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海棠一晚上都沒睡著，白天的事兒總是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的回放，腦子裏嗡嗡響，亂糟糟的。

姜海棠想走，想逃，想離開，想去看看豆涵，一眼就好。

他設想過無數種情景，比如現在立刻買票去見豆涵，比如真的逃走離開這個家，比如……

可是，天亮了。

老太太醒來第一句話就是要見姜海棠，姜海棠那時候就知道老太太怕是不會放過自己了，姜海棠有點兒悲哀。

老太太知道了自己的情況後，把所有人聚集到一起，當著一家子人的面說，如果海棠不結婚，不把這個閨女娶進門，她就不答應做手術。

一片嘩然。

大家都不知道原因，都覺得老太太這是又搞哪一出啊。

二伯急切說：“媽，你這是做什麽，那是海棠自己的事，你這麽做……不合適！”

“對啊，那是海棠自己事情，人家小年輕的事情，都講究要情投意合的，您跟著瞎攙和什麽呀！”

可是任憑大家怎麽說，老太太心意已決，怎麽都不松口，大家都急得團團轉，沒辦法。

老太太糊塗可是他們不糊塗，老太太一輩強硬慣了，總是覺得自己是家長是長輩，一輩子過了這麽久有經驗，兒孫們的什麽事情都要摻和一腳。

可是幾個伯伯姑姑兄弟姐妹都不一樣，他們講道理，懂道理，且不說他們沒資格，就是姜源，對於海棠的事情一向都是以海棠為主。

姜海棠聽到老太太的話，又聽著幾個伯伯在一遍勸，只覺得可笑，荒唐。

姜海棠沈默著，一句話都沒說，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姜海棠拖著沈重的步伐往外走。

“你去哪兒？”老太太一聲呵斥，聽起來完全不像是病了的人，“你走了我就不治了。”

姜海棠停下，“我不走，出去透透氣。”

“媽，你這是幹嘛，那是我兒子！”姜源生氣了。

“你還知道那是你兒子啊，那也是我孫子，我是為他好，他以後會懂的。”老太太理直氣壯的說。

老太太又叫夏雪莉過來陪著聊天，完全不把夏雪莉當外人，就像是對待孫媳兒一樣，口吻親切慈祥，對夏雪莉很是滿意。

老太太跟夏雪莉把什麽都說了，姜源的財產有哪些，生意有那些，海棠有多好，還說海棠就是面冷心熱，只要娶回家了，以後肯定對媳婦兒好，會疼媳婦兒，還說起以前海棠小時候做過的那些孝順的事兒。

夏雪莉雖然這幾天對姜海棠冷冰冰的態度有點兒心裏委屈，但是一想還挺同意老太太的話，姜海棠就是面冷心熱的人，當初自己是陌生人，在那種情況下都能主動挺身而出，而且後面還耐心的等自己朋友來，雖然不喜歡自己做的甜點但是也沒扔掉，各種小細節都表現出姜海棠人品。

夏雪莉想，姜海棠可能就是因為這段感情來的比較突兀，有點兒家長強制的意思，所以很抗拒，只要自己以後對他好，愛他，姜海棠以後肯定能感受到，肯定會喜歡上自己的，自己家的資源那麽多，以後還可以幫助姜海棠發展事業，男人不都想要事業有成嗎，這事兒對夏雪莉來說太容易了。

夏雪莉喜歡姜海棠，是真的喜歡，而且有種越挫越勇的勢在必得感。

夏雪莉用千千萬萬條理由說服自己姜海棠以後肯定會喜歡自己，唯獨沒有想過姜海棠是否需要。

老太太拖著不肯治療，醫生說讓家屬趕緊協調，沒有人去姜海棠面前說，可時間卻在逼著姜海棠做出選擇。

姜海棠這兩天活在老太太的監控之下，老太太不讓姜海棠離開她的視線一會兒，姜海棠就在病房裏待著，沈默。

姜海棠晚上外面抽樣，抽的很兇，以前姜源從沒見過姜海棠抽樣，可是現在卻看到姜海棠滿眼血絲，頹廢狼狽的在廁所抽樣。

姜源拍了拍姜海棠的肩膀，“兒子，你別想那麽多，總會有辦法的，這事兒不是你的責任，應該是我們的。”

二伯和三伯都看出姜海棠不想結婚的意思，於是問姜源能不能現讓姜海棠答應了，哄著先把老太太推進手術室。

他們商量的時候姜海棠就在旁邊，姜源看了眼姜海棠，這幾天姜海棠瘦了好多，做父親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

姜源嘆了口氣說，“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媽的脾氣，我們能想到的，她怎麽可能想不到。”

所有人都沒啃聲，沒有辦法。

第二天，姜海棠站在老太太面前說，他先跟夏雪莉說幾句話，如果夏雪莉還同意結婚，他就結。

這是這幾天來，姜海棠第一次正兒八經和夏雪莉開口說話，兩人站在安靜的頂樓上，周圍的風輕柔的吹著。

“你想說什麽？”夏雪莉問，她心裏有些忐忑，也明白大概姜海棠是來勸自己不要結婚的，可是夏雪莉心意已決，不會改變，她在心裏給自己打氣。

姜海棠的目光沒有看他，望著遠處，不知道在看什麽，整個人有種頹廢滄桑的迷離感，卻讓夏雪莉看的心裏砰砰跳，姜海棠實在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人。

