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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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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你們認錯了。”

此時此刻,簡意只能想到這麽一句蒼白無力的辯駁。

彈幕裏依舊不依不饒,從五官輪廓再到聲音眼神,一點點扒開他的皮,試圖要將屏幕上的人和四年前的風雲人物貼合到一起。

兩個房管忙著發禁言套餐,以前直播間裏的鐵粉私下建的微信群也在響個不停。

簡意也在群裏,很多人他,勸他不要在意這些突然冒出來的人,她們會一直支持他。

他看到後只覺得更加愧疚,這些最支持他的人,都被他騙了,哪怕他撒的謊並不高明。

這份充滿溫情的黃燜雞米飯,變得索然無味。

簡意埋頭扒完,用平生最快速度解決掉這頓飯,然後扯出一個勉強的笑,跟直播間的粉絲揮手說拜拜。

關掉直播間後,他難受地趴在桌子上久久不能起身,胃疼。

這晚他都沒有洗漱便鉆進被窩,捂著腹部蜷縮在床上,疼的腦門直冒冷汗。

胃藥吃完了,他明天需要再買一瓶。

又到月底了,他明天還需要給家裏打錢。

電瓶車應該充滿電了,足夠他明天送外賣的行程。

……

他忍痛在腦子裏一遍遍想著這些瑣事,不能停下來,否則簡明飛這個名字會攜卷巨大的輿論風暴將他拖進痛苦的深淵。

那種疼痛,遠比胃疼要難受。

迷迷糊糊地入睡,夢境便不由他掌控。

他好像回到了四年前,那個混亂不堪的午後,救護車和警車的笛聲交雜混亂,他呆滯地用沾了血的手揉了揉已哭到幹澀的眼,然後像個恐怖殺人犯一樣,被帶出那個曾無比依戀的家。

喉嚨像被人鉗住,又似被灌了巖漿,痛得發不出聲音。

他穿著橙色小背心靠坐在冰冷的墻壁旁,身邊的人來來往往,換了一批又一批,而他始終仰頭盯著印有“在押人員行為規範”的宣傳牌,如同沈浸在個人世界中的木偶。

整整32天,他一言不發,像個啞巴。

世界仿若一堵厚重無比的水泥墻,而他困在其中,無法呼吸,不能脫身。

直到一陣急促的鈴聲將他拽出這場冗長的夢。

簡意猛地坐起來,胃口還有點疼,拿起手機,屏幕上的稱呼是“媽”。

他抹了把額頭的虛汗,接通電話,“怎麽了媽?丹丹是不是出什麽問題了?”

“不是不是,你別急,”他媽聲音有點疲憊,語氣不掩歉意,“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這才不到6點半。”

“沒,我平時都這個點起床。”簡意靠在床頭,一手搭在肚子上,問:“您是不是又熬夜沒睡?”

電話那端傳來嘆氣聲,“沒辦法的事,丹丹離不開人。”

簡意一顆心又揪起來,“請個護工吧,您和爸爸年紀都大了,經不起折騰的。”

“可是咱們家……”

“錢的事我來管,您不用操心,”簡意擡眼看下墻上的掛鐘,“我該出門了,稍晚點我把這個月的錢轉過去,護工必須請。”

“小意……”他媽的聲音帶了絲哭腔,“你和你弟都是可憐的孩子,托生在咱這個家,受苦受難,媽、媽心裏不好受。”

簡意狠狠擦了下眼角,故作輕松地笑:“您瞎說什麽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洗漱過後,簡意叼著一塊面包片就出了門,利用下樓三兩步路的時間,快速解決完他硬得掉渣的早餐。

穿好外賣服,戴好頭盔,他騎上自己那臺二手電動車,開始了一天的送餐生活。

本來都很順利,但中午因為幫一位客戶買水加倒垃圾,導致下一單送達時間晚了兩分鐘。

就是因為這兩分鐘,他收到了差評,導致這個星期外賣平臺的等級獎勵沒有了,損失將近一百塊。

簡意有點委屈,他送一單也不過5塊錢的配送費。

接單間隙,他胃口疼得有點受不了,靠在店門外的墻角想緩一會兒,可這一蹲下去,就再沒能起來。

店員發現了不對勁,趕緊把他送去最近的醫院。

病情來的很急, 店員還趕著回去上班,護士要求簡意找家人或朋友來醫院陪護。

簡意沒有朋友,更不想通知他的父母,他們已經有個孩子需要操心勞神了。

“我自己也可以的,”他嗓音幹啞,“麻煩給我點水好嗎?”

“暫時不能喝水,需要做檢查排除胰腺炎,”護士小姐姐給他掖好被角,“你現在都痛成這樣了,怎麽還逞強呢?你身邊必須得有人陪著,不然我去幫你找個阿姨來?”

