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澤西的雪下的不大，即使是冬天也沒有寧州那麽冷，卻因為降雨量多，清晨總是蒙著一層濕漉漉的霧氣。

清晨的街道上，一個高高瘦瘦的背影大步邁著朝前方跑著，兩條長腿迸發出少年的青春氣息，像是一只在森林中奔跑的小鹿一樣。

空曠的街道上行人很少，清清冷冷，姜海棠跑了很久終於慢下了腳步，氣息微微有些喘，揭下頭頂上兜上去的連帽衫的帽子，然後朝著家裏走去。

等姜海棠進門換鞋的時候，唐知似乎才剛起來洗漱完，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呵欠，“你最近起來好早啊。”

姜海棠笑了笑，“我帶了咖啡，漢堡，還有熱粥。”

“有個勤快的小跟班就是好啊！”唐知感嘆道。

“那你先吃，我去沖個澡。”姜海棠放下東西去浴室。

最近姜海棠起的格外的早，每天起來就去跑步，有次唐知迷迷糊糊聽到客廳李有動靜的時候一看才四點。

姜海棠之前雖然也跑步，但是從沒這樣早過，而且他晚上睡得也不是很早啊，唐知很疑惑，難道是因為想變得更強壯，想健身？

熱水流過身體的時候，姜海棠閉上了眼睛，有種解脫的感覺，似乎只要不看就能真的讓那些痕跡消失一樣。

自從姜海棠回來之後，每晚每晚開始睡不好覺，有時候累的睡著了也是噩夢不斷，夢見自己被綁在床上，一個女人的手一直在身上摸索，姜海棠在夢中被惡心的醒來，然後半夜抱著馬桶吐。

大概是應激性後遺癥，姜海棠知道，也嘗試過自我疏解，可是沒用，按照書本裏查到的辦法，一點兒用都沒有，依然會夢到自己手腳被拷著，整個人赤裸的躺在床上，沒有尊嚴，滿室絕望，姜海棠每每醒來，都有種絕望的窒息感，像是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般。

姜海棠很慶幸自己的臥室裏有個小衛生間，不然半夜被唐知發現他不知道要怎麽跟唐知說。

熱水流過姜海棠的臉頰，姜海棠仰起頭，窒息感包裹著他。

關了蓮蓬頭，姜海棠隨便用浴巾擦了擦身體，甚至像是匆匆逃避一樣，不去看身上那些正在慢慢消散的痕跡。

好像這樣不看就真的沒有發生過一樣。

唐知看到姜海棠出來，說：“要不把漢堡再加熱一下吧，估計有點兒涼了。”

“沒事。”姜海棠往嘴裏塞了個漢堡，喝了口粥。

唐知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看著電腦，專心致志。

豆涵自從知道姜海棠要請假回來的時候就高興的不得了，本來還有點兒擔心姜海棠那邊的學校裏已經開學了請假會不會不太好，可是一聽到姜海棠說沒關系，老師很通情達理的，回去補上作業和課程論文就行了。

姜海棠怕影響豆涵考試，說是等到豆涵期末考試結束之後回來，讓豆涵先好好覆習，豆涵連連點頭，我肯定好好覆習好好考。

其實姜海棠決定晚一些回來更多的是因為想著等自己身體的那些痕跡都消失不見了再回去，他怕豆涵擔心，怕他問自己，姜海棠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豆涵問過姜海棠為什麽會被綁架，姜海棠只說那個人是個偏執狂，心裏有疾病，自己恰好很不走運，豆涵沒有懷疑他說的話。

豆涵也問過姜海棠有沒有受傷，姜海棠只含糊說被人揍了一頓，然後就關起來了，豆涵只是聽到這些眼眶就紅了，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來，心疼的不行。

姜海棠問豆涵那天是不是等了很久，是不是因為自己才生病的，豆涵想否認，可是被身邊的人早就賣了，豆涵還怕姜海棠自責，說：“冬天嘛，很容易感冒發燒的，都是小事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體質……”

身上的痕跡是一方面，可是讓姜海棠不安的是，他好像身體真的出問題了，不正常了，早上起來的時候正常的生理反應都沒了，這讓姜海棠覺得恐慌和害怕，一開始他還以為是暫時的，所以也沒太在意，可是連著幾天之後，姜海棠終於覺得不對勁了。

姜海棠依然每天睡不好，做噩夢，睡不著所以早早起來去跑步，跑的大汗淋漓，整個人腦子放空什麽都不想。

這樣的生活讓姜海棠覺得像是戴著沈重的枷鎖一樣，掙不開，取不掉，壓抑，沈悶，窒息和絕望。

直到有天，唐知那天熬夜熬到很晚，晚上餓了去廚房冰箱找點兒吃的，結果路過姜海棠臥室的時候看到他臥室裏面的燈亮著，唐知一楞。

他和姜海棠晚上都不會鎖門，只是關上而已，所以當唐知把手搭在門把上一擰的時候，門開了。

姜海棠的臥室不是很大，但是也不小，裏面自帶了一個小衛生間，唐知一開門就看到姜海棠正在抱著馬桶嘔吐著。

唐知趕緊走過去，“怎麽了？”輕輕拍了拍姜海棠的背。

姜海棠說不出話來，整張臉蒼白的厲害，虛弱不堪，精神狀態實在不好，姜海棠擡頭看到唐知，說：“沒事，就是身體不舒服而已。”

