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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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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無理取鬧, 我起身找了個紗帳,給夫子裹在身上,心想也算仁至義盡了, 不能明早一起床,我那幹巴巴的夫子腫成一條毛毛蟲吧。

“哼,咱倆走著瞧。”陳棉像個小媳婦一樣,一跺腳,一扭頭, 氣鼓鼓的摔門而去。

我這門是得罪了誰, 要受這樣的罪。

一夜睡得極其不舒服,幾乎半醒半迷糊的狀態,所以清晨很早我便起身去忙活做飯了。

家中的糧食不多,因我平時一個人,生火做飯之於我來說又極其麻煩費事,能出去吃絕不在家, 能去宮裏蹭吃蹭喝我絕不自己花錢買飯,俸祿少得可憐, 還得留著周轉,我這一年的日子, 過得實在緊吧。

光生火這一件事, 就花了我大半天的時間, 嗆得不行,那煙總是繞著空氣來尋我的鼻子,稍微喘息一下, 便覺得整個鼻腔,腹內全是這火辣辣的味道,刺激極了。

鍋裏放了些小米,約摸著加了些水進去,蓋上蓋子我便轉身回了屋裏,那兩只烏雞大約也被嗆到了,梗著脖子在那嘎嘎叫著,原本只是咯咯噠,現在都會嘎嘎嘎了,倒有些像鴨子,我不得不出去給那生火的竈口擋了擋,風往北吹著,那烏雞這才消停了些。

我還指望這兩只烏雞下蛋呢,可不能熏死他們。

正想著,身後一聲幹咳,我回頭,夫子已經起身了,原本就瘦弱的他,因為一晚的宿醉,現在眼窩更是深陷,眼睛裏布滿血絲,看上去十分疲憊,只是他身上還裹著我給他披上的紗帳,雖然面上冷酷,這樣一看還是挺不倫不類,惹人發笑的。

我低頭偷偷笑了一聲,真的是偷偷地,已經很克制了,那夫子卻是不依不饒,擺足了架勢要批評我一番,待他手指剛剛翹起,還未來得及長篇大論,我便一溜煙滾到了外頭,諂笑道。

“冒了冒了,米粥冒了。”說著一手揭開那鍋蓋,心太急,那蓋子十分燙手,我那倆指頭頓時被烤熟了一般,也不管那蓋子扔去了哪裏,連忙浸到一旁的水缸裏,這才覺得好受一些。

“李啟,讓我說你什麽好。”夫子面上一派糾結,心中不是有事情隱瞞,那便是替我擔心。

“夫子,你有話直說,從濰州趕來,不單單是為了昨夜的一頓醉酒吧,何況,你這一來,就曉得我的宅子,想來一直默默關心著我。”

“少臭美了,我只是關心你有沒有中狀元,可惜,都是些不爭氣的家夥。”夫子靠在那石凳上,背後便是幾株開的甚好的芍藥,美美的花襯著他這張老氣橫秋的臉,真是委屈了。

“夫子,你跟諸葛大人,到底是為了什麽,縱然我傻,也知道你們二人這份考卷,是為我設置的。”我想了想,決定直截了當問出口,畢竟,這枚棋子有太多人在用了,我總得知道自己的價值在哪裏。

既然他千裏迢迢趕到京城,想來也是為了看看我這枚棋子尚可安好,是否可以啟用,江湖不良人,待我奈何啊。

他一雙眼睛雖然衰老卻依然精明,嘴角翹了兩翹,那小胡子跟著跳動了幾下,風不適時宜的吹過來,正巧將那濃煙拂到他跟前。

咳咳咳,夫子劇烈的咳嗽了好一會,一臉幽怨的瞪著我,好似我是故意的一般。

“隨我進屋。”他負手而立,見我半天不動,回頭囑咐了一句。

床上擱了一張案幾,矮小精悍,夫子在一旁坐下,我俯身坐到他對面,等他開口。

“先燒壺茶過來。”您可真有閑情逸致,我又下了床,從窗戶邊取來那壺早上剛燒開的熱水,放上毛尖,澆了幾泡熱水進去,那茶葉翻著滾旋轉生長,一股清香瞬間彌漫了不大的房間。

“您老人家將就著喝吧,我這鄙陋,沒有那風雅可挑選的茶葉。”想起那日在曹知府府中,兩位諸葛大人一唱一和的情形,我還真有些望而生畏。

“李啟,你本名宋缺,長陵城人士。”夫子似乎在講述別人的事跡,而不是我這個冒名頂替的假李啟,神情上看不出喜怒,我也不敢承認,只是在那聽著。

“別緊張,我還看不上那些賞錢,再說,你也不值多少錢,一壺酒就沒了。”夫子翻了個白眼,看看外面猶自冒著青煙的竈臺,似乎想著什麽久遠的事情,遠到需要他長時間的組織腹內的文字,才能敘說清楚。

“玄仁年間,老夫我是赫赫有名的臥龍大人,整個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先皇的江山,說到底有老夫的一臂之力,就連當今皇上,能坐上帝位,老夫大言不慚,那也是我的功勞。”這是在憶往昔崢嶸歲月,我知道,臥龍大人十分了得,可是我更想知道的,是他為何要隱姓埋名,退出京城。

“說到這裏,你不該面露驚訝,對我俯首讚美嗎?”明顯的,他對於我的無動於衷十分不滿意,甚至有些生氣。

我連忙恭維道,“夫子大名鼎鼎,那日知府府裏,學生已經暗地裏查過,當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敬仰之心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那......”

