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姜海棠好久都沒有生過病了，回國之後他經常有意識地去鍛煉身體，還專門給公司弄了一個健身房，就算是晚上加完班都已經兩三點了，他都會去健身房練一會兒，等到精疲力竭再去睡覺。

一開始是因為他睡眠不好，除非到身體極度疲乏才會睡著，不然總是睡不踏實，後來是真的覺得晚上鍛煉身體比其他時間段都更適合他，所以這個習慣就延續下來了。

祁昕盛一開始還心血來潮跟他一起加完班後鍛煉，結果沒幾天就不帶練了，困得只想去睡覺，大晚上的空蕩蕩的健身房只有姜海棠一個人，汗水一顆一顆砸在地上，累到精疲力竭，整個人卻覺得很輕松。

從不生病的人突然生病，公司的人發現從不請教翹班的姜總早上缺席周一的例會的時候大家都驚呆了，之後祁昕盛才說姜總生病了，眾下屬表示都想去探望，被祁昕盛毫不留情地拒絕，當然這是姜海棠地指令。

別人生病都是心情很差，畢竟身體不舒服，可是姜海棠卻巴不得自己多生幾天病。

豆涵那天不放心姜海棠，怕將姜海棠晚上發燒沒人照顧，於是就住下了，半夜還出去看了一下，還好沒燒起來，想來應該問題不大。

可是第二天起來，姜海棠卻偏偏感冒反而加重了，高燒燒到38°，豆涵把溫度計甩了好幾遍都是38°多，嚇得豆涵差點把溫度計甩出去。

豆涵心軟，軟的像一團棉花，這一點沒有人比姜海棠更清楚，這麽多年都沒變，這讓姜海棠無比慶幸。

豆涵實在不放心，非要讓姜海棠去醫院，兩人只好一大早去醫院，姜海棠覺得感冒發燒一點兒事都沒有，可是看到豆涵陪著自己，就覺得心裏熨帖，即使再不喜歡醫院，也安心的待著。

豆涵不喜歡醫院，從四年前開始就不喜歡，甚至抵觸，消毒水的味道讓他心裏難受，讓他覺得不舒服，甚至緊張，可是這次陪著姜海棠在醫院跑上跑下，掛號買藥輸液找醫生，除了一開始有些不舒服之外，後面竟然忘了這回事。

全國大範圍內又吹起一陣流感風，全民上下都開始宣傳預防流感，醫生對姜海棠進行全面檢查之後，說要留院觀察的時候，豆涵才想起來這回事，頓時有點兒全身發涼。

前幾天明明還聽豆媽媽說來著，說這一陣的流感挺嚴重的，已經有致人死亡的例子了，新聞中最近都在報道，自己怎麽就給忘了呢，之前豆媽媽說的那個老奶奶，一開始就是高熱，家人都以為是普通流感，結果後來從發病到死亡不過才十三天。

豆涵慌了，覺得自己做了錯事，一時間害怕的不行。

等到豆涵被護士強迫帶著口罩和姜海棠保持了一段距離在病房待著的時候，豆涵淚眼汪汪的看著姜海棠，姜海棠卻朝他笑，笑得蒼白無力。

住院第二天醫生又仔細檢查過後說最好隔離觀察的時候，豆涵差點腿一軟倒下去，姜海棠被推進了隔離室，豆涵的眼淚一下子就冒出來了。

祁昕盛到醫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豆涵一個人六神無主的呆坐在椅子上摳手表帶的樣子，眼睛紅紅的。

祁昕盛帶了一猜豆涵就沒吃飯，於是帶著人去吃飯，豆涵卻怎麽都不肯離開，祁昕盛只好去外面買了盒飯帶過來。

“你不要著急，我問了醫生，只說是疑似流感，具體結果需要幾天後才能確診，”祁昕盛長這麽大很少安慰人，也不怎麽會安慰，“你不要把自己的身體給弄生病了，老姜出來得弄死我。”

豆涵爸媽打電話給豆涵的時候，豆涵一不小心說漏嘴，說自己在醫院的時候豆媽媽差點嚇死，以為豆涵出什麽事了。

“不是我，我沒事，是我的……一個朋友，就昨天吃飯的那個。”豆涵磕磕巴巴的說。

豆媽媽問生什麽病了，豆涵不敢如實說，怕老媽擔心，只好隨便編了個病情，豆媽媽還是不放心豆涵，豆涵不喜歡醫院這是他們都知道的事情。

“我沒事，我晚上回去還要喝排骨湯呢……”豆涵跟媽媽聊了會兒掛了電話。

姜海棠不在公司，公司的事情自然由祁昕盛全權處理，好在公司最近都運營正常，沒什麽大事，祁昕盛倒也還好，每天來醫院陪陪姜海棠。

豆涵沒敢告訴爸媽這幾天都在醫院，假裝自己每天從花店下班後回自己住的那邊的楊總，爸媽也沒懷疑。

有天晚上，豆涵在樓道裏聽到有人哭，旁邊的大姐悄悄地跟旁邊的人說，那家的老人就是因為流感死掉的時候，一開始感冒的時候家裏人沒當回事，後面高熱持續了很長時間不退，引發到肺炎，醫生建議住院時被家屬拒絕了，說家裏生意很忙抽不開身，要回家輸液，沒成想幾天之後老人被送到120急診，搶救之後出現昏迷，再也有醒過來。

