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來過康家很多次了，對這裏也很熟悉了， 但跟康家胤同住一個屋檐下的體驗還是很新鮮的， 羅子釗對接下來的生活十分期待。

康家胤拖完地， 對躺在沙發上羅子釗說：“起來一下。”

“要做什麽？”羅子釗問。

康家胤說：“我們去一趟宜家吧。”

“去宜家幹什麽？”

“給你買張書桌。”

羅子釗趕緊翻身起來了：“好啊。走， 走， 阿慧和阿驊去嗎？”

“他們不去， 一會兒要去圖書館還書。”康家胤已經在門口換鞋了。

羅子釗註意到他今天穿了新牛仔褲，也穿上了青姐買的鞋， 笑嘻嘻地說：“喲， 穿新褲子新鞋子啦！”

康家胤的臉上居然有一絲羞澀，沒有接話。羅子釗笑瞇瞇去換鞋， 鞋櫃上現在基本上都是他的鞋子，他如皇帝選妃一樣看了一遍， 挑了雙和康家胤款式差不多的籃球鞋，也是黑白兩色，不過這鞋子價格比他那雙貴了好幾倍。

康家胤看了一眼， 說：“你不常穿的鞋子就放到你自己房間去吧，要穿的時候再拿出來， 鞋櫃都放不下了，等那幾個小孩過來，門口就該堵上了。”今天元旦， 那些托管的小孩父母總算都有了空， 沒把孩子送到這裏來，他們總算得了一日的清靜。

羅子釗說：“行， 等我回來的時候收幾雙。其實我覺得我穿它們的幾率都是差不多的。”

康家胤指著幾雙鞋說：“這幾雙我就從來沒見你穿過。”

“這你都知道？”羅子釗笑嘻嘻的，“不過我在挑選的時候，它們被選中的幾率是一樣的啊。”

康家胤擡起手，在羅子釗額頭上輕彈了一下。這動作顯得十分親昵，羅子釗呵呵笑著摸了摸額頭：“我說的是真的。”語氣有些撒嬌。

康家胤拿上鑰匙，打開了門。宜家離這兒不算近，又需要轉車，要換平時，羅子釗就打車去了，不過康家胤選擇了坐地鐵，這就要走不少路。

羅子釗這樣跟康家胤一起步行的機會不多，通常情況都是一個騎車一個走路，此刻他發現康家胤走路速度很快，自己得加快節奏才能跟上，便忍不住提醒：“走那麽快做什麽？”

康家胤說：“買了書桌還要回來包包子。”

羅子釗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又要包包子，什麽餡兒的？有肉餡兒嗎？”

“有，還有海鮮味的。”

“哇，你怎麽這麽貼心呢，真是太得我心了！”羅子釗抱著他的胳膊猛搖。

康家胤嘴角揚上去：“你家裏給足了生活費，我不可能虐待你啊。”

羅子釗嘿嘿直樂，心裏美滋滋的，覺得租康家胤的房子真是太合算了，驚喜多多：“你怎麽想著去宜家買書桌？”

“可以自己拼。”

羅子釗看著他：“你喜歡自己動手拼裝？”

康家胤沒有說話，羅子釗就當他默認了，他又問：“買了叫店裏送嗎？”

“桌子是小件，應該自己搬吧。”

“那也不會很輕吧。自己搬回來挺麻煩的，又沒有車，我叫我爸送我們回來吧。”羅子釗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

康家胤連忙制止：“不用，我來搬就好。”

羅子釗說：“其實可以從網上買，還能送貨上門，咱們都輕松了。”

康家胤站住了，無聲地看著他。

羅子釗看他發呆的樣子，樂了：“是不是沒想到？傻了吧？”

康家胤伸手摸了摸鼻側：“沒習慣。”他買日常生活用品都是去超市或者批發商場，偶爾需要從網上買，都是叫於佳青代勞，沒有網購的習慣。

“我想起來了，你的手機不能淘寶，這樣吧，我來買。就買本省的，頂多兩天就到了。”羅子釗掏出手機。

康家胤吐了口氣，忍不住想，自己的手機是不是要換一個了，現在大家都在刷手機支付了，不管是買東西、坐公交地鐵，只有自己還在用現金，坐車刷卡，實在是太落伍了，可是買個智能手機至少需要一千多塊，也不是負擔不起，就是覺得有點奢侈，現在這個也能用。

羅子釗在天貓上找了一下，說：“你看這個怎麽樣？還帶書櫃呢，黑白色，我覺得挺酷，也夠覆雜，足夠你組裝了。”

