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涵一連賴著在姜海棠家裏住了一周，頗有以後再也不回來的趨勢，豆涵爸媽趕緊給豆涵打電話。

豆涵嘴上應著，說明天就回家，但是行動上沒有絲毫的表示，依舊心安理得的賴在姜海棠身邊，連花店都不管了。

豆明弨一開始也擔心，後面就隨他去了，反正兒子大了不中留。

自從那天長達將近十個小時後的談話之後，豆涵爸媽腦袋裏面都發疼發脹的，接受到的信息消化了好幾天才理清楚。

理清楚了之後就意識道，這兩人是分不開了。

年少時相愛很簡單，愛就愛了，純粹熱烈，長大後的相愛變得很難很難，顧及太多，小心翼翼，就算愛有十分，也無法宣之於口。

可是從年少時相愛一直到長大後呢，從豆涵的十六歲情竇初開，到現在快三十歲，十幾年的時間裏，只愛過一個人，就這一個。

為他笑，為他哭，為他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生病痛苦憂慮，可是到頭來卻發現仍然忘不掉，兜兜轉轉，為他心動，為他嚎啕大哭，為他肝腸寸斷。

這樣一個人，還會有什麽能把他們分開。

豆涵像是一個看著自己玩具的小孩一樣，每時每刻霸占著姜海棠。

豆涵在姜海棠家裏的閣樓裏發現了一個秘密的小房間。

豆涵第一次無意中踏進這個小房間的時候就哭了。

房間很小，在二樓，有一扇小小的窗戶，裏面有一張單人床，還有一個桌子和櫃子。

讓豆涵只要看一眼就哭是因為，這房子裏面的墻上密密麻麻貼著的全是他的照片，還是他們之前一起拍過的照片，有的還是從視頻剪輯裏打印出來的。

豆涵躺在那間單人床上，不高的天花板上也是，是他們曾經的照片，就好像這次是回憶停止的地方，他們都停留在了最美好的時候。

豆涵甚至能想象夜裏姜海棠把自己關在這間小房子裏看著他們曾經的照片發呆的樣子。

桌子上擺放著相框，也都是豆涵的照片。

拉開抽屜，抽屜裏的一沓演唱會門票，他們分別的這五年的時間裏，周傑倫的演唱會門票，都是寧州附近的城市。

豆涵想起自己曾經收到過的快遞，那時候自己的狀態特別不好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媽媽經常家裏陪著，有次收到一個快遞，收件人是豆涵，豆媽媽拆開一看是一張演唱會的門票，豆涵還記得自己當時對著票哭了一整天，豆媽媽就把演唱會票給撕了，後來再也沒聽家裏提起過類似的快遞。

豆涵看著抽屜裏的這麽多演唱會，有的甚至是同一年的好幾個場次，豆涵瞬間就明白了，看著票眼眶紅了，當年姜海棠想哄自己開心，可是票卻沒有到豆涵手上。

還有平安符，每年都沒落下的平安符。

姜海棠那幾年不是沒回國嗎？不是沒回來嗎？他去哪裏求的平安符，豆涵不敢想象，有人專門回國就是為了求平安符，但是卻沒機會送出去。

豆涵想象著姜海棠跪在佛像前虔誠許願的樣子，哭的泣不成聲。

……

下面還有一本黑皮的筆記本，靜靜的躺在抽屜最下面。

有密碼，豆涵輸入自己的生日，哢嚓——解開了，筆記本緩緩打開。

可是豆涵只看了兩頁就看不下去了，這哪裏是日記本，這分明像是……每天的遺書。

20XX年，8月3日，天氣小雨。

今天我還活著。

她消停了兩天，我去跆拳道館了，回來的路上被那群人攔住了，他們看見我拿出手槍就不敢動了，老祁給我新換的那把軍刀也很好用，下次請老祁吃飯。

不知道小涵現在怎麽樣了，我今天被紮了一刀爬不起來的時候就想，小涵在等我呢，我不能就這麽死了，我得見他一面。

20XX年，8月16日，天氣晴。

今天我還活著。

她又來了，她好像瘋了，快點瘋吧，瘋了最好，我覺得我也快瘋了，老祁問我胳膊上的刀傷怎麽來的，我說遇到瘋子了，其實我也快瘋了，我按著她的手化的，她不敢化傷我，她只會讓我吃藥，然後像個瘋狗一樣。

今天很想小涵，我覺得我快撐不下去了。

20XX年，9月5日，天氣晴。

今天我還活著。

老祁說我生病了，要看醫生要吃藥，我也知道我病了，我總是能看見小涵就在我身邊，他說他不要我了，我很痛苦，我該怎麽辦。

我沒見到他，我還不能死。

……

20XX年，11月2日，天氣晴。

今天我還活著。

我的舌頭沒有知覺了，老祁說太辣了，可我什麽都嘗不出來，我不能讓老祁知道，他太啰嗦了，可能是最近吃藥吃多了。

我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我要怎麽辦，我不知道，我什麽都做不好。

……

豆涵抱著筆記本淚如雨下，姜海棠當時是受了多大的壓力多大的痛苦才沒辦法紓解，只能在筆記本上說。

那種一看就讓人神經繃緊的話，讓人仿佛窒息一般痛苦的話，豆涵不想再看第二遍，可是卻又像是自虐一般的邊擦眼淚邊看著。

他看著這一頁頁上面，姜海棠從正常的話語變得狂躁，變得不正常，變得容易激動，甚至在本子上面看到了血印記，大概是手受傷了擦上去的。

他甚至看出了求救的信號，可是沒有人，沒有人把他從泥潭裏，從黑暗裏拉出來，他只能一個人，一個人從絕望痛苦，到麻木，到習慣，然後忍耐，一點一點計劃……

看到姜海棠說自己終於解放的那一刻，豆涵抱著本子眼睛都哭的腫了。

這樣是遺書記錄一樣的東西，沈甸甸的，都是豆涵不曾知道的，姜海棠經歷的黑暗和絕望。

豆涵私下找祁昕盛出來談話的時候，祁昕盛心裏匪夷所思。

直到豆涵開口說：“你那天是不是把什麽東西忘了沒說？”