“狗屁,別說了。”這個兩面三刀的老頭,不是你讓我讚美的嗎。

“先皇在位之時,極其寵愛沐貴妃,先皇統共有九位皇子,沐貴妃一人便誕有兩位皇子,二皇子和七皇子,這個你應該在翰林院早就知曉了。當時的太後娘娘,不過只在妃位,與那沐貴妃不可相提並論,先皇仁厚,對沐貴妃亦是寵愛萬分,尤其是七皇子,小小年紀便得皇上青睞。

這在皇家,有時候是喜事,更多時候,更是禍事一樁。

七皇子聰慧睿智,為人儒雅又不乏君王之氣,先皇允他自由出入議事,雖然沒有立為太子,但是在當時看來,太子之位,非他莫屬。

向來先皇也是擔心七皇子成為眾矢之的,雖然喜愛,也只是給他封了王,並未立儲。

七皇子焉能不明白先皇的苦心,政事勤勉,待民寬厚,又深得將士們愛戴,風頭一時間無人能比。

可惜,在他大婚之時,先皇暴斃,有人從七皇子府中搜出□□,本來熱鬧非凡的婚禮,頓時出現層層重兵,皆是鎧甲束身,兵器光亮,這都是早有準備之舉,七皇子知是陷阱,只能奮力反抗,若不還手,當場被殺那是板上釘釘的事。

反抗尚有一息活命生機,可是,對方持所謂剿亂的名號,光明正大殺他,並放話不留一個活口,這等野心,除了他的親兄弟,別人是不會這樣急迫的。

當天夜裏,七皇子府,血流成河,男子悉數被殺,女子少有傷亡,多數被賣為奴,或者充當了軍妓。

皇子妃下落不明,這也成為當今聖上和孝慈太後一樁心事。

皇上暴斃的當天,沐貴妃就被賜了毒酒,跟隨先皇去了。

外頭只知道她思慕先皇,不忍他獨自遠去,這才自盡的,個中細節,卻是無人知曉。

孝慈太後的哥哥是玄仁年間禦林軍統領,此事有他插手,十分妥當。”

聽了這些話,當年的場景仿佛再一次活生生的剖開,在我面前極其細致的重新上演了一遍。

哭喊聲,火燒的霹靂啪啦聲,刀劍穿人而過的血肉聲,求救聲,頓時只覺得毛骨悚然,我驚恐的看著夫子,他神色痛苦,不知在當年的事情之中,他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如今能安然坐在這裏,給我平靜講述。

“後來,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這三名素來與七皇子交好的皇子,悉數消失,憑空消失,沒有人敢問,大家對此事非常忌憚,暗地裏猜測他們必然已遭不測,新皇登基,所幸,也是個勤勉的皇上。

這是老夫唯一安心的,皇上整日忙於政事,當年剿亂一事,其實皇上並未參與。”

我震驚,怎麽可能。

這樣的大事,環環相扣,他的母妃知曉,舅舅知曉,為何他卻不知,當初可是他在七皇子府吃喜酒的,難道,七皇子身上的致命傷,沒有他的功勞。

“那日,老夫也在七皇子府內,老夫跟隨在當今皇上身側,自然對一切了如指掌。

七皇子身上致死的那一劍,是我握著皇上的手刺下去的,他必須得死,否則,那場戰爭不會這樣早便偃旗息鼓,多少年了,我忘不了七皇子死去的眼睛。

他不能置信的看著我,從前他都親切的喊我夫子,感謝我教會他許多東西,只是,不光他沒想到,連我也沒料到,他竟然死於我們二人劍下。

皇上被簇擁著歡呼的時候,七皇子並未死透,我站在他面前,他那雙手已經無力,卻緊緊握住我的腳踝,瞳孔慢慢放大,嘴角的血汙讓他看上去十分可憐,我蹲下去,聽到了平生以來最讓我難以決斷的一句話。”

想來是跟那皇子妃有關,既然一開始夫子便提到了他,肯定七皇子是想要夫子幫她活命。

夫子定了定神,似乎不忍說下去。

“夫子,勝敗乃兵家常事,只是,你們這一手段,著實陰狠。”我盡量放平聲調,心裏早已顫抖不已,這樣殘忍的事情,夫子還能再訴說一次,當真辣手無情了。

“吾有小兒,夫子救之。說完,七皇子就斃了,那雙手卻一直抓著我,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本是文人,只想建功立業,沒想到會讓自己手上沾上這樣臟汙的血跡。

七皇子大婚,從未有過子嗣,他這樣說,那肯定是皇子妃已有身孕。宋缺,你可知道,七皇子府是有條密道的,這條密道,身為七皇子恩師的我,還曾走過一遭。”

愕然震驚,難道,皇子妃不是消失,而是被夫子斬殺於密道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陳年往事,說來十分傷懷啊,似乎很久沒提到感情線了,兩章之後,咱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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