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進病房時, 戚雪蓉正在勸戚然吃東西。

戚然看到姜雨來, 眼裏開始有光彩，但是一想到什麽，又黯淡下去。他別開臉，不讓她看他。

戚雪蓉看到姜時建的瞬間, 眉頭皺起。“怎麽是你？”

姜時建看她：“出去談吧。”

戚雪蓉把米粥放下，看了戚然一眼，柔聲說：“媽媽出去一會, 你乖乖待著哦。”

縱使戚然沒理她, 她依舊憐愛的摸了一下他的頭才跟著姜時建出去。

姜雨脫了鞋，往床上一坐，拉著他的被子就往裏面鉆。

“戚然好暖啊。”

姜雨側著身子貼住他，眨巴著眼看著他後腦勺。她的腳在裏面動來動去，終於碰上了他的腳。

暖暖的, 滑滑的。

戚然側身，垂眼看她, 臉頰開始泛紅。

好幾秒後, 他動了下腳, 把姜雨的腳包在腳心裏。

姜雨：“你還沒吃飯嗎？”

戚然搖頭：“沒胃口。”

姜雨突然起身, 戚然以為她要走, 一把拉住她手腕, 焦急道：“你去哪兒？”

“我給你帶了點東西, 我出來的時候也只吃了一點，咱們一起吃吧。”

戚然想了會兒, 掀開被子起來。姜雨把姜時建帶來的保溫盒放桌上，打開盒蓋，兩個小罐裝的玉米粥跟小配菜赫然顯現。

姜雨把它們拿出來，擺好筷子，讓戚然坐下。

戚然拿著勺子攪動米粥。雖然米粥看著很清淡，卻覺得很有胃口。

姜雨率先喝了一口，看他：“吃啊，我媽媽做的。”

戚然舀起一勺放嘴裏，入口是潤滑香甜，溫中帶柔的漿水觸感，讓人食欲大震。

屋裏戚然跟姜雨安安靜靜的吃東西，屋外戚雪蓉跟姜時建卻吵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要息事寧人嗎？”姜時建兩手叉腰，他不可思議的看著戚雪蓉，因為生氣暴怒無法紓解而來回走動。

“這件事鬧大了對誰都不好。姜雨跟戚然以後都要上學的，如果關系弄僵了，以後怎麽在學校跟其他同學相處？還有學校那邊，位置也很尷尬。”

姜時建冷笑，“戚小姐還真是越活越年輕了。”

戚雪蓉無奈的捋了下耳邊的碎發，輕嘆。

“當年戚然的事你也是想息事寧人。”姜時建這句話將戚雪蓉精美的面容瞬間擊潰，她臉色煞白，就連呼吸也開始紊亂起來。

“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不重要，我只想告訴你，這件事不會就這麽完的。”

姜時建正要走，被戚雪蓉緊緊拉住，她瞪著他，口氣尖銳：“你憑什麽那麽說我！你是什麽人，你有資格說我嗎？戚然是我的兒子，我那樣做當然是為了他好——”

“這件事要是傳出去，你覺得戚然會怎麽樣？他會被流言蜚語擊倒，從此一蹶不振，甚至還會遭遇跨不過的心坎——”

“你認為現在他就沒有心坎嗎？”姜時建打斷她，“現在的戚然就像一根緊繃的琴弦，稍稍一用力，就會繃斷。我以為你會懂，原來是我高估了你。高估了你一個身為母親的母性。”

