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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國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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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大約就是這樣了。”鐘離玨深吸了一口氣,放下了拓跋燁的書信。雖然書信只有寥寥數字,鐘離玨和阿桑妲卻與三個孩子足足談了半個時辰。其中利害關系,他們卻還不敢全然說清楚。鐘離冼雖然年輕,對這些事情卻都明白得很。

這許多年,鐘離玨和阿桑妲未曾細講過他們與拓跋燁的淵源,三個孩子也都未曾追問過。而現下見鐘離玨面上流露的矛盾,鐘離準不禁問道:“當年父汗和皇上有過怎樣的過去?”畢竟,普天之下能收到當今□□皇帝手書的一封措辭如此溫和平等的書信的人,又能有幾個?

半晌,阿桑妲道:“那都已有二十年了吧,那時候我和你們父汗還沒有成親。那時候皇上還是卓親王。一日,卓親王攜王妃,也就是已故的敬貞皇後到一個叫做烏冶鎮的地方賞紅葉。路上,他們被一隊刺客襲擊,而你們父汗又恰巧路過那個地方,便即出手相助。後來,他們聯手擊退了刺客,但二人也都受了重傷。王爺是個極重義氣的人,經過此事,他便認了你們父汗這個朋友,更與你們父汗結為異姓兄弟。其實,他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

這樣的朋友二字,太重了。

但權衡之後,鐘離玨和阿桑妲還是沒有說出背後更深的那一層。這種事情,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吧。

鐘離冼起身道:“父汗,我願……”

“父汗。”鐘離準按住了鐘離冼的肩膀,看向鐘離玨,“阿冼年紀尚輕,無論如何,還是我去最為合適。”

鐘離玨道:“如此甚好,大約還有一個月便到端午,半個月後出發就是。去京城朝見皇上一事雖重,卻也不必如臨大敵,只要言語得體,行為得當便是。”

離開大殿後,鐘離冼緊趕幾步,追上了鐘離準和鐘離凝。

“大哥,阿姐。”

鐘離準和鐘離凝都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

鐘離冼道:“大哥,你不喜歡這些應酬,我卻我所謂,我去就是了。”

鐘離準啞然失笑。阿冼讀的書很多,聽的很多,學的也很多,不得不說,阿冼懂的比他和阿凝多的多。可是阿冼還小,也有許多事情還是懵懵懂懂的,鐘離準平靜地說:“我是長子,這是我的責任。”

鐘離冼道:“我知道,我只是覺得,任誰也不想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不是麽。”

鐘離準有片刻的失神。其實阿冼也並非全然不懂,只不過,他的骨子裏是漢人,阿冼骨子裏是伊賽人罷了。

鐘離凝半是戲謔半是認真地問道:“用不用我與你同去,多少還能獻舞什麽的。”

鐘離準笑道:“咱們又不是去出風頭的,再說,宮裏的那些娘娘、公主、夫人、小姐可不是你能應付的。”

“那便讓史華萊大哥陪你去。”鐘離凝又建議道。史華萊一向勤奮,能文能武,成熟穩重,是他們這些年輕人中的典範。

鐘離準道:“不必了,我一人前往便是,只帶著應有的護衛、隨從就好。”

鐘離冼道:“況且,中土氏族一向看重血脈正統,史華萊大哥若是去了,恐怕會受委屈。”

鐘離準和鐘離凝都覺鐘離冼所言有理。

片刻,鐘離冼忽然皺起了眉頭,沈下了面色道:“大哥,阿姐,□□皇上的邀請對於我們這樣的小國,不應該是一種榮幸嗎?你們想想看,如果是薩頓、術竺爾、金淦,還有北漠人,他們接到了這樣一道旨意,難道不是應該歡天喜地的麽?可我們,為什麽會這樣如臨大敵?”

