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真的是太脆弱了。”

奈落抱著陷入沈睡的奉仙，面無表情地坐在盤虬臥龍的樹幹上，遠處因為可笑的羈絆而成群結隊的一眾人，紛紛落入他準備好的陷阱，真是愚蠢又可笑，“悲傷、恐懼、迷茫，只要人心中產生一點陰影，就會被這些爬在地上的觸手攥住，受困於陰幽的幻影中，直到靈魂被啃食殆盡。奉仙，難道你也要跟他們一樣嗎？”

奉仙柔順地依偎在他懷裏，頭枕在他左肩，面容寧靜安詳，閉著眼睛，仿佛沈入了永恒的美夢。

“你不是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嗎？你醒過來，我就告訴你，告訴你想知道的一切。五十年，是那麽漫長，所有的你錯過的一切，我都會告訴你……”

奈落垂眸凝視著她一如既往美麗的臉，將她被風撫亂的發絲挽到耳後，幹燥修長的手指不經意碰到她細膩柔軟的頸部肌膚，被染上灼燙的熱度，他楞了片刻，狀似無意地收回手，卻中途被人一把握住。

“我都聽到了哦。”

奉仙緊緊抓住他的手掌，看著他素來傲慢嘲弄的臉上露出一絲顯而易見的驚詫，她得意地揚起笑容，清越的聲音中滿是掩飾不住的雀躍興奮，“雖然我是在做讓人留戀的美夢，現在也才剛剛醒來而已，但我可以確定，之前不是在做夢。‘什麽都告訴我’，這可是你自己要說的哦，我可沒有強迫你。你要是再隨意恐嚇我，我可是會生氣的！”

想起之前被她拋到腦後的猜測，自覺現著氣氛正好，剛好可以提一下，“差點忘記了，楓說，當年你為了搶奪我的屍體而襲擊了村子，之後，妖怪就開始大規模入侵楓之村，直接導致了桔梗戀情的悲劇。雖然這件事情裏沒有你的身影，但我總覺得跟你有牽扯。說說看，你在裏面扮演了什麽角色？”

奈落陰柔病弱的臉上神色變幻莫測，最終定格在了一片平靜上，反手握住她的手心，不顧她的掙紮，與她手指交纏：“鬼蜘蛛那個愚蠢可憐的男人，本來一輩子也不願意讓你知道的……”

“這跟他有什麽關系？”奉仙滿頭霧水，“他應該早就已經死了，在你誕生的時候，他就成了你一部分才對。奈落，你別想著糊弄我，我可是不會輕易相信的！”

奈落了然一笑：“看來你真的很討厭他。也對，他可是一直強迫你呆在他身邊，也從來沒對你掩飾過下流的心思，是個讓人厭惡的男人。但是，奉仙，你很清楚的吧。在這樣一個混亂的時代，過於美麗的容顏，對於弱者來說就是罪過。那時候，你跟在桔梗身邊，穿上不詳的巫女裝束，不僅僅是因為想要追隨桔梗，更重要的是因為被人糾纏了，對吧？奉仙，你利用了鬼蜘蛛，在有更好的選擇的時候，更是毫不留情地拋棄了他。你呀，就是這樣一個殘忍無情的女人。”

奈落的話，讓她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奉仙不高興仰頭，怒視他：“你這是想要坦白，還是想要教訓我？”

“哦，你這死不悔改地執拗，倒是有幾分鬼蜘蛛的風采。”見她被戳到痛腳，幾欲炸毛，奈落從容地壓制住，低沈的聲音不急不緩道，“鬼蜘蛛早就找到你了，自然也看到你跟桔梗黏在一起的樣子。奉仙，你有多喜歡桔梗，他就有多麽嫉恨。只可惜，那時候的你太弱了，弱得都沒察覺到，早在四魂之玉出現之前，你就給楓之村招來了惡徒的窺伺。如果不是有犬夜叉存在，楓之村在五十年前就會被惡徒們屠戮一空，就像那個獻祭的村子一樣……”

“他有什麽毛病嗎？我跟桔梗清清白白，又不是搞小姓，他嫉妒個屁啊？”

奈落露出一絲訝然：“難道不是嗎？”

奉仙額頭青筋直跳，掙開束縛，雙手扼住他喉嚨，眼神惡狠狠：“你還是不要再說了，我算是發現，你才不是想坦白，你就是單純想氣死我罷了。”

“鬼蜘蛛的奪玉計劃失敗了，以至於惡果反噬其身，以那樣一種姿態再次出現在你眼前。你認為他是為什麽要舍棄腐朽的身體，同意被妖怪啃噬，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奉仙一楞：“……被妖怪蠱惑了？應該是這樣的，他想要再次離開洞穴，奪取四魂之玉跟我這個獵物。”

