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陡然間變得鋒銳，旁觀的人連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來，生怕會吸入這兩位在用眼神較勁的大佬身上散發出的迫人煞氣。

正專心熟悉臺詞的簡意察覺到不對勁，後知後覺擡起頭來，目光越過賀伯言冷峻的側顏，正好打在程陽的臉上。

他渾身緊繃，近乎本能地拽住了賀伯言的衣角。

還是有點發抖，但以往的恐懼感和不適都消弱很多，因為這次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他不用再怕程陽的威脅和翻臉無情。

賀伯言回握住他的手，輕輕在手背上拍了拍，給他一個安心的微笑：“專心等著試鏡，不要分神。”

程陽聽到這話走過來，語調不陰不陽地問簡意：“你來試鏡？試什麽鏡？真打算重新回圈子裏混？”

簡意低垂著頭，盡量將全部心神集中到劇本上，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程陽踢了踢他的腳尖，“問你話呢。”

賀伯言直接一腳踹在他腳踝上，“別碰他。”

程陽瞄了一眼簡意，對方仍然一副對他視若無睹的模樣，他只能沒好氣地問賀伯言：“沒準以後就是同個劇組的搭檔，真打算跟我玩孤立游戲？說說，你今兒帶他來這兒究竟什麽意思？”

“試鏡，聽不懂人話嗎你？”賀伯言不耐煩地瞥他一眼，“走遠點，你擋著光了。”

“賀伯言！”程陽語調拔高，周圍的小演員們齊刷刷看過來，他只能咬著牙壓低聲音說：“咱們可是有過約定的，你別特麽言而無信！”

賀伯言卻不再理他，只把手伸長搭在簡意身後的椅背上，虛虛地將簡意整個人圈進他的保護範圍內。

程陽有點著急：“這麽多人看著呢，就打算這麽無視我？”

聞言，賀伯言揚起頭來，眼神中充滿不屑：“不然呢？又想挨揍？”

即便他坐在那兒，矮了程陽半截，但氣場卻如同王者，冷冽懾人，只一個眼神就將程陽比了下去。

感覺到被挑釁，程陽面子上架不住了。

論資排輩，他在這群人裏出道最久，入行最早，賀伯言還算得上是他的同門師弟，竟然如此不給他面子，心底那絲壓抑許久的火氣被點燃起來。

反正在微博上都已經撕B了，這會兒就沒必要再留面子了。

程陽用手指著賀伯言的鼻子，指尖恨不能戳瞎對方眼睛似的貼得極近：“嘿，大家夥可都聽著呢啊，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你是不是前幾天動手來著？是男人，有種就承認。”

賀伯言冷哼一聲，揚手攥住那根咄咄逼人的手指，用力往反方向一撅，只聽“嘎嘣”一聲脆響，程陽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周圍那些豎著耳朵往這邊不停偷瞄的吃瓜群眾露出了統一的驚嘆表情。

程陽疼得彎下了腰，陪他來試鏡的助理見狀縮在一邊，不敢上前詢問他的狀況。

賀伯言站起身來，居高臨下，蔑視著在他面前弓背哈腰疼得呲牙咧嘴的人：“下次說話再伸手指，就不只是響一聲這麽便宜了。”

“你他媽……”程陽強忍著疼，擡起眼狠狠瞪他，看那架勢下一秒就會惡狗撲食一樣撲過來，賀伯言都做好了動拳的準備，這時電梯門再次打開了。

“都到了？”一道沈穩有力的嗓音打破了走廊裏劍拔弩張的氣氛。

“秦導好”“秦老師好”，貼墻站成兩排的小演員們紛紛向來人打招呼，語氣、神情中都透著尊敬。

秦峰雖然不過四十出頭，但鬢角卻早已花白，鼻梁上架著一副老式的金色細框眼鏡，鏡子腿連著根銀鏈子掛在脖子裏。雖然時值盛夏，可他仍穿著長袖長褲，麻料的，類似中山裝的制式，但更為寬松些，和他那副覆古鏈條眼鏡很搭，整個人看起來儒雅、板正又透著股禁欲氣息。

他的作品不多，但每一部都是精品，國內外電影節的獎項拿到手軟，是國內導演圈子裏的頂尖人物。

面對這麽個大佬級的人物，有再多不爽也只能暫時先忍著，程陽不想給秦峰留下壞印象，因此轉過身時他竭盡全力將賀伯言這攤子爛帳甩到腦後，露出一副燦爛無害的笑容，向秦峰伸出了手：“秦導您好，我是程陽，今天來試鏡蕭厲這個角色。”

秦峰沒有同他握手的意思，只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眼，點點頭算作知道了。

隨後，他將目光投向程陽身後的賀伯言：“陳諾人呢？”

賀伯言拍拍仍呆坐在椅子上的簡意，簡意回過神趕緊站起來，膝蓋上的劇本滑落在地，發出“砰”的一聲響，他匆匆撿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地沖秦峰鞠了下躬。

