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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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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賢寺的黑夜讓人惶恐不安, 漫山遍野發春的野貓亂叫,我抱著那個藍色的包袱,還好, 蘇賢汝之前給我帶了銀子,我要去哪,去哪才能找到宋之書和蘇繡。

宋婉要被斬首,是在哪裏,在長陵城還是在濰州, 我胡亂的走著, 陳棉房裏的燈還亮著,兩個人影撲所迷離,應該是哪個小尼姑在請教佛法。

昨天我還是宋家少爺,今天就變成喪家之犬,走投無路。

我不敢露面,剛下山的小村子裏我就看見了宋婉的畫像, 雖然畫的並不像,宋婉的眉眼比畫上要好看許多, 可上面的名字,年紀都是對的, 就連他弟弟宋缺, 都跟我一個狀況, 宋之書帶著蘇繡跑了,上面有我們三個的海捕公文。

我這輩子平庸無奇,做夢都沒想到能被官府通緝, 好像賞銀還不少,可惜我的那張臉,他們畫得太不像了,好幾年都呆在普賢寺,最近才蹭蹭蹭發育的我,臉都跟以前大不一樣,自我感覺好看了太多。

他們這是畫的什麽,幹癟難看,毀我形象。

一路下來,聽到了不少流言蜚語,因為宋婉太過出名,長陵城唯一一個過了二試的奇女子,平白無故被關押,甚至要砍頭,這很狗血。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做,我甚至想著讓當年那個給我算命的道士現身,給我們宋家算算,是氣數未盡,還是大限已到。

我不知道宋婉被關在哪裏,直到我看到長林街東頭,處決犯人的地方,數十個人被掛在那裏,像曬魚幹一樣,我一眼就認出了宋婉。

她頭發還是梳得一絲不茍,低著頭,看不清樣子,可我就是能認出來她,前些日子她還一直為了能把我嫁出去跟柳素吹噓我,誇讚我,笑靨如花,掛在那裏的宋婉愈發顯得清瘦,我從沒覺得宋婉跟瘦有太大關系。

她孤零零一個人掛在那高架上,上面的繩子擰巴著旋轉,她的臉時而對著我,時而背過去,我捂著嘴,不能哭。

那雙手本來應該拿筆的,他們就這樣糟蹋,手腕和手全都滲出血跡,那得多疼,宋婉最聰明,她怎麽會知法犯法。

真是可惜,聽說寫了不該寫的東西。

對啊,多少年來,咱們長陵城就出了這麽一個女才子,誰知道竟然觸犯天威,寫那樣糊塗的文章。

嘖嘖,宋家算是完了。

太可惜了,聽說宋大善人跑了,還有一個兒子在山上修行,不知道有沒有被抓。

幸好皇上聖明,並沒有牽連蘇賢汝,要知道,他是撿來的,跟宋大善人沒什麽瓜葛。

也不能這麽說,宋家把他養大,待他就跟親生兒子一樣,聽說出事之後他也走了,有人說是去找人幫忙,也有人說自尋出路去了。

咱們縣令早先就來給宋家抄了家,多少寶貝不都搬到自己庫裏,娶了紅花樓的思思姑娘,花錢也更大手大腳。

據說宋婉這次被抓,也是因為有人暗中告密,直接把證據送到了京城,要不然下手這麽快。

誰跟宋家這麽大仇怨。

我豎起耳朵,這幾個大爺真能墨跡,宋婉到底寫了什麽,又是誰,不惜將我們置於死地。

小點聲,讓別人聽見沒準還能連累我們,當初宋大善人做善事的時候,還給過我家二兩銀子,總之,肯定是得罪了人,還不知道,宋家,我看不行了。

真能說風涼話,半天沒聽出個屁來。

宋婉似乎很難受,低聲□□,我愈走愈往前,一只手忽然拉住我,我回神,竟然是管家。

他朝我搖搖頭,又拉著我出了人群。

管家見我跟了上去,輕聲說道,“少爺,你跟我來吧,老爺和夫人都在我家,還算隱蔽,你們見面商量一下,看看怎麽救五小姐。”

人總在落難的時候才知道誰是真心對你好,小時候我沒少跟管家鬧,也被他追著揍過屁股。

他家離宋家並沒有多遠,只是宅子小了些,也沒那麽引人註目。

院子裏有幾個孩子再跑鬧,倆婦人面對面站著,聽到有腳步傳來,粗布麻衣的那人轉過身來,次奧,居然是蘇繡。

一夜之間,蘇繡像老了十幾歲,眼睛哭的跟個核桃似的,又紅又腫,她壓抑著聲音,另一位想必是管家的夫人,她上前拉我進門,又把大門插好,讓幾個孩子在門口玩耍。

“是誰害的宋家?”宋之書在屋裏,身形佝僂,聽到我這樣問,他楞了楞,又咳嗽了幾聲,指了指床邊,讓我坐下。

“誰給你通風報信的?”難道方如信不是他們委托的,他們難道不知道方如信去給我報信?

