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晗在自己北歐進口的床上醒來，拿過手機一看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醒來後躺在床上怔怔的望著天花板，他只能回想起昨晚在和郇殊組隊打游戲，至於後面怎麽回到房間的他完全沒印象。

洗漱好出了房間，去到餐廳，只有大力坐在餐桌前玩手機。

看到蘇晗，他打招呼道:“起來了啊，我們都吃過了，林阿姨出去前給你留了飯在廚房。”

蘇晗點點頭，隨後去廚房將飯端了出來。

在大力對面的位置坐下後，問道:“我起來的有點晚了，其他人呢？”

大力邊玩消消樂邊回道:“隊長今天有個采訪，張經理跟著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隊長有多騷氣，沒人守著怕是要放飛自我，說不定明天網友們連我上廁所用左手還是右手，瞬殺內褲什麽顏色都知道了，老福和教練在三樓，今天要給老福的清障師制定訓練計劃了。”

蘇晗點了點頭，低頭看著盤裏的花椰菜，昨晚他和郇殊好像打完比賽已經快四點了，他都沒有跟自己提過他今天早上有采訪。

“隊長和經理幾點走的？”

消消樂傳來通關的聲音，大力微微仰頭回想了下時間:“估摸著早上八點半左右吧，是夠早的，我看隊長眼都沒怎麽睜開，你們昨晚訓練到幾點？”

蘇晗用勺子攪了攪盤子裏的菜:“四點。”

大力:“謔！牛皮！隊長真是不好當，換做是我，拿槍指著我也起不來。”

蘇晗越吃越索然無味，心裏想著郇殊昨晚只睡了五個小時不到，今天還有十幾個小時的訓練，會不會吃不消，也怪自己昨晚拉著他打比賽打那麽晚。

“力哥，二樓是不是有咖啡那些？”蘇晗問道。

大力點頭:“有啊，東西還挺全乎的，沒精神的時候去沖杯喝挺好的，咖啡機也有，但我們都嫌麻煩沒用過，沒那麽講究。”

蘇晗點頭:“我打算去沖一杯，你要嗎？”其實他是準備給郇殊沖一杯，沖個咖啡算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了。

大力搖了搖頭，笑道:“我今兒不困，就不喝那苦兮兮的東西了，我先去訓練室了。”

大力走後，蘇晗快速吃完飯收拾了盤子，就去了二樓。

茶水間的東西確實挺全的，咖啡茶包枸杞菊花應有盡有，職業選手金貴，俱樂部也不在意這些小錢，東西大部分都買的外國進口牌子，包裝上面印著密密麻麻的英文，德文，西班牙文，還有其他語種。

蘇晗的口味從來都是嗜甜，對於苦東西他向來是碰都不碰，視線掃了一圈，隨手拆了一袋湊在鼻子下聞了聞，咖啡自帶的醇香和苦味竄進他的鼻子裏，讓他有些反胃。

這東西太苦了，他想找個甜一些的給郇殊喝，蘇晗皺著眉頭面對著一大堆咖啡有些無從下手。

在他正糾結之時，走廊裏傳來了行李箱輪子在地上拖行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直到在蘇晗的身後停下。

蘇晗聞聲朝茶水間外面看去。

華漢穿著便服正拖著行李箱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外面照進來的大半光線。

華漢原本在二樓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後便打算今天離開基地的，走之前卻在這裏無意間看到了這個與自己對賽過的青訓生，不，他現在是一隊的人了，他取代了自己，進了他三年都沒有邁進過的一隊。

越想越氣，華漢黑著臉冷哼了一聲。

蘇晗並沒有在意，轉過身往杯子裏倒了些熱水，道:“你要喝咖啡嗎？”

華漢冷笑了一聲:“不用這麽客氣，該你得意，想笑就笑吧，畢竟你才是勝利者，而我是輸了比賽要被攆出去的敗家之犬。”

蘇晗擡眸，轉頭看他，平靜道:“我想你是有些誤解，首先是你先向TUE提出解約，而後是我，我尊重每一位電競選手，更尊重他們對夢想的信仰和不懈努力，包括你。”

華漢一點也不信蘇晗的這番說辭，嗤笑道:“幹嘛這麽假惺惺，都是成年人，自然懂得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道理，只是我真的蠻羨慕你們這些投胎投的好的大少爺的，從小金尊玉貴的養著，哪懂我們底層小百姓拼了命想出人頭地的感受，你輕而易舉得到的東西都是我們拼盡全力都碰不到的，真是同人不同命，說來真是可笑，我在TUE賣命了兩年多，抵不上你來TUE一個月。”

蘇晗看著他，緩慢道:“我對我進一隊這件事，並不對你感到抱歉，如果你對我進入一隊這個結果深感不服，那我們可以再打一場，我隨時歡迎，電子競技，我們拿實力說話。”

華漢諷刺一笑:“得了吧，我這種小角色就不陪你們這些公子哥們玩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倒想看看蘇公子在賽場上能有多出色，亦或者我可以等著看你被噴的體無完膚的下場。”

出了心中的氣，他拉起行李箱的拉桿，失笑道:“TUE也不過如此，我倒要看看這個豪門俱樂部幾時跌進泥潭裏，到時候，萬人踩萬人笑，那場面一定會很精彩。”

蘇晗舉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淡聲道:“我想是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華漢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拉著行李箱走了，路過走廊的垃圾桶時，他不帶留戀的將印有自己ID的TUE隊服裹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包括那個曾經在TUE的自己也一起丟棄了。