秦峰仔細盯著簡意的臉看了很久，他才重新看向賀伯言：“你來陪試？”

賀伯言搖頭：“我來試鏡蕭厲。”

此言一出，程陽連帶走廊裏的小演員們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他，程陽的眼神可以說要殺人了。

秦峰沒表態，他拿出鑰匙開門，先將形體教室裏的燈光都打開，又站在門口環視了一下走廊裏的人，最後對簡意和賀伯言說：“你倆先進來，其他人請稍候。”

簡意被秦峰的目光輕輕點到，如被施了定身咒，緊張的有點邁不動步子。

賀伯言附在他耳邊小聲地笑：“要不要抱你進去？”

簡意被他低沈的嗓音撩撥的耳根發癢，他咬著唇捏緊劇本快速走進了形體教室，賀伯言緊隨其後，全程都忽視了程陽那惡狠狠的目光。

一進門，秦峰就說：“來一段陳諾在舞臺上捕捉蕭厲的身影，然後和他對視的戲，我要在你眼中看到愛情。”

簡意把劇本放到一邊，有點局促地問：“蕭厲……”

秦峰截斷他的話，指了指賀伯言：“跟他對戲，action！”

永遠不拖泥帶水，這是秦峰一貫的導戲風格。

賀伯言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他坐姿吊兒郎當的，擡眼看向簡意時嘴角的笑容沾染上了痞氣，不過一瞬間，他整個人變換了一種氣質，說不出的瀟灑風流。

簡意做了次深呼吸，然後進入了狀態。

起初那雙眼眸似含著一縷淺淡的霧氣，隨著目光的探尋，他終於搜索到那個已日思夜想了很久的身影，一縷陽光霎時間照亮了他的雙眼，那縷霧氣迅速消散不見。蕭厲正對上他的視線，便也肆無忌憚地打量起他來。

目光交匯，誰也不肯移開半寸。

時光像就此停住，兩人於無聲間似說了千言萬語，又好似達成一種無言的默契，片刻後，兩人忽然都笑了起來。

笑得眼角彎彎的，空氣都變甜了。

秦峰拍了拍手，“啪啪”兩聲讓這兩位相視而笑的人回過神來，一塊將視線投向他。

秦峰沖簡意努了努嘴：“小簡把頭發放下來，我看看。”

簡意依言去解辮繩，可他手指在發抖，早上的頭發又是賀伯言給他紮的，越解越亂，纏著頭發松不開。

賀伯言見狀來到他身後，幫他弄頭發，還有心情調侃他：“小意哥哥你別慌嘛，大家都是熟人，老秦又不會生吞了你。”

“別、別開玩笑。”簡意小聲嘟囔了一句，還不放心地用胳膊肘小幅度地杵了杵賀伯言的腰。

賀伯言三兩下幫他解決掉問題，又繞到他身邊給他揉了揉腦袋，好讓頭發能更自然地松散開來。

秦峰起身走過來繞著簡意走了兩圈，又用兩手架成一個取景框，將簡意的頸部以上卡進視野中，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就你了，最近這段時間頭發不要剪，也不能去做保養，就維持現狀。”

簡意不敢置信，楞了幾秒鐘才問：“這、這就可以了嗎？”

賀伯言也有點驚訝：“老秦，你這是光明正大開後門？”

秦峰說：“剛才不是試過戲了嗎？”

賀伯言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以為你得挑更難一點的戲份。”

秦峰看向簡意，說：“你這幾年的經歷我有所耳聞，失落、絕望對你而言想必已經不算陌生，我擔心的是還能不能在你眼中看到‘愛’與‘希望’。”

簡意揪著衣角，點了點頭：“謝謝秦導。”

“不用謝，你本來就是我的理想人選，要謝就謝小言，謝他能讓你重拾勇氣來見我。”秦峰大手一揮，開始下逐客令，“你們先走吧，我還要面試其他人。”

賀伯言追問：“那我呢？剛才蕭厲那段怎麽樣?”

秦峰沒正面回答，只是告訴他：“讓那個試鏡蕭厲的人走吧，別浪費時間。”

賀伯言搖頭：“這話還是你跟他說吧，我懶得搭理他。”

說完，他牽起簡意的手，和秦峰道別，笑如春風地走出了那扇門。

一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十拿九穩了，忐忑等待試鏡的人們紛紛表示祝賀，賀伯言一一點頭致意，然後全程沒分給程陽一個眼神，和簡意走進了電梯。

兩人來到地下停車場，簡意上了車獨自沈默了良久，才消化了他拿到陳諾這個角色的事實，高興地合不攏嘴。

封曉琳從後視鏡瞄他一眼，也被他的笑容所感染，道：“嘿嘿，簡哥我就說你沒問題的，今兒遇上這麽大的喜事，晚上是不是得做點好吃的呀？”