“方如信。”我剛說出口,蘇繡和宋之書一臉恨意,恨不能當場掐死那個人似的,蘇繡冷冷啐了一口,“我呸,這個王八蛋。”

宋婉不是說女子不能說臟話,“沒良心的玩意,我們婉兒,我們婉兒真是有眼無珠,錯信了他。”

蘇繡想起了五姐,哭得愈發傷心,宋之書也在一旁唉聲嘆氣。

“難道是方如信告的密?”我不能相信,這簡直太扯了,怎麽可能,方如信跟五姐認識那麽多年,一直恭敬有度,不越雷池,溫文爾雅,他怎麽可能幹出這等畜生行徑。

“我也不願相信是方如信所為,可是,他沒有被追捕,方如信跟你五姐一起去的濰州,怎麽回來之後,就只有你五姐被捕,他方家安然無恙,而且,方如信失蹤了,從你五姐被抓之後,他再也沒有出現,不是他,還能有誰。”宋之書說的氣憤,忍不住又咳嗽了幾聲。

“你沒事吧。”我看他難受,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好好的我就沒事,咱們宋家,眼下就指望你了。”宋之書握著我的肩膀,“之前在濰州的時候,我跟那邊知府吃過一次飯,算是萍水之交,出事後我派人去打點過,他的意思是宋家派個人過去,最好會寫狀子,咱們宋家的冤屈,才能澄清。”

我看看蘇繡,又看看宋之書,“我四個姐姐沒事嗎,現在不追究他們,是不是以後也不會追究,萬一哪天上面心血來潮,再來治罪,我四個姐姐怎麽辦。”

宋之書佝僂著身子,呵斥一句,“你只需管好你自己該做的事情,你的四個姐姐,都找到了好婆家,這次人家鼎力相助,沒少出錢,本來也牽扯不到他們,咱們縣令趁機撈了一大把,她們是潑出去的水,跟你和宋婉不同,你是宋家獨子,宋婉是始作俑者,你們兩人才是關鍵。”

我從沒覺得自己這麽重要,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其實我還想問蘇賢汝去哪了,可是我怕問出來會讓宋之書和蘇繡傷感,索性憋著不敢問了。

“你五姐的仇,我們必須要報。”

“可是,我們不能眼看著五姐去死。”宋之書什麽意思,萬一我趕回來的時候,五姐沒有撐過去,或者被他們提前哢嚓了,那我去告狀,有什麽意義。

“你五姐一時半會不會被處決,他們沒有抓到你,肯定還會以你姐姐為誘餌,引你自投羅網。宋缺,此事重大,我們必須分開進行,我和你娘還有餘錢,我們在這打點你姐姐的事情,你盡快趕去濰州,跟知府碰面,三試還有幾天就要開始了,你得讓我們宋家起死回生,宋缺,若你能金榜題名,一定要當面面聖,洗雪冤屈。”

宋之書心裏的恨意,積攢成魔,我不敢不答應,也不知道我到底答應了能怎麽樣,我這個樣子,怎麽可能金榜題名。

可我還是背上我那藍色包袱上路了,我不能留下,看著他們兩人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簡直讓我生不如死。

濰州離長陵城有一百多裏地,等我走到一半路程的時候,突然想起一個事,這件事有很重要,到底我是以女子身份還是男子身份去見那知府呢,又以何種身份去科考,哎,太麻煩,我本來就是個男的,想太多也無用。

況且,沒有人教我怎麽做女人,還是男人當的舒服。

濰州知府姓曹,初次登門的時候我就跟那老管家說了,我是長陵城的宋家公子,老管家看上去也和善,跟我說會告訴他們老爺的,讓我回去等著。

我也等了,等了一天,第二天又去登門拜訪,還是那老管家,他還是不緊不慢,聽了我一番著急忙慌的話,依舊淡然說道,“不是讓你回家等著嗎,我們老爺最近很忙,等著見他的人,都有耐心,怎麽就你沈不住氣。”

廢話,我已經很低三下四了,還有不到十幾天便要三試,我連個身份都沒有,怎麽去三試,宋之書打點了曹知府,他卻連面都不願意見,我當然火冒三丈。

要是平時,我早就撂挑子不幹了,可是現在不行,宋婉的命還在那懸著,宋家的冤屈還沒洗清,沒人知道我們宋家以什麽名義被抄家,不能考取狀元,不能面聖,我們宋家又有什麽權貴之友,能幫我們翻案。

我抱著那管家的腿,他顯然沒想到我能這麽厚顏無恥,我一邊哭一邊搖晃,“大爺,求求你了,就讓我見一下曹知府吧,來世我做牛做馬,都要報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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