蘇晗垂在腿邊的手指動了動，終究不忍心，上前將那件衣服撿了起來。

他怎麽做並不是為了華漢，而是因為每一個ID都值得尊重，他們都曾在賽場上留下了無可覆制的精彩時刻，都代表著電競的拼搏精神。

教練老畢不知道什麽時候從三樓下來了，站在窗前，靜靜的看著樓下的人拉著行李箱越走越遠，直到上了出租車消失在了TUE基地的大門。

蘇晗伸手將手裏的隊服交給他，低聲喊了一句:“教練。”

老畢才回過神來，眼眸暗淡的接過華漢丟棄在垃圾桶裏的隊服。

兩人並肩站立在窗前，天空陰暗，漸漸下起了綿綿細雨。

蘇晗問道:“教練，怪我嗎？怪我走後門來了TUE的青訓營，後面又進了一隊擠走了華漢。”

老畢輕笑了聲:“電子競技最大的忌諱，就是心比天高，卻又技不如人，你的實力更好，自然該你留下。”

蘇晗輕聲道:“我喜歡電競，它熱血，純粹。我享受贏得勝利的成就感，也可以接受失敗帶來的挫敗，如果那天的比賽，是我的實力不如華漢，我會心甘情願的離開，等到我擁有了比對手還強的實力後再回來，打敗他，奪回我的位置。”

老畢擰開了保溫杯，蘊蘊熱氣從杯口散了出來，消失在空中，他低聲道:“你和郇殊在某些方面很像，韌性，毅力和決心。”

他偏頭看著蘇晗，笑道:“Flech，我畢振西一生好強，但我承認過一個人比我強。”

蘇晗心裏隱隱有了答案，輕聲道:“我想，那個人應該就是EOPCH。”

老畢坦然承認:“是，EOPCH。”說話間，基地的大門開了，一輛黑色大G開了進來。

老畢盯著車看了會兒才繼續說道:“我很遺憾沒能與郇殊同在一個時期，他簽約，我退役。那會兒他剛進電競圈，打一場贏一場，帶著個不知名的TUE從常規賽一路打到季後賽，賽後采訪環節，主持人問他，有沒有信心拿下國內冠軍，年輕的郇神帥氣一笑,你確定問的是國內冠軍？不是世界冠軍？”

蘇晗笑了笑，臉頰的酒窩淺淺露了出來:“是他能說出的話。”

老畢低笑道:“咱們的這位E神，從來都不知道低調怎麽寫，當時這話一出，誰信啊，網上都在說他就會口嗨，坐等打臉，但他做到了，天才少年，第一年打職業就真的拿了個世界冠軍回來。”

老畢回想的有些激動，伸出食指在空中重重比劃了一下，抑揚頓挫道:“我們國家的第一個世界冠軍。”

蘇晗認真的聽著，老畢口中郇殊的第一個世界冠軍，就是他與郇殊走散的那場比賽。

當年大屏幕上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他從未忘懷過，蘇晗笑著補充道:“那一次他還拿了fmvp。”

老畢點頭:“是啊，一舉奪冠風光無限，網上的噴子全都閉了嘴，國內都快把他吹上天了，說他是電競之光，永遠的郇神，那會兒電競雜志三天兩頭拍他做封面。”

在瑞士的三年蘇晗無時無刻不關註著國內的電競新聞，當然知道風光無限的郇殊第二年經歷了什麽。

蘇晗囁喏著嘴唇，無力笑了下:“當年，他很辛苦吧。”

老畢眼睛微微泛紅，嘆息道:“水滿則溢，月滿則虧，第二年TUE半決賽被北美強隊零封帶走，捧的多高摔的就有多慘，那會兒網上天天都有無數玩家在罵我們，要我們解散，滾出電競圈。特別是罵郇殊的，說他就會說大話，玩脫了被北美賽區父愛教育了一頓輸的跟孫子一樣。那段時間，我都不敢上網上微博，一些極端網友寄刀來基地都是常事兒，特別過分的水友們還p了他的遺照放在我們官方微博下面，那段時間我差點心理抑郁。”

蘇晗喉嚨哽咽，啞言道:“謝謝你們，堅持了過來。”

老畢喉頭滑動，漸漸收起了自己脆弱的情緒，從不堪回首的回憶裏脫身出來:“要不是郇殊，我怕是真的可能離開電競行業了，他才20歲，心理卻太過強大，對於外界的質疑，辱罵，否定，他毫不在意，甚至還敢開直播，網友在直播間罵他菜逼，他回懟網友，孫子，爺爺不就是看你這個窮逼吃不起飯麽，好心給你添些菜。”

蘇晗輕笑了出來，他心裏的那個人，總是能在絕境中，以一道光出現，帶給你希望與力量。

老畢笑道:“我不嫌丟人，雖然我是他的前輩，但我服他，在逆境中涅槃重生，順境中永遠持著熾熱之心，聯盟傳奇EOPCH。”

蘇晗睫毛微顫，他的心裏既為郇殊所遭遇的一切感到心疼，又為他人對郇殊的肯定感到驕傲，但情緒中最濃烈的卻是深深的遺憾，他錯過了郇殊太多的精彩時刻，更是沒有在他最需要的時候陪在他的身邊。

基地院子裏，一雙黑色馬丁靴踢開車門後從大G車上邁了下來。

郇殊神色懶懶，眉間夾著幾絲疲憊，下了車後就往裏走了進來。

突然，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倏然仰起頭，將二樓蘇晗的視線抓了個準。

兩人視線交匯，在空中迸發出奇妙的氛圍。

蘇晗眼神不再躲避，坦然望著他，淺淺一笑。

雨過天晴，陽光從烏雲後面千絲萬縷的透了出來，郇殊站在院子裏，整個人沐著燦爛的金色陽光，揚起嘴角對蘇晗露出了一個帥氣迷人的笑容，猶如當年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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