名曰,收編殘軍整頓內務。是以、這二人新婚不久便天各一方,直到大半年過去了依然未曾來往。

天子“葉康”早知葉千雪對這門安撫式的聯姻有所怨懟,是以私下並未指摘,一任自由。而對於一手促成女兒這場政治婚姻的襄王葉天朔而言,他的確有愧於女兒,不能算一個好父親,但他必須承認葉家社稷大於天,將愛女葉千雪嫁給叛臣之子慕容流蘇,不僅可以穩固與叛臣之子慕容流蘇的聯系,更向安東都護府內眾新降不久的將領昭示著一種友善的信號,那便是禍止定安王一人,絕不株連無辜,甚至有功諸如叛臣之子慕容流蘇者也會受到朝廷的褒獎和認可,如此一來,可謂一舉多得,百利無害。

然而今時今日這般局面卻是葉天朔始料未及的,他知道女兒這般做是在逐漸脫離他這個父親的掌控,他本也可以用強硬的手段進行幹涉,但他最後並沒有,亦如天子“葉康”般不加指摘,不聞不問。

初一曾跟著原少帥現被封為安樂侯的莫少英一段時日,對少帥與郡主之間的一段感情糾葛亦是知根知底。而他能榮升為郡主的左右手,除了精明的才幹和卓越的武藝外,多半還有少帥莫少英那麽一絲絲功勞在內。他本以為郡主這般做是對少帥還存著某種念想,可待在郡主身邊時日越久就越發覺得想岔了,她沒日沒夜處理公務,凡事親力親為,寧願韶華如駛,將自己親手埋葬於一堆破紙堆中,也不願私下委托過自己或旁人去找過少帥,甚至連問都沒問過。

初一想問卻不知如何開口、他自問並不是感情細膩的人。

良久,只聽葉千雪語意淡淡道:“既然駙馬爺要來,我自當回去迎候,走吧。”

說著幹凈利落地調轉馬頭,竟是絲毫不再提及沈家堡被滅門一事,初一見著這般反常舉動心中一訝,略略一忖,隨著追著葉千雪拍馬疾去,而心中卻有了另一番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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