祁昕盛盯著豆涵，試圖從豆涵眼裏看出一絲破綻，到底他想知道哪些東西。

祁昕盛確實沒有把話說完，中間省略了一些，他當時都帶著姜海棠的心理醫生開的病情書，那天本來是想一把拍在桌上給他們看看，還想給他們看看為了跟夏小姐瞥開關系，當年海棠從鬼門關走的那一遭，差點就活不下來了，可是他話都到嘴邊了，還是忍住了。

他說這些是為了讓豆涵爸媽知道姜海棠遠遠比他們想象的要靠得住，要更了不起，是一個真正頂天立地的好男人，要是錯過了以後豆涵就再遇不到了。

可是當時那種場景……他相信豆涵爸媽但凡有一點兒的判斷力，都能心中有點兒數了，他也就不想再說了，畢竟姜海棠當年精神分裂癥也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好事，萬一刺激的這些老人高血壓了他可擔待不起，畢竟姜源還在旁邊坐著。

當天他送唐知回酒店的時候，唐知問他為什麽沒說當年姜海棠從鬼門關搶回命的那一次，祁昕盛抽了個煙，痞痞的看著唐知笑，“唐老師您不也沒說當年海棠逃婚那次被打的差點沒命嗎？”

唐知跟他對望了幾秒，兩人都笑了。

有些事情該有所保留，就肯定有保留的必要，不能一次性說完了，點到為止足矣，況且姜源已經快崩潰了，再說下去，恐怕要出問題。

可祁昕盛沒想到豆涵會找自己來問。

祁昕盛拿了根煙出來，沒點，夾在手上翻來覆去的玩兒，過了會兒說：“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比較好，踏實過日子比較好，你說呢？”

豆涵看著他，說：“可是我想知道，想知道他的一切。”

“那你可以親自去問海棠。”祁昕盛輕描淡寫的說。

豆涵說：“他不會把真實的情況告訴我的。”

“他為什麽不告訴你，你想過嗎？”祁昕盛目光直視他。

豆涵一楞。

祁昕盛雲淡風輕的說：“有些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何不糊塗一點呢。”

“海棠要的，從來都不是你們的同情，也不是你們的可憐，我和唐先生之所以說出事實的真相，是因為你們對他有誤會，所以我們要澄清，現在澄清了，就好了，就完了。”

“你愛他，他愛你，就夠了，你知道那些事情會怎麽樣了？不知道會怎麽樣呢？不愛了嗎？不要了嗎？”

豆涵怔楞住了，他這幾天被過去給纏住了，總是覺得姜海棠受了委屈，反覆的去想那些唐知和祁昕盛說過的話，反倒讓自己迷失了。

是啊，過去畢竟都過去了，只要他們現在在一起，未來仍然在一起，這就夠了。

為什麽要陷在過去裏面，人應該往前看的。

“謝謝。”豆涵說。

“不客氣。”祁昕盛說。

豆涵打算走的時候，祁昕盛將人叫住。

豆涵：“？”

祁昕盛掏出手機，“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豆涵趕緊點點頭，“你說。”

祁昕盛把相冊劃開，“幫忙叫這個人出來，我有話跟他說。”

豆涵一臉驚訝加迷茫，“啊？”

祁昕盛挑了挑眉，“我跟他有些誤會。”說著拍了拍豆涵的肩膀，“多謝了。”

唐知要走的時候，姜海棠專門來送。

“以後考慮在國內發展嗎？”姜海棠問。

唐知想了想，“嗯，有，大概過完年就回來了。”

“非常歡迎，還是去X大嗎？”姜海棠很高興，“以後就可以經常見面了。”

唐知搖搖頭，笑著說：“S大。”

姜海棠一楞，“S大？”

唐知笑笑，點點頭。

姜海棠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麽，挑了挑眉，勾唇問道：“岳先生最近好嗎？”

“他很好啊，最近準備要去……”唐知條件反射的隨口答，擡頭看到姜海棠不懷好意的笑，突然明白了什麽，頓時有些不自在。

“替我先岳先生問好，改天我會親自登門拜訪，多謝他救命之恩。”姜海棠笑著說。

唐知嘟囔了一句，“不正經，他跟我有什麽關系……”

姜海棠笑了笑，覺得唐知還是跟以前一樣，純粹，天真，有點……可愛，嗯，要是岳先生知道他這麽形容唐知，估計得打翻醋壇子。

姜海棠張開雙臂，抱了抱唐知，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做出這樣的舉動了，“唐知，謝謝。”

唐知楞了一下，姜海棠一般都喊他老師，或者唐哥，從來沒喊過他的名字。

姜海棠看著唐知，嘴角微微上揚，笑著，眼眸深邃。

“謝謝。”姜海棠又說了聲。

驀地，唐知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姜海棠時的樣子。

那個青澀陽光的大男孩是真的變成了成熟的男人，

唐知傻楞楞的坐上飛機，姜海棠一直擡頭看著，直到飛機起飛才離開。

唐知直到坐在飛機上才突然明白過來，原來那些年姜海棠大概一直都是知道的，知道他曾經的心思。

唐知笑了笑，岳湖生說的很對，他真的非常不擅長處理這種事情，當年懷揣著一點點青澀懵懂的好感不想讓人知道，結果藏都藏不好，還是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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