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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一念一世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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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仲卿見這漫天花雨,心中嘖嘖稱奇卻不曾想正一真人忽道:“這風生得蹊蹺。”

說罷、真人眉頭又是一皺,側身回首張望,那莫仲卿亦是回頭望去,入眼除了一片紅火和光光點點之外再無它物,再瞧正一那凝重的神色,心中又極為不解,故問道:“怎麽?風而已,有什麽奇怪之處?”

正一真人微微搖頭又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沈默片刻又指著那明暗不定,奄奄一息的光團道:“地界之中本不該有風,因為此地生魂離了肉身便是無根之浮萍,最是輕飄,似這般陰風一吹立馬魂飛魄散,方才就這一下,怕不是已滅了數百生魂。”

莫仲卿一聽,心中惴惴,看著身邊閃動的光團,沈聲道:“地界沒有風?”

“不錯,這裏何止沒有風,就連日月星辰都沒有。”

莫仲卿以手指天、極為不解道:“那不是星辰?”

正一真人正色道:“此地掌管萬物生息,而那些不過是仙靈星辰死亡後留下的結晶罷了,你可以稱那裏是天河,忘川都行。”

莫仲卿訝然道:“這麽說忘川河竟無處不在?”

“不錯,只要在這建木之中便無處不在,因為它本就是建木的命脈。走吧,我們現在就沿著這條忘川先看看。”

莫仲卿聞言不禁有些詫異,他直到現在還是無法接受自己生活在建木之中的事實,也無從去想象這顆屹立在天地之間的建木到底有多大。

而自己生活的人界又到底有多麽渺小,是建木之中的一片樹葉?還是一根枝椏的天地?

莫仲卿苦澀一笑暫將念想拋諸腦後,跟著正一真人開始沿河搜尋起來。

要想在這萬紅叢中尋出一抹凈白,不比大海撈針好上多少,在這浩瀚的彼岸花海中來回細尋,除了極具考驗二人的耐心和眼力外,還要分外小心那看似人畜無害,實則一旦碰觸便危險至極的赤紅花朵。

而令莫仲卿在意的是一直沿著邊緣搜尋,不去那花海中央探查難免會有遺漏,若是屆時望見白色還魂花,卻發現在正中央該如何是好。

幸好這個問題並沒有困擾莫仲卿太久,一旁正一真人早做了準備。

只見他摸出一只斜插在腰間的不老松枝椏,將它遞向前方,剛近半尺距離便見赤色彼岸花徐徐自行彎折,花叢分左右而開,莫仲卿見狀頓時一喜,跟著正一向著花海中心走去。

然而即便如此,彼岸花海中入眼一片皆赤,就連根莖也是血紅無比,尋得久了竟讓莫仲卿產生些許錯覺,他似乎隱約聽到某種聲音似是呼喚,他甚至還感受到了彼岸花中某種紛亂的情緒,正隱隱牽扯著他的心神,這種感覺就像某人在耳邊吹氣,又似乎一只貓兒的爪子撓著心窩,令他莫名地想去觸碰。

“留神!”

一聲斷喝令莫仲卿靈臺一清,欲伸出去的手又重新落了下來,他感激地望了正一真人一眼又聽他肅道:“這些赤色彼岸花終究只是一份死者殘留的執念,莫要太過好奇,小心碰了就回不來了。”

莫仲卿心中一凜,再不去關註那嬌艷欲滴的赤色花朵,忙默誦清心咒,跟著正一漸尋漸遠。

……

十裏冥途、一池花海,生生執念催花開;紅蓮孽火,世世濁埃,終不見陌上蓮白。

忘川河水流淌不息任憑二人尋尋覓覓終是未尋見一朵白凈的彼岸花,而此時花海盡頭已沒有路,就連一旁的青石碎路也止於此處,再往前凈是黝黑一片,就連幽暗不明的光光點點也隨之湮滅不見,看起來仿若虛空一般。

左側的忘川河上架有一白玉拱橋,橋板上煙霧繚繞,將橋的那頭悉數遮住,令人望不真切。

“前面沒有路了?”

正一真人道:“不錯,前面去不得。”

莫仲卿一省,望著空無人煙的白玉橋板道:“那這橋我們怕是也過不得?可橋那頭岸邊另有一片花海。”

正一真人頷首道:“那橋上迷霧中有看守,我等看不見,也萬不能從那過去。”

“那我們從忘川上禦劍過去?”

說著莫仲卿解下臨行前霄牧所贈的飛劍握在手中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正一瞧著笑了笑望了望身後花海卻是道:“是把好劍!不過還是先隨貧道來吧。”

說著當先一步又握著不老松的枝椏折回花海。

片刻,二人尋得一處岸邊站定,他們的前方便是看似平靜幽謐的忘川河,而身後一尺距離便是彼岸花海的邊緣。

莫仲卿有些不解道:“正一真人,為何非要離得這般近才禦劍飛渡?難道這忘川有什麽蹊蹺?”

正一微微頷首,以手指道:“對岸是地界,不比此處安全,若用飛劍橫渡,屆時些許動靜怕是會惹來不小的麻煩。所以,還是坐船為宜。”

坐船,哪裏來的船?

