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年初二起, 羅子釗就回家去了, 被父母領著到處去拜訪親朋好友。一直到正月初七才在學校見到康家胤, 此時康家胤已經回學校實驗室裏上班了。

他從康家胤嘴裏得知，這幾天楊敏雪一直都跟他們在一起，給他們做飯，叫他們出去玩，給他們兄妹三個買東西，似乎要從物質上盡力補償他們。楊敏雪還打算在S市租房, 說是要和朋友一起做生意, 康家胤直言不諱地說, 看顧好自己的錢財, 慎重投資, 當心被騙或者破產。楊敏雪表示自己有分寸, 要是真的虧了，就去打工賺錢。

康家胤沒指望她給他們兄妹三個任何幫助, 只求她不要成為他們的負擔就好。羅子釗心疼康家胤，知道在他心中，父母都已經不在了, 然而因為血緣的羈絆, 卻切不斷跟母親的關系，盡管內心無比膈應, 卻還得忍受對方。

楊敏雪遵守了與康家胤的約定，兩個月聯系一次，每次都大包小包地帶著兄妹三人小時候喜歡的東西過來, 其實很多東西都已經不需要不實用了。康家胤覺得很諷刺，他們早已長大，而楊敏雪一直活在過去。

除此之外，日子倒是過得很平靜。經過兩次奮戰，羅子釗終於順利考過了英語六級，康家胤則在大一下學期就已經高分通過了。

康家驊跟女朋友分了手，踏踏實實地學習，努力將成績追趕上來。康家慧則為高考努力著，每次模擬考試的成績都是全校數一數二的，只要正常發揮，她考上夢想中的大學完全不成問題。

羅子釗和康家胤問過她想考什麽學校什麽專業，康家慧猶豫了許久，說是準備考北大的金融系。因為金融行業收入高，將來弟弟的學費就由她來負擔，減輕哥哥的負擔，讓他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康家胤看出了她的猶豫，勸了幾次，不要為賺錢而選擇自己不喜歡的專業，一定要讀自己喜歡的專業，家驊的學費如今已經不算是什麽負擔，不需要她操心，然而康家胤依舊不打算改變主意。

康家胤跟羅子釗說：“我覺得阿慧並不真喜歡金融，她應該更喜歡物理。”

羅子釗想了想說：“阿慧應該考慮過的，學物理就業範圍窄，要是想找一個好工作，那就得讀研讀博士，甚至還要出國留學，她怕給你增添負擔。”

“能有多大的負擔，現在讀研不是有獎學金和補助嗎，最多就是遲幾年出來工作。我不希望她為了賺錢放棄自己喜歡的專業，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康家胤說。

羅子釗說：“要不我幫你去勸勸她？”

康家胤看著她，嘆息一聲：“好。那就拜托你了。”

一個周末，康家胤有課，羅子釗便打電話單獨約了康家慧出來，兩人在市圖書館碰頭，康家慧先去還借了書，兩人又去圖書館對面的書城買了本書，然後找了家店子進去點了些吃的喝的。

康家慧吃了一口提拉米蘇，這才開口說：“釗哥想跟我說什麽？”

羅子釗笑了笑：“我看你借的書都跟物理有關。”

“嗯，覺得挺有意思的，想多了解一點。”康家慧說。

“那你怎麽不報物理專業？”羅子釗問。

康家慧擡起眼看著他，微嘆了口氣說：“對我來說，這大概就是‘月亮與六便士’吧。”

羅子釗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康家慧笑著說：“物理對我來說就是月亮，而我現在最需要的是六便士。”

羅子釗有點明白過來她指的什麽了：“小小年紀，想那麽多做什麽。”

康家慧苦笑了一下：“我哥為我們犧牲太多了，我不能仗著自己比他小，就覺得什麽都是理所當然的，我想早點為他減輕負擔。”

羅子釗說：“你哥付出很多這不假，犧牲也很大，但他選擇的專業是他自己喜歡並且擅長的，這關乎一輩子的職業道路，他還是很慎重的。我知道學了自己不喜歡的專業會有多痛苦，我班上有個同學，因為高考分數有點低，去不了自己想讀的專業，沒辦法選了我們系，他學得特別痛苦，經常性缺課、掛科，畢業估計都困難。他也沒辦法轉專業，因為轉專業對成績要求很高，所以上個學期他就退學回去覆讀了，今年要跟你們一起參加高考。你看，選錯專業，真的非常痛苦。”

康家慧摳著自己的手指甲，低頭不說話。

羅子釗說：“我給你算一筆賬吧，大學學費一年5000左右，住宿費1000左右，生活費一個月1000左右，別的不說，生活費你兼職應該能掙出來吧。還有獎學金，這我就不說了，看你自己的能力。實在不行，助學金也是可以申請的。研究生一年學費不超過8000，每年的獎學金和補助金其實都可以抵學費，讀研究生後掙錢的機會應該更多吧。或者你申請出國留學，沒有全額獎學金你恐怕也不會去。所以你讀書能花多少錢呢？”

康家慧擡起頭，說：“我哥已經為我們放棄他想去的大學了，我希望早點出來工作，讓他讀研讀博。”