“父汗的態度!”鐘離準脫口而出,“因為父汗對這件事的態度,讓我們總感覺這是一件危機四伏的事情。”

鐘離凝道:“那麽這樣說,父汗和皇上當年的淵源,是不止這些了。”

鐘離準道:“大抵是如此了。但也不好說,又抑或是父汗擔心□□忌憚伊賽的實力吧。不過,既然父汗和母後不願提及,我們再問也是無濟於事,也只盼把這件事情辦好,再從長計議吧。”

“大哥……”鐘離冼沈吟了半晌道,“千萬不要留在京城。”

“你放心,我知道。”鐘離準口上答應著,嘴角卻掛上一絲無奈的笑容。若是皇上真的有心留他在京城做質子,他也無可奈何。這種事,並不是他答應了阿冼就可以兌現的。他所言的不同意鐘離凝和史華萊與他同行的原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不希望他們再有留在京城回不來的可能。他的妹妹阿凝是大漠上的一朵霸王花,他自然不願妹妹嫁給京城王公貴族的公子甚至是皇子、皇帝。當然鐘離凝是決計不能嫁給皇子或是皇帝的,只是他們還不知道罷了。

“要去京城了?”未曾被刻意隱瞞,鐘離冰也很快知道了這件事情。

“嗯,端午的宴會,皇上相邀。”鐘離準說得輕描淡寫。

“皇上相邀?你的面子夠大啊!”

“是父汗的面子大。”

鐘離冰轉言道:“若是還有閑暇的工夫,去拜訪一下我舅舅吧。他沒見過你,很想見你。”

鐘離準道:“嗯,也原是我該拜訪靖遠舅舅的。”同樣的,鐘離準同水雲天沒有血緣,他便和鐘離冰一同叫“舅舅”。

鐘離冰又道:“那過幾日我便不在紮托留著了,左右這一次也算是玩得盡興,本也還有很多地方想去。再說,你要去京城,總要準備,你也就準備吧。我知道去京城赴宴一定很是沒意思,若是宴會完了離開京城你不想回紮托,就去找我玩!不過,你卻也不一定找得到我!”

鐘離準道:“想找總會找到。想當年偌大的天下,伯母還不就是在千思崖上找到了大伯。”

鐘離冰突然回過頭來,直視著鐘離準的眼睛。這片刻的對視,二人皆有片刻的語塞。

自鐘離冰離開紮托以後,紮托的大殿裏就少了許多笑料。不過,眾人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鐘離準前往京城的事。只是,除卻鐘離玨、阿桑妲和三個兒女,下面沒有人知道鐘離玨真正的態度。許多人就像鐘離冼所言,為□□皇帝對王子的邀請感到榮幸之至。不過,戡代、胡斌等人也多少有所察覺,至少,他們都明白,大汗根本就沒有把這件事視為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上一輩的恩恩怨怨,鐘離玨和阿桑妲都不希望孩子們牽涉進來,不過他們的三個孩子都伊賽王族,很難簡單到底。可是阿逆這個侄女不一樣,她一直都是一片凈土,每每涉及權謀,鐘離玨都從不讓鐘離冰參與,縱然他從未將這個沒有血緣的侄女當成外人。在他心裏,更是一直以來都把鐘離瑉當成自己的親兄長。

鐘離冰又是隨著路過的商隊過了大漠,從達蘭答通入關。這時候已是四月中旬,天暖得正好,人們都穿著輕薄的衣衫,街道上的氣氛都很是熱烈。說實話,如今離開父母獨闖江湖已經兩個多月了,她還沒有真正看到父母曾經行走過的那個刀光劍影的江湖。雖然之前在路上遇到了洛韜之事,也將她嚇得一身冷汗,可她卻絲毫沒想過如今入了關,又是危機重重了。

左右鐘離冰也是漫無目的地行進著,入了關她便一直南下。這許多日子都沒有見到父母,她不覺有些想念,畢竟從來沒有離開父母身邊這麽久。這時候父母又會在何處呢?這許多年來,他們去過許多地方,這天下,可還有他們沒去過的地方嗎?母親喜歡大海,他們說不定會出海。或者,他們可能就在十溪縣沒有離開。鐘離冰胡思亂想著,現如今她正是闖禍的年紀,說不定,她不在父母還會暗自竊喜,追尋些年輕時候的往事。

開陽府可說是西邊最繁華的城池之一,可以說許多東西,京城有的這裏都有。看到城裏的一間賭坊,鐘離冰忍不住想去試一試,雖然她根本就不會賭博。不過,不管怎麽說,她還是賭神的女兒呢。