“……別,讓我想想。”

被子下的手緊握成拳,簡意閉上眼想了又想,也沒能在腦海裏找到一個可以尋求幫助的名字。

二十分鐘後護士又來催促這件事,簡意緊抿著唇,翻開通訊錄找到“申書語”的名字撥了過去。

這是他的經紀人,以前他叫她“書語姐”。

他們兩人已經近兩年沒有任何聯系。

電話接通後,申書語得知他在醫院,沒有任何猶豫地說了句:“你等著,我馬上到。”

簡意並未因此感到輕松,他現在這副落魄模樣,實在沒臉再見故人。

但申書語畢竟是在圈子裏混了多年的老人,趕到醫院後,即便萬分震驚,也沒有在那張妝容精致的臉上洩露半分情緒。

兩人在嘈雜的病房裏一站一臥,沈默了很久。

“對不起,書語姐,”簡意滿是歉意地說,“我不想麻煩你的,可我實在找不出……”

“不用解釋,”申書語截斷他的話,“我帶你兩年,你是什麽人,我很清楚。”

簡意垂下眼皮,掩住眸子裏晦澀的情緒。

“其實你不找我,我這兩天也要聯系你,”申書語看了下吊瓶,“你在P站直播的事,被公司知道了。”

簡意重新擡眼看向她,像個安靜等待宣判的囚徒。

申書語心有不忍,但她必須得說。

“你和公司還有三年的約期,合同規定在約期間藝人不能進行非公司安排的演藝活動,包括直播這種形式。”申書語放低聲音說,“聽高層的意思,是要告你違約。”

簡意的身體一僵,他咬著嘴唇,幾乎咬出血來。

申書語彎腰握住他的手,“姐知道你這幾年不容易,我盡量幫你周旋,但……你要有心理準備。”

“謝謝。”簡意勉強擠出的笑容,簡直比哭還要難看。

申書語拿好住院單去窗口繳費,回來時在病房門口發現簡意在哭。

穿著病號服的男人縮在狹窄的一張床上,擡起胳膊遮住眼睛,嘴角下彎,渾身顫抖。

她沒聽到哭聲,卻覺得簡意這副模樣比任何悲號痛哭都要讓人揪心。

撤回要推開房門的手,申書語背靠走廊怔忡許久,從包裏翻出手機走進了樓梯間打電話。

當時賀伯言正打算給下一個私家偵探打電話,看到“申書語”的名字時,手竟有些微微顫抖。

像有預感一般,冥冥之中他知道這個電話將會改變某些東西。

電話接通。

申書語不做廢話,說:“S市人民醫院,他現在情況很不好,需要幫助。”

賀伯言一顆心猛揪起來,來不及細問,急忙說:“我O型陽性血,等我!一定要全力搶救!”

說完馬上掛斷電話,抄起車鑰匙、錢包往門外飛奔。

聽著手機那頭“嘟嘟嘟”的聲音,申書語反思下自己的開場白,好像是比較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等她再次撥打對方手機打算進一步解釋時,賀伯言不是正在通話中,就是已關機。

沒辦法,只能作罷。

當晚八點鐘,護士剛給簡意換好吊瓶,正在向申書語交代一些註意事項時,病房忽地被人推開,一道人影如疾風閃過,沒等她看清,人就撲到病床前,一把將簡意摟進了懷裏。

簡意一臉懵逼,想把人推開,懷抱卻固若磐石。

他兩手無所適從地攤在身體兩側,困窘地看向申書語求助,對方卻視若無睹,把身邊一臉探究的護士請出了病房,還順手把病床間的簾幕給他們拉上。

一時間,世界縮小為幾平米的天地,耳邊男人的自言自語驀然變得清晰。

“這一路上我都在胡思亂想,怕見到你渾身是血,怕看到你缺胳膊少腿,更怕我一個趕不及,這輩子就跟你都錯過去了。老天保佑,還好你沒事,還好還好。你怎麽這麽瘦?這幾年是不是過得很辛苦?你現在身體有沒有不舒服?為什麽突然進醫院了呢?”

一連串的問題,砸得簡意暈暈乎乎。

他被男人的雙臂箍得有點疼,不得已輕輕拍了下對方的脊背,“呃,不好意思,先生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賀伯言身體一僵,陡然被這句話拖回現實。

他戀戀不舍松開懷抱,坐遠點,好讓簡意能看清他的臉。

簡意眉頭微蹙,覺得這張臉有點面熟。

“不好意思,剛才是我太激動了,”賀伯言沖他伸出手,彬彬有禮,“我是賀伯言,是你的……影迷。”

簡意:“……”新晉影帝是他的影迷?!開什麽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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