羅子釗笑了，原來如此，兄妹都互相替對方著想：“這個你就別擔心了，我會勸他的，他就算讀研讀博也不會影響你們讀書，還有我呢，我是不想讀了，畢業了就出來工作。”

康家慧咬著唇看了羅子釗許久，最後忍不住問：“釗哥，你是不是和我哥在一起了？”

羅子釗一楞，有些尷尬地撓撓頭：“你怎麽知道的？”

康家慧垂下眼簾說：“很久之前就猜到了。不過你放心，只要我哥喜歡，我就支持。謝謝你這麽長時間一直陪著我哥，認識你之後，我哥也變得開朗了好多，也多虧了你的幫助，我們才有今天。”

“這個倒是不敢當。”羅子釗趕緊擺擺手，他覺得，就算自己不出手相助，憑康家胤的能力，也還是能夠負擔起兄妹三人的學費和生活費。

康家慧真誠地說：“我說的是真的，我自己出來打工後，才知道錢有多難賺，要不是你信任我哥，幫助我們，我們絕對沒有現在這麽輕松。”

“你要這麽想，要是沒有你哥，我現在可能就是一個混吃等死的混子，哪能上大學。”羅子釗攤攤手說。

康家慧笑著說：“所以你和我哥是互相成全，謝謝你，釗哥。關於專業的事，我還得考慮一下。”

“考慮什麽呀？我自告奮勇來勸你，你哥還等著我帶好消息回去呢。”羅子釗說，“我是個俗人，對讀書本來也沒什麽興趣，所以也沒什麽高遠的志向。你要是有志向想當個科學家什麽的，這是為社會為人類做貢獻，我是砸鍋賣鐵都支持的，當然，也完全不需要到這個地步。你一定要選自己喜歡的專業，不用再考慮了。”

康家慧感動地看著他，吸吸鼻子：“謝謝你，釗哥，認識你，不僅是我哥的幸運，也是我和阿驊的幸運。”

羅子釗伸手拍拍她的腦袋：“這就對了，把我當哥，就不要跟我見外了。你看，現在你有兩個哥哥給你當後勤了，還擔心將來的事做什麽呢？”

康家慧如釋重負地笑了笑。

回去之後，康家胤聽說妹妹發現了他倆的關系，並且還挺支持他們在一起，頓時有點哭笑不得，怎麽一個個都跟人精似的，全都知道了呢，他倆表現得也沒有很明顯吧。不管如何，被妹妹認可是一件叫人高興的事。他又特意給康家慧打了個電話，兄妹倆在電話裏聊了很多，康家慧成功被說服會報考自己喜歡的專業。

期中考試的時候，康家驊的成績趕上來不少，全班二十名，位於中等，當然，他自己並不很滿意，說還要繼續努力。

高三下學期是非常短暫的，畢竟六月初就考試了。康家慧考試那兩天並不是周末，康家胤和羅子釗都要上課，康家慧強烈要求他們不要回來陪考，大家都平常心對待，她才能平常心去考試。康家胤和羅子釗就沒回去，後勤工作全都交給了放假在家的康家驊，負責做飯，送姐姐去考場。

兩天考試很快就結束了，考完那天，康家胤和羅子釗從學校回來了，領著家慧和家驊出去吃了一頓大餐以示慶祝。康家慧一臉輕松，說考試跟平常考試的難度差不多。

康家胤略松了一口氣，當初家慧決定讀金融系，而這個專業不屬於自主招生範疇，她沒有報名參加自主招生，他還有點遺憾妹妹錯過了減免分數的機會。如今她重新決定讀物理系，希望不會出意外，否則得多遺憾那個被放棄的機會。

羅子釗最了解他的心思，安慰他：“不用擔心，阿慧和你一樣都是心態特別穩的人，考試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康家胤臉上的笑容並不輕松：“可畢竟還是考試，要是我自己考，我倒是不擔心。”

“要相信阿慧。萬一要是上北大不保險，中科大和南大的物理系也非常不錯的，這兩所學校的分數比北大要低一些。”羅子釗說。

康家胤點點頭，沒有說話。

羅子釗知道他其實還是緊張，也是，北大畢竟不是普通的大學，分數高得離譜，稍有失誤，就極有可能落榜。

盡管康家胤心裏緊張得不行，但還是鼓勵妹妹出去旅行，那年他考上大學時就說了，每個人都可以做一次高中畢業旅行，自己掙旅費，家慧這兩年應該攢了些錢，付旅費是足夠了。不過家慧沒去，她考完第二天就去蔡佳希那兒打工了，她覺得自己要讀喜歡的專業，沒辦法為家裏減輕負擔，所以她現在就要努力賺錢，幫哥哥減輕負擔，至於出去玩，那都不是必須的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6月25日，高考放榜的日子。康家胤這天有考試，在學校不能回去，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快速答完試卷，檢查一遍，提前交了卷，拿到手機開機，家慧果然已經發了微信過來，成績已經出來，688分，全省排名33，這個成績足夠上北大了，他心裏那塊石頭終於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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