也是她來得巧,正趕上賭坊裏有一個大局,圍觀的人將中間的一桌圍得水洩不通。鐘離冰踏著凳子飛身躍起,用手把住房梁,一個翻身坐上了房梁。燈光昏暗,註意到她的人不多,便是有幾個註意到她的,也都是見怪不怪,出沒於賭坊的人,會武功的還會少麽。

鐘離冰也不懂其中奧妙,只看著那兩個人搖頭晃腦的。當他們二人將色盅扣在桌子上的時候,明顯感到了桌子的顫抖。看來這二人都是有些內力的。鐘離冰只覺得這二人太過煞有介事了。雖然她沒見過母親賭博的樣子,不過她想象中母親賭博的時候一定不是這個樣子,大約會是極優雅極有風度的,甚至可以說是十分好看的。因為,傳說中賭神是一個清逸俊朗的存在,才不會像他們一般竭斯底裏。再說,母親做回女子打扮的時候也是可以形如弱柳扶風的。

下面的人都在喝彩,鐘離冰便也跟著喝彩。只是她不盡清楚這精彩之處在哪,喊聲也並不大。她一邊看著,一邊想著,縱使這賭局再精彩,不懂的人也看不出什麽名堂。她看不懂這二人的交鋒,只覺得賭色盅不過是比一比運氣罷了。葉子、牌九她也不懂,縱觀全場,也就只能玩一玩猜大小罷了。不過,她也聽說她手上這樣的功夫可以用來換牌,可她不知道怎麽換。

賭局結束了,贏的那人很是有風度,抱拳行禮道了一聲“承讓”,輸的那人倒也不惱火,回了一句“在下技不如人”也便罷了。雖是又爆發了一陣喝彩,但是人們漸漸散去以後,便又不少人扼腕嘆息,自從十八年前賭神死後,就再沒有過那樣精彩的賭局了。那時很多人都以為賭神死了,京城也有不少人知道賭神的真實身份,不過並非刻意而為,賭神的真實身份也未曾散布得太遠,加之賭神後來不再在江湖出沒,許多人就以為賭神真的死了。如今已是十八年過後,又有多少面孔還是舊時的面孔了?很多人嘆惋再看不到賭神精彩的賭局,其實他們也並未曾看過賭神的賭局,只是一傳十十傳百,越傳便越是神乎其神。如今,早已沒了賭神,也沒了水大小姐,有的只是鐘離夫人水雲卿。

從前總有人因為鐘離冰的武功不敢相信她竟是風三俠的女兒,如今大約說她是賭神的女兒,更沒有人會相信。因為她不但連一個比之賭神相去甚遠的賭局都看不懂,而且還在幾局最簡單的猜大小當中把身上所有的銀子都輸光了。這要是換做旁人,恐怕早就沒臉見人了,可她是鐘離冰。她自知從小到大沒少給父母丟臉,可只要父母不覺得丟臉,她就不覺得丟臉。

這個小賭局結束以後,鐘離冰一直尾隨著那個最大的贏家——這一局中,幾乎所有人的賭註都被他收入囊中。鐘離冰並沒看出什麽端倪,只是直覺告訴他,這人可疑得很。當那人和鐘離冰擦肩而過的時候,他這一晚上,就算是白忙了。這意味著,鐘離冰這一晚又可以住客棧了。

才走了一炷香的工夫,鐘離冰便到了一間客棧,這叫做陽城客棧。一踏進門去,夥計便殷勤地招呼她。鐘離冰仰起頭問道:“小二哥,你們老板是誰啊?”

夥計指了指掌櫃道:“這是我們周掌櫃。”

“不是。”鐘離冰搖了搖頭道,“你們老板的老板是誰?”

夥計略有不解,周掌櫃道:“我們的大老板是京城水府,姑娘有何見教?”