康家胤看了一眼價格，兩千多，頓時哭笑不得：“你真要買這個書桌？”

“不好嗎？”羅子釗問。

康家胤說：“沒有必要，你的床比較大，房間不夠寬，放不下這個書櫃，就買個書桌好了，有個幾百塊錢就好了。”說到這裏他咬咬牙，這是為了租房子投資的，雖然有點貴，他也願意出了。

羅子釗又劃拉了一下：“這個吧，這個799，沒有書櫃，帶書架的。”

康家胤湊過去看了一眼，咬咬牙：“可以，買好我給你錢。”這其實也超出他的預算了，但是羅子釗喜歡，買就買吧，貴一點自有它的道理。

“哪能要你出錢，我自己用的，當然我出錢。”羅子釗爽快地下單，“買好了，我們不用去宜家了，現在去哪兒？”

康家胤沒跟他計較，等以後收房租的時候減掉就可以了：“去菜市場吧，買材料回去包包子。晚飯你想吃什麽？”以後買菜就得問身邊這個祖宗吃什麽了，誰叫他是金主呢。

羅子釗說：“晚上也吃包子？”

康家胤無語地看著他，羅子釗嘿嘿笑：“不想吃飯，想吃點別的。”

“那要吃什麽？”

“面條怎麽樣？”羅子釗眼珠子一轉，冒出個主意。

“哦。”康家胤應了一聲，也不說行不行。

羅子釗跟著康家胤去了菜市場，這倒不是他頭一次去菜市場，小時候也常跟奶奶或者媽媽去菜市場，後來嫌菜市場太臟，味道不好聞，就不願意去了。如今的菜市場比他記憶中整潔了不少，但還是潮濕有異味，他問：“怎麽不去超市買？”

“超市裏東西不一定有這裏齊全。”康家胤說。

羅子釗跟在康家胤身邊，看他熟練地挑選各種食材，生蠔、牛腩、豬肉、雞架、韭菜、白菜、青瓜、西紅柿、蝦米、面粉等等，買了一堆。羅子釗幫忙提菜，一邊算賬，發現一下子就花了將近兩百塊，他趕緊說：“康家胤，你是不是買多了？”

康家胤看著手裏提的菜，都是他計算好的：“不多啊，怎麽了？”

羅子釗說：“我一天生活費才一百，你這一買就是兩百塊，這不是要貼錢？”

康家胤聞言笑了：“我這又不是一天吃的，包子可以吃幾頓，而且又不止你一個人吃啊，我們幾個也是要吃的。放心吧，我肯定不會貼錢給你，這賠本生意我才不做呢。”

“那就好，要不然我良心太過意不去了。”羅子釗看了看門口攤位的水果，那玫瑰葡萄看著還挺新鮮，打算買一件回去。

剛問了價格，康家胤就說：“別買一件，買兩斤就好，吃完了再來買。”

羅子釗便買了兩斤葡萄，出來的時候問：“為什麽不讓我買一件？”

“一件價格比零售的也便宜不了多少，裏面情況怎麽樣你也不知道，可能有不少爛的。你要想批發水果，就去批發市場買，那才是真合算。”康家胤經驗顯然相當豐富。

“你懂得真多。”

“生活經驗是要靠慢慢積累的。”康家胤說。

羅子釗問：“我看你說話總是老氣橫秋的，你多大啊？”

“19。”

羅子釗顯然吃了一驚：“不會吧？你比我大兩歲？已經滿了？”

“還沒，過完年後。”

“也還好嘛，就比我大了一歲。”

兩人提著滿滿當當的食材回家去。進了小區，乘電梯上了樓，電梯門一開，羅子釗先跨步出去：“可算是到了，這袋面粉真沈。趕緊去開門，對了，家裏鑰匙你得給我一把吧。”

“回頭將青姐那把給你，其實不給也沒什麽，你反正都跟我一起上下學的。”康家胤跟著出來了。

這時一個女聲叫出了康家胤的名字：“阿胤？！”語氣帶著小心的試探。

羅子釗早就看見那個女人了，她正站在他們家門口，看起來很年輕，化著精致的妝容，戴著一頂深藍色的貝雷帽，身上穿著駝色的毛絨大衣，提著一個深藍色皮包，腳上蹬著一雙駝色的絨毛靴子，一看就一副貴婦人打扮，最引起他註意的是她的長相，跟康家驊有幾分像。他訝異地扭頭看向康家胤。