賀伯言“嘖”了一聲：“你一個女孩子，三句不離吃是怎麽回事？不減肥嗎？實在想吃，自己找個會做飯的男朋友。”

封曉琳吐吐舌頭，對簡意說：“簡哥，老板總吃飛醋怎麽辦啊？”

簡意笑得捂住了嘴，聲音聽起來有點悶：“不知道。”

賀伯言不輕不重敲了封曉琳的腦袋一下，說：“盯著點，他這會兒應該快下來了。”

封曉琳“哦”了一句，專心盯著車庫這層的電梯口，不再插科打諢。

簡意不明所以：“盯著什麽？咱們還有什麽事嗎？”

賀伯言還沒來得及跟他解釋，封曉琳忽然指著電梯口的方向說：“來了來了，他出來了。”

簡意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發現是怒氣沖沖的程陽走出了電梯，大步上了自己的跑車一腳油門轟下去，連助理都扔下不管了。

“跟著他，別讓他發現。”賀伯言從後面拍拍駕駛座，封曉琳立刻發動車子，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簡意問：“為什麽要跟著他？”

賀伯言說：“小意哥哥，今天我就還你清白，你安心看著。”

車子駛上高架，繞著城區兜了兩圈風，才往錦繡華庭的方向開。等程陽的車子開進別墅區，拐個彎消失在視線中，封曉琳才把車開過去，停車做了訪客登記，他們順利地進入了別墅區，停在了盧東昨天剛剛租下的那戶獨棟別墅前。

盧東一整天都守在這裏，見他們來了，第一時間匯報情況：“現在他家裏應該有五六個辣妹，還有三四個男的。”

簡意只聽了一句就明白了賀伯言的意圖，他抿緊唇盯著不遠處的那座住宅，想起四年前的事，有點出神。

縱然出了那樣的事，程陽還是得不到教訓，這算是本性難移嗎？

賀伯言問：“媒體記者聯系好了嗎？”

盧東點頭：“一通電話，采訪車五分鐘必到，他們就在路口呢。”

賀伯言有點不放心：“你找的人嘴巴嚴嗎？洩漏風聲就全毀了。”

盧東拍拍胸脯：“放心，這幾個都是我同學，鐵哥們。”

正說著話，盧東的手機“叮”的一聲，一條陌生微信跳了出來：已經開始了，我找機會開溜，你們的人十分鐘後再過來。

這是那姑娘的條件，她不希望自己出現在N.P抓包現場，所以這十分鐘是留給她跑路的。

賀伯言看了一眼，說：“我打110舉報，你給媒體打電話，讓他們的采訪車跟著警車進來，保安不會攔。”

盧東眼裏隱隱跳動著難捺的興奮：“OK。”

最近的派出所出警抵達這個別墅區最快需要十分鐘，正好合了他們的心意，小區保安一見是警車，生怕出了什麽大事，根本不敢攔，就見一片忽閃的紅藍色燈光中，幾輛車嗖嗖嗖開進了小區，消失在夜色中。

盧東聯系的媒體有一家是主做戶外直播的，這名記者最為賣力，停車後第一時間蹦下車竄向程陽住宅的大門口，邊跟直播間裏的觀眾們播報現場情況，邊跟著警察叔叔屁股後面往裏面沖。

【臥槽！什麽情況？程陽死了？】

【別瞎說……死了會出刑警和法醫的好嗎？】

【欸欸欸？被警察叔叔轟出來了……小胖你再加油往裏面擠擠啊，到底什麽情況！】

【不會XD吧？都驚動警察了】

【這次又是哪位朝陽區群眾舉報的？】

【到底什麽情況？！！！】

…………

直播間裏的觀眾著急，記者也急，他急中生智繞到房子側面，正好那個方位是程陽家的客廳。因為獨棟別墅院墻很高，住宅間距甚遠，隱私性極好，所以程陽家的客廳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而且窗簾也沒完全拉上，敞著一道小縫。

記者就把鏡頭貼近那道小縫，將客廳裏的激情群.P現場直播給了廣大觀眾。

一片“臥槽”聲中，警察叔叔沖進客廳，將大驚失措的眾裸.男裸.女一一按住的英武身姿，也被鏡頭記錄下來。

兩分鐘後，程陽聚眾淫.亂的消息已在全網炸開，更多媒體第一時間往錦繡華庭趕。

不過一會兒，程陽家門口就成了小型的媒體記者交流會，所謂人多力量大，你擠我我擠你，就不小心將留守在門口的一名人民公仆擠到了一邊，然後就有人“不小心”被推搡進了程陽家。

記者招呼攝像師穿過玄關，一探頭，就拍下了包括程陽在內的十幾號男男女女赤身裸.體抱頭蹲墻角的珍貴畫面。

這下，十噸漂白粉也洗不凈程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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