鐘離冰自言自語道:“水家的客棧啊……”半晌,她說:“小二哥,周掌櫃,多謝你們了。我不住在這裏。”說罷便轉身離開了。

周掌櫃無奈道:“還是第一次見到聽聞水家名號反而要走的。”

鐘離冰決定,離開了京城就再不麻煩舅舅了。一邊走一邊想著,鐘離冰感覺,自己應該首先改變自己的想法,比如說,不要因為有了錢,就下意識地走進那些看上去很是體面的餐館和客棧。可是鐘離冰也並不知道,水家現存世上的生意,其實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多。

晚上,鐘離冰翻出自己包袱裏的東西,一股腦倒在床上。有很多東西,她的衣物,她的盤纏,她的兵器,她的首飾,還有一摞手書。那是她當初在紮托問二叔要了不少史書,將所有關於元戎弩的東西全都抄錄了下來。當時鐘離玨只是一笑,卻不想鐘離冰竟全部一板一眼地抄了下來,收了起來。鐘離玨很少見鐘離冰寫這許多的字,還饒有興味地仔細看了半日。小孩子字跡過不得幾日就要變一變,鐘離冰現如今的字同幾年前的已大大不同了。女子字跡大多娟秀,鐘離冰卻不然。她自小習武,雖然武功稀松平常,力量卻是不小。她的字,娟秀不足,剛勁有餘。

看著這一頁一頁的字,鐘離冰此時竟不敢相信這都是她一時意氣抄下來的。她又轉而看著隨身攜帶的那把弩,很多事情便又浮現在腦海中。比如,如果她在遭遇洛韜的時候,手中的弩可以連續擊發,那麽便應不難脫身。還有,同鐘離準一起行在大漠上的時候若是遇到了危險,只能躲在鐘離準身後,卻不能主動迎敵。當然她那時候並沒有隨身帶著□□,因為她知道,弩的擊發速度很快可上膛速度很慢。縱然她不想射殺狼兄,當時也不會有危險。可是,如果是其他的危險,那又怎樣?她從沒想過危險,那時候身在其中也不覺得,這時候回想起來,她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危險的壓迫。所以,她需要有一件趁手的兵器。

有時候她想,她應該跟阿凝姐姐請教幾招的,因為阿凝姐姐的武功簡單直接,要以最快的速度克敵制勝,這是最好不過。而父親的武功……太好看了。不,不是,父親的武功父親使出來是一招斃敵,她使出來才只剩下了好看。

鐘離冰竟挑燈夜戰看起了她所抄錄的書稿,這一次她還當真是下了大決心的。不過,主要還是因為好玩。

卻不想這東西遠沒有她想象的那麽簡單。不管是正史還是野史,書寫歷史的人都很是惜字如金,連蓄謀已久的一場篡位,或者是聲勢浩大的一場戰爭都可以一筆帶過,更不必說這出現在戰場上一件小小的武器了。她抄錄的時候不過腦子,只看見“元戎弩”便把前後的都抄下來,如今細細讀來,有用的只不到一成。

“天哪!”鐘離冰大呼一聲,把那一摞手書全都撒在了房裏。過了片刻,她自覺可惜,又把它們細細整理收了起來。看來若是要畫出這元戎弩的圖來,還是任重而道遠的。諸葛孔明這等智者幾百年也出不得一個,若是憑空琢磨出他的發明,也是著實不易的。鐘離冰想,這種事或許該多請教些匠人,或者,下次去京城的時候從舅舅處搜羅些書來看。畢竟,二叔的藏書大都是論權論戰的,而舅舅家的藏書卻有很多種,總能找到些有用的。

不知不覺,夜已深了。鐘離冰隨手抄起一個銅錢擲過去,熄了燈火。至於那銅錢,明日再撿就是了。黑暗中,鐘離冰轉著手指,何時她能夠有這般淩厲的指風,不需借助旁的東西,也可以淩空熄了燈火呢?每次父親都是這樣的。至於用暗器熄燭火,好像連母親也可以……算了算了,還是不想了,鐘離冰自忖是不會有這樣深厚的內力的。縱然好玩,她也只是想想。

天還未亮,鐘離冰披星戴月地便出發了。縱然是走在官道上,這樣的時辰也不見有什麽人,可是,一個人都沒有,這未免也太離奇了些。一時間陰風乍起,繚亂了她的頭發。她勒住馬,跳了下來。樹叢中穿梭的是一個個有如鬼魅的身影,如泰山壓頂,一點一點向她迫近。她拔出劍,作防守式。

當真是冤家路窄,為首的又是洛韜。

鐘離冰冷哼一聲:“你倒也是執著。”

洛韜道:“我也確實是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不過現下這是最為行之有效的辦法了。”

鐘離冰突然用劍執著洛韜:“你敢跟我單挑麽?”