康家胤看見她，身形如遭雷擊，臉上所有的溫柔和笑意全都褪去，仿佛跌入了南極的冰縫裏，整個人都成了冰雕，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活泛起來，走到門邊，將門打開了，將手裏的東西放進去，又一把拉過羅子釗，將他推了進去。女人想跟著一起進屋，門卻被康家胤拉上了。

女人驚愕地看著他：“阿胤，我是媽媽呀。”

康家胤冷冰冰地說：“你來做什麽？”

楊敏雪面對兒子冷淡的態度，頓時有些無措：“我回來看看你們。”

“看我們有沒有死是不是？”康家胤冷笑著說，“托你洪福，我們都活得好好的，你滿意了吧？現在可以走了。”

楊敏雪絞著戴著皮手套的手指，有些委屈地看著這個長得越來越像他爸的大兒子：“媽媽也是沒有辦法，否則怎麽會丟下你們三個不管。”

“我知道，所以也沒要你管。”康家胤面無表情，視線落在墻壁瓷磚的縫隙上。

“阿慧和阿驊呢？我能看看他們嗎？”楊敏雪問。

“他們很好，不用你操心。”康家胤說，“你走吧。”

“我想看看他們。他們去哪兒了，不在家嗎？”

“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不管他們的死活？沒有你，他們都過得好好的。”康家胤的嗓門大了起來，大聲吼，“滾！這裏不歡迎你！”

楊敏雪被嚇了一大跳，她眼眶有些濕潤，哽咽著說：“家胤，媽媽對不起你們，可是媽媽當時也是沒辦法，我自己都養不活自己啊。”說到後來，哭聲也大了起來。

康家胤聽到這裏越發暴躁：“我們要你養活了嗎？！我們能養活自己，你給我滾！”

“我想看看阿驊，我想他了，媽媽求你了！”楊敏雪流著淚哀求。

康家胤一把將楊敏雪帶來的放在地上所有的東西全都提起來，將她拖到電梯口，按下行鍵：“你給我滾！帶上你所有的東西！沒有人想見到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這就是對我們最大的仁慈！”

電梯來了，康家胤提著東西，將楊敏雪拖進了電梯。

羅子釗一直站在門後聽著外面的動靜，猶豫著要不要開門，但又怕康家胤尷尬，所以一直等到外面的動靜小了，他才把門打開，外面空無一人，康家胤也不見了。

羅子釗嘆了口氣，他從來沒有看見康家胤發脾氣，以為他的脾氣特別好，原來只是沒有觸碰到他的底線。

他媽媽看起來過得很好，怎麽這時候才想起回來看幾個孩子。她說養不活自己，所以就丟下三個孩子跑了，但這個社會，只要肯工作，怎麽可能養不活自己，他爸有個開工廠的朋友，現在工廠都招不到工人，普通工人一個月也有四五千塊錢，給他做飯的阿姨，除了給他做飯，還做了一份清潔工，一個月至少也有四五千收入。連未成年的康家胤都能去打工養活自己和弟弟妹妹，說養不活自己的，完全是借口。

羅子釗真的半點都不同情康家胤他媽，幸好康家胤兄妹三個不像她，不過攤上這樣的媽也是夠倒黴的。

羅子釗看著買回來的菜，將它們提到廚房裏，想要幫忙收拾，卻無從收拾起，只能等康家胤回來。

過了大概半個多鐘頭，康家胤才回來，他臉色非常難看，看到羅子釗的時候，神情才柔和了些。

羅子釗問：“包子還包嗎？”

“包。我來弄。”康家胤卷起袖子進了廚房，將圍裙掛在了脖子上，反手去系圍裙，抓了兩次都沒抓到繩子，羅子釗伸手幫他綁了，小心翼翼地問：“那個，你媽走了？”

康家胤嘆了口氣，拿著刀在砧板上狠狠剁了一下，發洩著心中的情緒，沒說話，找出雞骨架清洗，接上水開始燉湯。

羅子釗問：“需要我幫忙嗎？”

康家胤看了看：“你會開生蠔嗎？”

“怎麽弄？”

康家胤拉開碗櫃的抽屜，翻找出一把鈍刀，給他示範：“你從這兒撬開，將生蠔肉弄出來。”

“好，我來試試。”羅子釗躍躍欲試，他不想做個只會吃飯的廢物。

“小心點，別傷到手。”康家胤將東西交給他，自己去燒水、切牛腩。

一時間兩人各自幹活，廚房裏除了幹活的動靜，就沒有別的聲音。

過了許久，康家胤突然說：“她想帶阿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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