莫仲卿這心中疑問尚不及問出口,便見正一道人將不老松枝椏朝地上一插,再引道決,枝頭頃刻陰燃。隨之一股奇香便從陰燃的枝頭順著一縷清霧飄向河中。

“好香。”

莫仲卿用力嗅了嗅,不禁脫口而出。又道:“這是在做什麽?”

正一笑了笑,望著河面道:“這不老松枝椏承建木之精,為眾靈所愛,當可作一二船資,你瞧。”

莫仲卿心頭一驚,聞言遠眺,便見河面不知何時白霧頓起,須臾一黑影乘著薄薄冥霧向著二人遙遙駛來。那黑影初見如葉,再見已顯出船型,片刻之後,竟不知何時已快臨近岸邊。

“來得好快。”

莫仲卿見船上無人更是一驚,一旁正一笑了笑道:“此船乃忘川數萬殘念所化,不為地界所管,平日藏於迷霧之中,可謂來無影去無蹤,小友可乘它往返,不過到了地界一切小心為上。”

“正一真人不一起去麽?”

“貧道……”

這貧道二字剛過,餘話未出,空中又是一股怪風憑空乍起,卷起一團殘花扶搖直上,莫仲卿順著殘花望去,但見一襲白衣的重虞不知何時淩空急來,霎時欺到二人身側五尺外喝道:“他去不得,你也不準去!”

說罷,一拂袖口,竟滿臉殺氣!而那漫天花雨竟在這一袖之力下,悉數向著正一襲去!

莫仲卿一驚雖不明就裏,可一見重虞上來就痛下殺手,忙祭出飛劍橫身來擋,口中不忘大呼道:

“住手。”

“讓開!”

“不讓!你怎能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

重虞為之氣結,揮袖撤開花雨,突然盯著莫仲卿一字一頓道:

“就算他害死了素衣妹妹,你也不讓?”

“什麽!”

霎時,這道消息不啻於晴天霹靂,簡直駭人聽聞!

莫仲卿踉蹌後退思維一滯,呼吸也跟著急促。轉念一想,不可能!這一定又是重虞使的鬼把戲,她又在騙我!

是的,她在騙我!

一時間,莫仲卿心中突生希望,他又直楞楞地望向了重虞,仿佛要用雙眼來證明自己絕不是在自欺欺人!

可當看到重虞那極度憤慨的面容時,莫仲卿不由得又開始慌了,這種怪異的感覺令他整個心臟都開始抽搐。

他根本沒有見過重虞如此氣憤的神色,雖然不願承認,但恐怕這是真的。

可怎麽會這樣?她不是說素衣一直沈睡麽?

自己一直認為她說素衣在沈睡,只是一直強占著素衣的身子不想將控制權交還素衣的托詞,難道還能有比這更壞的結果?

莫仲卿不願相信也不敢相信,他將頭艱難地轉向正一真人,卻見他極為不解地搖了搖頭,又對著重虞道:“貧道不曾妄害一人。”

重虞一聽,怒斥道:“無恥老賊!領著昆侖六脈弟子進攻龍宮的是你,將我囚禁昆侖的也是你,命文殊那個小道士用這須彌圖從這副身體中強行攝走素衣魂魄的難道不是你!”

正一真人聞言已知其中梗概,雖不知弟子文殊為何錯將那位姑娘的魂魄當作重虞之魂攝入須彌圖中,但大體已知與自己毫無幹系,但出於回護之心,也不多作解釋,略一沈默,直奔主題道:“既然須彌圖攝錯了那位姑娘魂魄,等此間事了,貧道就隨你一道回山,只要須彌圖還在……”

這話還未說完,重虞已怒不可遏地截道:“須彌圖倒是還在!但你可知、須彌圖到我手上的已經毀了!”

正一真人一怔,亦是滿臉錯愕道:“毀了?”

重虞厲喝道:“難道不是你這老兒毀的!”

“不是他,是我,是我毀的…”

這時、莫仲卿低著頭突兀一言,渾不似個人聲,二人齊齊望來,眼中似有千般疑問。

可莫仲卿終究未再吐一言,事到如今,他還有何話可說!

他終於知道原來桃源圖就是須彌圖,原來竟是自己在圖中逼死了素衣!她為何到死都不肯告訴我?難道怕說出來我不相信?

腦海中憶起過往桃園圖中的經歷,直到素衣為成全自己化作點點光團隕歿的那一刻,直到憶起那一刻素衣還面帶微笑時,莫仲卿終於領會到笑容的意義,也終於體會到什麽叫痛心拔腦,五內俱崩!

“哈……咳、咳…”

笑聲無疑是淒涼的,猛烈的咳嗽嗆得他直不起腰,此刻重虞也同樣望不見他的面容,可整顆心不知為何卻隱隱揪緊。

她蹙了蹙眉,似乎對這種情緒萬分抵觸,可下一刻,當莫仲卿一個踉蹌無意中碰觸到身旁一株赤色花瓣,身子跟著突然仰倒進彼岸花海中時,她瞳孔卻是驟然一縮,全身已不由自主地沖上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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