洛韜的武功不及鐘離冰,此番他竟拔了劍迎上來道:“有何不可?”

“出招吧。”鐘離冰揚了揚眉毛。他的武功總不至於這短短時間之內就有了什麽突破性的進展吧。

洛韜也不客氣,舞出一個劍花便攻了上來。鐘離冰豎起劍來擋駕,二人纏鬥在了一起。洛韜的路子劍風淩厲,鐘離冰是身法輕盈,不過二人修為都尚淺,是以威力都不大。鐘離冰大約試出了洛韜的虛實,便即多用了幾分力氣,只一瞬便占了上風。這時候,洛韜竟格擋了一招退了出去,然後便是那群鬼魅般的人攻了上來。鐘離冰一驚,她已領教過,這樣的陣勢她絕招架不了。以多欺少江湖上為人所不齒,可比武不是洛韜的目的。

說時遲那時快,鐘離冰心思一轉,從身後拿出弩來,一連朝四周射出十箭,隨即最前便有十人先後倒地。擊發速度之快,只是電光火石之間。那就是連弩!鐘離冰一躍而起,躍上了樹枝,在樹叢中隱匿了身影。只剩下那一群人在原地面面相覷。

“洛韜!你……”鐘離冰大叫著從夢中驚醒,頭上已出了細細密密一層的冷汗。可是不過多時她便連滾帶爬地坐在了桌前,拿出了紙筆。因為她記得夢裏她用的是一把連弩。可那一瞬畢竟是一閃而過,當時又是那般緊急,怎顧得上看那物事的構造呢?

鐘離冰閉著眼睛,皺著眉頭,就這樣思索了一炷香的工夫,鐘離冰長舒了一口氣,扔下了筆。那白紙上什麽也沒有留下,除了一個漆黑的墨點。

鐘離冰恨恨地道:“洛韜,都怪你!”過了半晌她便也不再罵夢裏的洛韜了,畢竟這種事情也不能一蹴而就。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耽誤了不少時候,鐘離冰收拾好了包袱,結過賬以後便又踏上了南下之路。這一路她都未曾打算逗留太久,西南的茶葉最好,可她不懂品茶。南域府的點心做得很好,魚蝦也很是肥美,估摸著到南域府的時候正是吃海味的好日子,況且淩大哥和靈君姑姑都住在南域府,她這下是準備直奔南域府了。

這一次她倒是學聰明了許多,為了避免許多不便,她還是扮了男裝,從前她都只覺得扮男裝太過麻煩,還要束胸,若是束不好,策起馬來束胸的絹子還總是容易掉下來。母親說過,翊姍姨母當年就是因為這樣才被母親發現是女扮男裝的,那該是……多麽尷尬的一件事情呢。

這一路上,鐘離冰倒是從來都沒有缺過錢花。若是缺錢了,看著誰家是奸商就隨手盜些來,散了不少給城外的貧民,剩下的便“中飽私囊”了。從小常在舅舅家耳濡目染,什麽樣的人是奸商,什麽樣的人是殷商,於她也不難分辨。有時候來了興致,她也進賭坊去賭上一兩局,雖然都是勝少敗多,卻也是極有樂趣的。

這幾日頻頻得手,鐘離冰不禁得意起來,自詡是江洋大盜。然而這一日,她失利了。明明是才從一個錢莊掌櫃處盜來的一個鼓鼓的錢袋,本還打算請一個剛剛結識的對她極好的小丐吃頓好的,才一個眨眼的工夫一摸腰間便已是空空如也了。

鐘離冰皺了皺眉頭道:“竟有人敢偷到我頭上來了!”

小丐勸道:“算了吧姐姐,本……本來這錢也不是……也是偷來的嘛。”

這時,鐘離冰隱隱約約聽到“哈哈哈……”的笑聲。這氣息之綿長實是不可小覷了,想必此人是有極厚的內力。鐘離冰楞了半晌,隨後拿出幾個銅板遞給那小丐道:“給你和爺爺買幾個饃饃吧,今日我要先走一步,許是一位故人來了。”說罷她一個飛身便隨著那笑聲去了。

一路追過去,那笑聲時隱時現,但始終沒出了鐘離冰的耳朵。過了片刻,鐘離冰不禁停了下來,嗯……以他的輕功和內力,若非刻意,是絕不會讓她追上的。不自覺已追到了曠野上,鐘離冰見四下沒人,便沒好氣地大喊道:“禦老頭兒,你敢戲弄我!”