姜時建說完往房裏走，留下戚雪蓉一人杵在醫院的走廊上站著。

她猶記得那時她才二十五歲，那時戚然五歲多。

戚然是她在大學還沒畢業時就生下的。他的爸爸是**的某個富豪，她是他包|養的學生。

跟貝婉言的爸爸在一起沒多久，戚雪蓉就覺得無味了。貝婉言的爸爸雖然也是富家子弟可事事也總是會受家裏管束。

在認識戚然的爸爸後，戚雪蓉就把貝婉言的爸爸給甩了。

戚然的出生可以說是意外，也可以說是有預謀。

戚雪蓉知道富豪跟妻子的關系不太好，就想著母憑子貴，將富豪妻子踢出局，自己坐穩東宮。

誰知富豪知道她有身孕後漸漸開始疏遠她，並且還要讓她打掉。戚雪蓉不答應，就一直養著。直到某一天，富豪妻子找上她。她以為等待著她的會是一頓激烈的羞辱與謾罵，她做好了準備，只是沒想到，富豪妻子只是問幾句她的身子情況，給她留下一筆錢就走了。

這讓戚雪蓉無比難過。因為她自始自終從沒把她當作對手看待，像招呼一個寵物，心疼又憐憫。

她若撒潑生氣，戚雪蓉害怕的同時還會有些得意，可她平靜而又同情的目光卻讓她無法接受。

富豪妻子所舉，代表著雖然他們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但她依舊能頂著他妻子的名義與他糾纏到老。而她，戚雪蓉，只是一個金錢交易下的玩偶，玩膩了，主人就要丟棄她。

戚雪蓉不再以孩子的名義去糾纏富豪，拿了錢就躲著等待戚然的降臨。

說實話那時候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要做一個母親，她對肚子裏的戚然懷著很覆雜的情感。說愛也談不上，說不愛那也不是。

只是覺得若是有了他，人生裏就多了一份牽絆，總不會覺得自己有多孤單。她是這麽想的。

戚雪蓉準備生戚然時，戚家父母才知道女兒未婚生子的消息。兩老趕來市裏替她張羅的同時，又不免捶胸頓足，後悔又難過。

戚雪蓉從小就長得漂亮惹人喜愛，可他們怎麽也想不到她居然會未婚生子......而且還是.......

戚然生下後沒多久，富豪來看過她。戚雪蓉看得出他挺喜歡戚然，還給戚然留了錢。

戚然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那時戚雪蓉問他，孩子叫什麽好。

富豪想了想，只說了一個然字。

以火為底，浴火重生，實為轉折。

自從戚然漸漸長大，富豪也對她更好了。戚雪蓉想扶正的心思死灰覆燃。

在一天的艷陽天裏，戚雪蓉在與富豪出去的時候，她故意留下戚然一人。她告訴戚然，那個人是爸爸，等她們走遠後，戚然自己一個人躲在商場外面，到時候媽媽會帶著爸爸來找他。

戚然相信了。

戚然知道富豪，也知道富豪是爸爸，可他從未叫他爸爸。因為富豪不讓他叫他爸爸。

那天，戚雪蓉跟富豪說戚然不見時，富豪正要回家。他們這種出來玩的男人，不管在外面多瘋狂，晚上總要回家，這是一種定律。戚雪蓉知道，要踏上某些路，必須要打破定律。她攔著富豪，想讓他一起去找戚然。

富豪很聰明，一下子就識穿了她的小詭計。富豪甩臉就走。戚雪蓉難過了很久，等她出去找戚然時，戚然已經不見。

她那時為何不報警呢？

她承認，那時候她覺得她跟富豪斷了，戚然的存在也沒有多大意義了……

有時候一步錯，步步錯。

戚雪蓉無力的靠在墻上，回憶起的往事瞬間讓她脆弱不堪。她很難過也很痛苦。

戚然是在一個星期之後找到的。

那個場景，戚雪蓉永生難忘。

姜時建回到病房時，兩個孩子已經吃好東西了。

姜雨跟戚然正在玩飛行棋。

姜時建覺得這游戲單調又無趣，可姜雨就是很喜歡玩。特別是碰到圖上的某些障礙或者陷阱都能讓她興奮得拍掌歡呼。

聽到房門打開時，姜雨跟戚然均回頭看了。

姜雨：“爸爸，我終於找到一個玩飛行棋比我還笨的人了。”