“我是同性戀。”姜海棠開口，很淡然，很平和的語氣。

夏雪莉愕然，微微怔楞，似乎有點兒反應不過來，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我不知道那天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喝醉了，記不清楚，但是我確實對女人不行，我是同性戀。”姜海棠再次說，然後看了一眼處於巨大震驚中的夏雪莉。

“如果即使是這樣，你都不在乎，那就結吧。”姜海棠沒再看她，繼續看向遠處。

夏雪莉楞了好一會兒，整個人都有點兒抖，“不可能，你怎麽可能是同性戀呢？不可能，這不可能……”

夏雪莉嘴裏喃喃的說著，“你一定是在騙我對不對，你是在找借口拒絕我對不對？不是這樣的……”

姜海棠什麽話都沒說，就那樣沈默又安靜的站著，看著遠處，眼裏一片灰敗寂寥，空洞茫然。

夏雪莉盯著姜海棠看了很久，看著姜海棠的背影，那種蕭條的，孤獨得，茫然的感覺，整個人帶著一種憂傷得氣息，好像輕飄飄得下一刻就不知道哪兒去了。

可是卻又偏偏對夏雪莉有著強大的吸引力，夏雪莉突然生出想要保護這個男人的沖動，她覺得這個男人她很喜歡，想要讓他開心，想要和他在一起。

夏雪莉突然沖過去抱住姜海棠，姜海棠卻茫然的站著，什麽動作沒有，好像魂兒都飛走了一樣，一動不動，了無生機。

夏雪莉說：“我同意，我是真的喜歡你。”

等到夏雪莉從頂樓走下去，姜海棠扶著欄桿幹嘔著，整個人像是風中的一片殘葉，悠悠飄落。

老太太終於心滿意足的答應了接受手術治療。

老太太說自己醒過來要看到結婚證。

老太太說等她醒來就辦事兒。

老太太進了手術室。

姜海棠一聲不吭，出了醫院，在河邊待了一夜，誰都沒找到。

姜源最後找到的時候姜海棠的時候，姜海棠整個人都憔悴的不行，姜海棠求姜源開車帶自己去X大看一眼，就看一眼，姜海棠給姜源跪下了，聲音嘶啞到話都說不出來了。

姜源答應了，讓自己的哥哥們看著老太太，說自己帶海棠出去一趟，當然沒人敢說阻攔的話。

夏雪莉卻很擔心，生怕姜海棠走了就不回來了，姜源說：“你放心，海棠肯定會回來來的，不然老太太不得安生。”夏雪莉有些赧然，這事兒像是她聯合老太太在強迫海棠一樣，雖然事實本來就是如此。

夏雪莉訥訥的說：“那您照顧好他。”

姜源不知道姜海棠為什麽非要在這時候去一趟X大，想來興許是要見什麽人，難不成是戀人？姜源心裏一驚，老太太這辦的都是什麽事兒啊，姜源心裏也覺得實在荒唐。

姜源帶著將海棠去了高鐵站，存了車之後就和將海棠一起去做高鐵了，姜海棠一路上都在看手機，翻開手機，卻也沒見要打個電話。

姜源買了飯姜海棠也吃不下，一路上都捧著手機，神情卻是說不出的難過和悲涼，就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寶貝一樣。

“兒子，你如果真的有對象，你以後和那個什麽夏雪莉商量著離婚吧，我支持你，這次不管老太太了。”

姜海棠澀然的搖了搖頭，聲音啞啞的說：“不一樣的。”

六月份的X大，校園裏的姹紫嫣紅，花草樹木都透著一股朝氣蓬勃的燦爛。

熟悉的校園，熟悉的環境，姜海棠卻覺得慌亂。

“爸，你在酒店等我好不好？”姜海棠說。

姜源看著姜海棠，摸了摸他的頭，“好，你小心點，不舒服就給我打電話。”

姜海棠臉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神情，膽小，不自信，遲疑，還有點兒害怕，姜源揪心極了，這都是造了什麽孽啊，讓一個好端端的孩子變成這樣。

太陽很曬，姜海棠卻一點兒感受不到，他躲在枝繁葉茂的珍珠梅後面隔著遠遠的距離，看著對面豆涵的宿舍樓。

又掏出手機看了看，豆涵這幾天每天都有給大棠和小棠餵食，每天都有給他發消息，每天都會給他講自己發生的事兒，好像跟之前一樣，好像下一句海棠馬上就會回覆，有時候也撒嬌賣乖。

“海棠你怎麽還不回我，我好想你啊，你都不理我，再這樣我要生氣了。”

“海棠海棠，我想你了，你就理我一下唄。”

“海棠，你是豬！”

“我好想你啊……”是一句昨天發的語音，姜海棠翻來覆去的聽了好多遍，聽到整個人都淚流滿面。

他不敢對豆涵坦白，一句話都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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