“是楓。”奈落好整以暇地凝視著她，紅色的眼底深不見底，她手中的力道也就是哄一下旁人，根本無法致死，這讓他心裏升起一絲愉悅，然而面上卻是不顯，“她帶來了你失明的消息。剛剛還好好的你，不過是離開自己視線片刻，便看不見了……憤怒和怨恨，讓他無法再聽從你的話，奉仙，那時候的他，也只是想要離開洞穴，去往你身邊而已……”

“……”

“那時候的他可真是難纏啊，時時刻刻都在給我搗亂，讓我無時無刻都得關註著你。可我奈落不是任人操控的傀儡，你也不過是個普通好看的女人罷了。人類的身體很脆弱的，稍有風吹草動，就會殞命。所以，我來到了你身邊，只是還沒等我出手，你就死了。”

“奉仙，你死了。”

他一字一頓，平靜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擲地有聲的聲音裏漸漸蔓延出一絲冰冷的惡意，看向她的紅色的妖瞳被暴戾浸染，壓抑不住的肆意蔓延，有什麽在蠢蠢欲動，陡然緊張起來的氣氛，讓奉仙瑟縮一下，想起當年自己過分的話，她乖巧地松手，對他露出一個討巧識相的笑容來，“為了桔梗那個女人，你竟然真的什麽敢做。當年，不過是輕微的擦傷，你就好意思瘸著腳，拉著鬼蜘蛛非要休息半月，明明那麽怕疼的人，但是為了桔梗，你又做了什麽呢？”

奈落擡手按向她心口，手心隔著衣服，溫暖的熱度帶著仿佛能燙傷人的炙意。他眼簾低垂，將翻騰的情緒盡數掩去，神色專註地不帶一點雜念，“不疼嗎？”那個位置，是當年封印之箭刺穿的位置。

猛然被問到這個被忽視已久的問題，奉仙腦袋發懵，有些不知所措。

無所適從中，甚至生出一絲對奈落的不滿，為什麽要提起這個呢？自她醒來，就沒有人關註過這個問題了，欣喜也好，驚詫也罷，沒有人試圖了解過她那刻的絕望不甘。

奈落明明這麽清楚人心，偏要這樣做，肯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到自己因此心生不滿！

埋怨委屈的情緒一旦升起，便不能輕易打發，她紅著眼眶，緊緊握住他的手臂，努力保持著一絲清明：“疼啊，怎麽不疼呢。可這是我必須要做的。奈落，最後那段時光，一直是你陪在我身邊，你應該知道。說是為了桔梗，不過是大話，實則是因為我沒法再逃避了。”

她聲音哽咽微顫，“不這麽做，我就要死了啊……”比起不確定的死亡，她更害怕意識就此消失，身體被他人奪取。

仿佛早就知道她會這麽回答，奈落面色一哂，薄涼的唇角露出嘲諷的笑來：“惡徒做事，從不需要理由。奉仙，正如你剛剛差點死在花皇的術下，還一直掛念著桔梗一樣。五十年前，你再次回到我懷裏，你的身體已經染血冰涼，甚至在我面前消失在黃泉之水中，讓我一點念想都無法留下。這份怨恨，不會消減。只要他們還活著，我的憤怒便無法平息。妖怪的侵襲，不過是個幌子，真正可怖的是垂死之人的殘念，鬼蜘蛛的恨意通過血雨轉移到了犬夜叉身上，鋒利的爪子輕易便撕裂了巫女的身體。奉仙，也是從那一刻開始，我和鬼蜘蛛完美融合成一個個體。我心滿意足地看著重傷的桔梗封印了犬夜叉，之後便帶著四魂之玉死去。他們兩人的戀情，終於跟我一樣，以悲劇落下帷幕，怨恨由此泯消。”

他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看著奉仙難以置信的表情，神色裏盡是志得意滿，“奉仙，這份命運，在你下定決心將我激走的時候，便已經註定了，誰都拯救不了！”

聽到這裏，奉仙心中五味雜陳，已經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好。

如花的容顏染上頹敗的蒼白，她雙手捂著臉，內心升起的內疚糾結讓她忍不住想要逃避：“奈落，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麽辦？你太狡猾了，你說了這麽多，不過是故意讓我陷入這種兩難的境地。我無法去怨恨你，甚至還不能告訴犬夜叉，只能讓他給你背黑鍋，才能不讓你們不死不休……”

奈落坦然接受她的評價，抱著她站起身來：“你想一直作壁上觀，是不可能的。奉仙，惡徒盯上的東西，不會輕易放手。我已經警告過你了，我同鬼蜘蛛早已經融合，是你毫無警惕再三留在我身邊，所以，我準備了個禮物送給你，作為我們和好的見證。”

奉仙剛要反駁“誰跟你和好了”，就被他毫不留情地從巨木上一把推下。

在她震驚慌亂的眼神中，奈落露出一副惡作劇得逞似的快意：“桔梗已經不需要你了，沒關系，你會有個更需要你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奈落是個狡猾的人，先把奉仙推入內疚的境地，才吐露自己的所作所為。也就在這個時候，奈落才會覺得鬼蜘蛛是個有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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