“要不要去醫院啊，我看你臉色很不好。”唐知很擔心。

“沒事，過一會兒就好了。”

唐知看著姜海棠喝了水躺上床還問了他一句要是還不舒服一定要去醫院，不要嫌麻煩，姜海棠點點頭，嘴角扯出一個艱難的笑，“真的沒事，你別擔心。”

第二天唐知醒來，又看到姜海棠跑完步從外面回來，唐知皺了皺眉說：“身體不舒服就要好好休息，別不當回事，跑步少一天沒什麽的。”

“嗯吶，我知道，你快吃早餐。”姜海棠放下早餐轉身就去浴室。

即使姜海棠再表現的雲淡風輕，唐知還是發現了，姜海棠最近的臉色好像真的沒以前好了，這不正常啊，明明每天都有跑步鍛煉的，而且學校這學期課程也沒有之前那麽緊張了，實驗室姜海棠也熟悉了，可是卻偏偏覺得姜海棠的精神狀態好像沒以前好了。

唐知心裏有了疑惑，自然想弄清楚原因，沒隔多久，唐知就又發現了姜海棠對著馬桶吐的情景，好像比上次更嚴重。

唐知這下再不聰明心裏也有兒數了，這不是偶然，這大概是經常的，所以當唐知晚上又發現姜海棠半夜又吐的時候，沒再聽他解釋，死活拉著人就要去醫院檢查。

姜海棠沒反抗，他知道唐知早晚是要察覺的，所以也沒瞞著。

“我知道我這是什麽原因，我……”姜海棠艱難的解釋著。

唐知打斷他，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說，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不去醫院，你是不是一直就沒把我當成朋友看？”

唐知從來沒有發過脾氣，這連續一系列的發問讓姜海棠都懵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唐知是真的生氣了。

“不是，我沒這麽想，我就想著我自己能慢慢好的，我沒有不把你當朋友，我就是因為把你當成很重要的朋友，所以才不想讓你擔心，真的沒你想象的那麽嚴重。”

唐知和姜海棠一起去醫院看，姜海棠也沒隱瞞，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跟醫生說了，還說了生理反應的事情。

唐知聽著一楞，有點兒不自在，更多的卻是擔心緊張。

不過醫生檢查的結果是姜海棠的身體沒問題，起碼生理上是沒問題的，不能勃起應該是心裏原因，以及跟之前姜海棠自己想的一樣，之所以發生惡心嘔吐也是因為創傷後應激癥狀。

醫生開了些藥，也說了一些平時要註意的事情 ，還有能輔助配合恢覆的一些建議。

兩人回去的路上，唐知在開車，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姜海棠還以為唐知還在生氣，安慰著說：“真的沒什麽的，你就不要生氣了，我今晚回去做大餐。”

唐知其實沒有生氣，他早就不氣了，心裏想的全是姜海棠到底遭受了多大的折磨才會有這樣的後遺癥，唐知只要想起自己當時幫姜海棠換衣服時看到的少年的身體，就覺得心如刀割，想要講犯罪者置於死地，想要一槍崩了她。

姜海棠做菜的時候，薄毛衣的袖子擼的很高，唐知一眼就看到手腕上還殘留的痕跡，唐知一下子就心酸的不行，太難受了，像是被水淹過一樣的窒息。

姜海棠沒有跟他說過被綁架後的細節，唐知也沒敢問，也問不出口，因為他能猜到，因為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過那些被傷害的印記，看到了姜海棠手腕和腳腕被磨得很深的痕跡，還有身上亂七八糟的傷痕，青青紫紫一大片。

自從那天從醫院回來之後，唐知就開始每天晚上都去看姜海棠，他就在客廳幹活，一聽到姜海棠房間裏的動靜，就趕緊進去，姜海棠吐得難受了，就輕輕拍著他得後背，給他倒水漱口，給他熱水暖肚子。

姜海棠不是傻子，他就算再粗神經，這時候也該有所察覺的，可是唐知的態度坦坦蕩蕩，姜海棠對唐知說沒必要讓他大晚上過來，他有分寸，可是唐知難得強硬的說自己不能知道而不去管，那太冷血了。

唐知的身體不是鐵打的，晚上睡不好的勞累讓唐知白天精力不濟，姜海棠看著唐知在沙發上打瞌睡的樣子的時候，一邊覺得挺對不住唐知，一邊又有些想笑，心裏有些酸澀。

“你睡會兒吧，我做好飯叫你。”

“嗯，我去睡會兒，你到時候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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