豆涵心裏一驚，渾身的血液像是都停住了一般，渾身冷汗直流，條件反射的開始惡心想吐，這是發病的前兆，豆涵意識到了，知道自己應該放松，心裏不能多想，可就是控制不住。

祁昕盛察覺到豆涵不對勁的時候，豆涵已經開始渾身發抖了，祁昕盛眉頭一皺，“你，你怎麽了？”

豆涵抱著膝蓋蹲下，眼淚流下，“怎麽辦？怎麽辦……”

“你別著急，老姜沒事的，他昨天就退燒了，他肯定沒事。”祁昕盛說的非常肯定。

或許是語氣裏的這份肯定成為了豆涵手中握住的一根稻草，豆涵牢牢地抓住了祁昕盛胳膊，“真的嗎？”

祁昕盛非常肯定的說：“老姜說不定明天就能出院，肯定沒問題。”

醫院不讓陪夜，晚上姜海棠睡著之後，豆涵和祁昕盛一起出來，祁昕盛看著豆涵說：“喝兩杯？”

豆涵一楞，隨後點了點頭。

兩人在一家氣氛比較舒適的清吧裏坐下，祁昕盛似乎對這裏很熟，兩人剛找位置坐下，就有服務員過來，笑嘻嘻的打招呼，“盛哥，好久都沒見你過來了，還是跟以前一樣嗎？”

祁昕盛笑了笑，拿出煙剛要點，又突然看了看豆涵，猶豫了一下，豆涵立馬反應過來，擺擺手說自己不介意。

服務員這才註意到旁邊的豆涵，笑著說了一嘴，“咦？今兒換人了，姜哥沒跟你一起來？”

豆涵一楞。

祁昕盛拍了一下服務員的腦袋，“就你話多。”祁昕盛瞧著豆涵應該是不能喝酒的，於是點了杯百利甜加奶，自己還是老樣子。

服務員年紀很小，看著很年輕，非常機靈，嘴很甜，“這個小哥哥真帥！”說完笑嘻嘻的跑開。

祁昕盛抽了口煙，慢悠悠的說：“以前我跟老姜經常來這裏。”

前面臺子上的歌手慢悠悠的彈著吉他唱著民謠，一把煙嗓唱著求而不得的姑娘，唱著眼前的茍且，唱著遠方的理想。

有些話不宜說的太通透，說的太透明了就沒意思了，可是有些時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祁昕盛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可是老姜跟他算是“生死之交”的兄弟了，見過血，見過彼此最落魄的時候，人一輩子能有幾個這樣的兄弟？

祁昕盛抽完一支煙後，把煙頭掐在精致的玻璃煙灰缸裏，猩紅的煙頭滅了。

臺上犀利哥造型的大兄弟扯著嗓子唱著“窮極一生，做不完一場夢，大夢初醒荒唐了一生……”

豆涵喝著百利甜加奶，被甜的五味只剩下一劑讓人心口發慌的甜了。

“我是在三年前遇到海棠的。”祁昕盛喝了口面前被燈光照射的看不出原來顏色的酒。

豆涵放下手中的酒杯，支楞著耳朵看著祁昕盛。

“我那時候被……被一群垃圾玩意兒追殺，那群垃圾看我不痛快，我看他們也不痛快，都想搞死對方，可是都不敢真的搞死了，畢竟上頭還有個老不死的還沒死。”

祁昕盛喝了一大口酒，似乎意猶未盡，又喝了口。

“大半夜的我被那群垃圾找來的混混堵在了巷子裏，他們人很多，手裏拿著家夥，我受了傷，他們……”祁昕盛頓了一下，似乎覺得不應該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於是加快語速說：“沒想到正好碰到了老姜，那時候我老姜看著可比現在瘦多了，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祁昕盛輕聲笑了一下，似乎有點兒懷念。

豆涵聽著祁昕盛口中的話，想象著那時候姜海棠的模樣。

祁昕盛看了一眼豆涵，繼續說：“可是沒想到人不可貌相，這人出手比我還快還狠，直接從包裏掏出一把……”祁昕盛停了一秒，“然後我們就認識了。”

豆涵聽的心驚膽戰，掏出了一把什麽？一把刀？一把……豆涵不敢想，海棠為什麽會隨身攜帶這種東西？

祁昕盛繼續說：“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由我來說，但是我知道老姜肯定不會告訴你，他那種硬骨頭，一點兒都不屑於別人的同情，他肯定也不樂意我跟你說這些破事兒。”

豆涵看著祁昕盛，眼眸裏似乎有某種隱藏的乞求。

祁昕盛被看的一滯，咳了下，清了清嗓子，繼續說：“但是我尋思著吧，要是我不告訴你，也再不會有人告訴你了。”

豆涵垂眸，雙手交握，手指又開始不自覺地摳著表帶，像是有些焦躁和心慌，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喝了口百利奶。

臺上的大兄弟唱著“在那座陰雨的小城裏，我從未忘記你……”

豆涵舔了舔嘴唇，輕輕說了句，“我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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