姜時建走過去，看到姜雨的飛機已經回巢兩只，而戚然的卻是四只同時分散在圖紙上，跟走亂的螞蟻似的，他笑：“戚然這麽走很容易被姜雨吃掉的。”

戚然臉紅：“姜雨喜歡這樣。”

姜雨啊了一聲，擡眸看他：“難道你是故意的？”

戚然口是心非的否認：“不是。”

“切。”姜雨轉了下骰子，繼續走棋，扭頭看姜時建，“爸爸你幫我玩會兒，我去趟廁所。”

她起身的瞬間，又看戚然，哄小孩似的：“戚然，你跟我爸爸玩一會兒哦，我去去就回來。”

戚然一直低頭，他看著花花綠綠的飛行棋圖紙，手裏扣著那個骰子，有點無助有點緊張。

“戚然，謝謝你保護姜雨。”姜時建說。

戚然搖了下頭。

“你是好孩子，姜雨也是好孩子。”

“姜雨是因為我才這樣的。”戚然擡頭，他看著姜時建的目光有些忐忑，像做錯事等著挨罵的小孩。

姜時建想起那時，他把他從蒼蠅亂飛的垃圾堆裏抱出來的那個時候。他衣服全臟了，臉上也是灰的，只剩那雙眼睛格外明亮。

姜時建不禁熱淚盈眶。

他深吸口氣。

“戚然你很勇敢，你保護了姜雨。在姜雨還有在我們心裏，你永遠都是很重要的存在。”姜時建看了眼病房門，他要趁著姜雨還沒回來之前把他的計劃說出來。

“戚然，有件事我必須跟你商量一下。”

他的語氣很鄭重，戚然不得不認真看他。

“你們的遭遇我已經讓人發到了網上，我不會就此放過那些小惡魔，我打算控告她們，讓她們得到應有的懲罰。可是到時候會涉及到你的一些過往……”

戚然的臉忽的一白，他手中的骰子從手中滑落，轉了好幾圈，撞在姜雨已經入窩的小飛機上。

姜時建趕緊解釋：“也不一定會涉及，只是事先跟你說一聲，跟你商量一下，如果你不願意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不涉及到你。”

總之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你身體不舒服，我還來這裏跟你說這些真的很抱歉，但是我沒法原諒那些人。戚然，叔叔會保護姜雨，也會保護你。”

“那些人必須得到懲罰，不然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你們出現。”

戚然想了會兒，點了下頭。

姜時建松了口氣。“有叔叔在，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們了。”

兩個人坐了一會兒，戚然突然開口：“叔叔，你那時候，回來找過我嗎？”

姜時建楞了一下，正要回答，姜雨回來了。

“誰贏了啊？”她問。

姜時建笑了笑起身，讓開位置：“剛才爸爸接了個電話，沒玩呢。”

見戚然低著頭，姜雨彎頭看他：“戚然，我爸爸欺負你了嗎？”

姜時建一怔，看看她又看戚然：“我怎麽會欺負戚然。”

戚然擡頭看姜雨，姜雨甜甜笑：“要是爸爸你欺負戚然，我會不高興的哦。”

她回頭看他：“對了爸爸，我們什麽時候能去學校啊？”

“小雨想去學校了嗎？”

“戚然你想不想？”姜雨又看戚然。

戚然：“嗯。”

“戚然想去那我也想去。”

戚雪蓉調整好情緒，推門進來。她沒看姜雨父女倆，直接對戚然說：“然然，我們約了醫生，不管如何今天不能再逃避了，好嗎”

姜雨的心一緊，她看著戚然，想從他的表情裏讀出點什麽不同尋常，可她什麽也看不到。

她有點慌，她拉住他的手，不自覺的捏緊：“戚然，你不要害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不管發生什麽事，我永遠都喜歡你。”

戚然擡頭看她，眼眶開始泛紅。他嘴唇動了幾下，臉上開始有種瀕臨崩潰的悲愴。

姜雨仿佛看到一面被打碎的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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