回答她的只是綿長不斷的“啊哈哈哈哈……”

“你出來!”鐘離冰喊了一聲,卻只覺有人拍了她左肩一下。她向左回頭看去,什麽也沒有。隨即又感覺有人拍了她右肩一下,她又向右回頭看去,還是什麽也沒有。這一次,她學聰明了,一躍而起轉過身去,只見背後空空如也,還是什麽也沒有。然後,身後又傳來了綿長不斷的“啊哈哈哈……”

鐘離冰眼珠一轉,道:“你若是不出來,阿逆就走了。”

這一次,鐘離冰切實地感覺到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轉過身去,一把便抓住了禦風行的長胡子,喜道:“啊哈,禦老頭兒,我猜便是你了!”

禦風行也不惱,也不急著搶回胡子,只用他隨身帶著的竹竿敲了一下鐘離冰的腦袋,笑道:“小阿逆還是老樣子,連你爺爺都叫我一聲‘前輩’,你卻偏偏要叫我‘老頭兒’!哈哈……有意思,卻不想鐘離拓炎這孩子竟能教的出這樣的孫女。”才說著,禦風行便覺不對,鐘離冰還未出世的時候鐘離拓炎便已離世了,想到此處遂住了口。

鐘離冰一時神傷,但很快也便不在意了。一來她知道禦風行向來是個口無遮攔的,本也沒有惡意;二來的確也因為她出世前祖父便去世了,未曾與祖父相處,對祖父最多的是敬重而非敬愛。她笑道:“怎麽,莫非現在你喜歡讓我像我爹一樣,一見到你便磕頭作揖才算夠了麽?”

禦風行連連搖頭道:“那可不好,瑉兒這孩子也是太沒意思了些,不過啊,她能教出你這樣的女兒,也是難得啦!小阿逆還是甚得我心的!只是想不到小阿逆倒是學會妙手空空了,這可著實令我刮目相看了。”

說到此處鐘離冰才是來了氣,嗔怒道:“禦老頭兒,你偷拿了我的錢袋不說現下卻來教訓起我了,那可是我這一路的盤纏好麽?”

禦風行隨手將錢袋扔給了鐘離冰道:“是你自己功夫還不到家,又怎怪得我了?怎麽樣,要不要小老兒指點你幾招?”

鐘離冰接住錢袋收了起來,哼了一聲道:“才不要!”

禦風行笑道:“要說起來,你一家倒都與我有緣分的。我給若瀾、雲卿、雲天、玨兒、瑉兒他們都算過命,可還是與你最談得來。你也莫怪我信口胡說,我總覺得跟他們那夥人還沒說幾句話,累都要累死了。”

鐘離冰道:“就是就是,他們的規矩多得很。倘若是我爹知道我這樣叫你,他一定會豎起眉毛說:‘阿逆,見了前輩不得無禮!’然後,若是我不服,他一定一指就點了我的足三裏穴。”她將父親一板一眼的模樣學得惟妙惟肖,逗得禦風行不免捧腹大笑。禦風行道:“果真是如此,你方才學的可是像極了瑉兒。”

鐘離冰道:“我爹縱然瀟灑,也總出不去那些條條框框去,倒也就是你我才真正是志同道合。什麽前輩、晚輩的都是胡扯,遇到志同道合之人,不免酣暢淋漓,我稱你一聲‘大哥’,你叫我一聲‘兄弟’又怎麽了?”

“好!好!好!”禦風行一連叫了三個“好”字,“小老兒就是喜歡小阿逆這般爽快的人,今日我便教你兩招有意思的如何?”

鐘離冰笑道:“是算命麽?我阿準哥哥早前就說過我該跟你學算命的,可我卻不想學,命這種東西要自己過才有意思,若是都算出來了,還有什麽意思的?”

“不不不……”禦風行搖了搖手指,神秘地一笑道:“我要教你兩手,那自然是再有意思不過的,算命又能算得了什麽,不過是小把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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