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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黃金果與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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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娜在看著老奶奶編完兩個帽子後,終於聽到遠處傳來聲響,她連忙站起來看,果然是人回來了。人們陸陸續續地走進來,基本上每個人的手裏都拿著一個黃色的果實,他們看起來是精疲力盡的樣子,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喜悅的。

銀娜張望了好一會才看到阿願跟英雄攙扶著一個老人回來,後面還跟著一群孩子。

“阿願,英雄!”

銀娜連忙跑到他們身邊。

老人看著銀娜,指著英雄說:“這個家夥不叫英雄,你以後叫他狗熊。”

英雄一聽立馬反駁:“蔡叔,我哪裏像狗熊了,我剛剛還救了你。”

“年紀輕輕就差點被人害死,還想當英雄,我看你就是狗熊。”這位叫蔡叔的老人激動地說。

“我哪知道別人會害我,他臉上又沒寫他要害人這幾個字。”

“我看你就是笨!”

“我要是不笨就不認識你這個老頭子了。”

銀娜看著蔡叔跟英雄你來我往,一頭霧水。

阿願及時出來解圍,說:“蔡叔,我們先把黃金果吃了再說吧。”

蔡叔不說話了,阿願跟英雄扶著他在一塊平坦的草地坐下,然後拿出剛剛摘的果實,吃了起來。

阿願提著一個包裹到那群孩子面前打開,把裏面的果實分給跟著的小孩,最後剩一個拿在自己手裏。

銀娜走過去,問:“這是什麽?”

阿願掂掂手裏的果實說:“這叫黃金果,這裏每個人都要吃,不吃就會消失。”

“還會消失?”銀娜以為人死後就一直呆在這裏,不吃不喝。

“像人不吃飯就會死一樣,我們也需要補充能量,好在一年一次。”

“那些動物也要吃黃金果?”銀娜回想起剛剛看到的醜馬和長蟲,又一陣雞皮疙瘩。

“是,不然它們也會消失。”

那還是讓它們消失掉,尤其是那惡心的長蟲,銀娜心裏想,她看著阿願還把黃金果拿在手裏,就催促他快點吃點。

阿願聽到後就拿起果實吃了起來,一直看著遠方也不說話。

銀娜感覺到阿願的情緒有點低落,正想著找點話題聊聊天,就聽到阿願主動出聲了。

“今天是重陽節。”

“重陽節?你怎麽知道?”銀娜對這種不放假的節日都沒關註,她只知道過了今晚,明天就是7號,8號就要上課了。

“因為黃金果是重陽節成熟的,只要黃金果成熟了,我們就知道每年的重陽節就到了。不過一般都是動物先知道黃金果的成熟,它們比我們靈敏多了。”

“那些動物太惡心了。”英雄突然走過來插話。

銀娜這才想起英雄的事,連忙問:“剛剛怎麽回事?你跟那位老人認識?”

“認識快十年了。”英雄也在他們旁邊坐下。

“啊?”銀娜一時沒反應過來。

“英雄想起自己是誰了,”阿願解釋道,“剛剛地裏的黑蟲冒出來時,把地面弄得一個個坑,那位老人差點掉進去,是英雄拉住了他,然後他認出了英雄,跟英雄講了很多他以前的事,英雄這才想起自己是誰,還有,英雄不叫英雄,他真名叫飛燕,趙飛燕的飛燕。”

“啊?”銀娜笑道:“這名字跟你反差挺大的嘛。”

“沒必要特意提我名字吧,”英雄不滿地說,“等我醒過來,我立馬去派出所改名,改叫英雄。”

“醒來第一件事應該去報警,不是改名。”阿願嚴肅地說。

“報警?為什麽?”銀娜不解地問。

阿願然後轉過頭,對銀娜說:“這只飛燕不是因為理想或愛情自殺的,是喝醉時被人推下摔傷的。”

“怎麽會這樣?”銀娜吃驚不小。

“哼,”英雄恨恨地說道:“是我交友不當,我拿他當朋友,結果他騙我喝酒,趁我有點醉的時候,在路上下手害我,怎麽這麽黑心腸,等我醒來,我要先找到他暴打一頓,再報警。”

“你還想暴打他一頓,你醒來立馬能下床,我叫你一聲‘叔’。”蔡叔中氣十足的聲音突然在背後想起,他們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蔡叔繞過他們來到他們前面坐下,看著英雄,嘆了一口氣,說:“你都20多歲了,有六、七年沒見了吧,剛剛看到你我差點認不出了,要不是你開口說話,我還真不敢相信是你。”

“蔡叔,你什麽時候走的?後來我還有回去找過你,他們說你辭職了。”

“人老了,走不遠,跑不動,抓不住來偷摘龍眼的人就不幹了,回老家了。”

“別人要摘就讓他摘點唄,那龍眼樹那麽高,能摘多少,就摘幾個嘗嘗,你這麽拼命幹嘛。”

蔡叔一聽英雄說這話就激動了:“什麽就摘幾個,不是你的一個都不能摘。你看看你,就你這種思想,沒有嚴格要求自己,所以到現在還、還......”蔡叔停了一下問:“你現在在哪工作?”

“在工廠。”英雄小聲地回答。

蔡叔更激動了:“當初跟你說去考大專你不去,現在這麽多年了還一直在工廠。”

“工廠也需要人啊,何況我現在當小組長了,跟一般的工人不一樣了。”英雄不滿地反駁道。

“總之就是不求上進!”

阿願看他們再講下去要吵起來的架勢,連忙插話:“蔡叔,您怎麽跟英雄,不是,您怎麽跟飛燕認識的?”

“哼,”蔡叔氣哼哼地說:“我在他學校後面的果林看門,這小子大半夜跑來偷摘龍眼,被我抓住扯下了他的校服,第二天找到他學校去了。”

“校服可不是被你扯下的,是我自己脫得,你抓住了我的手,我只好使出這招‘金蟬脫殼’。”

銀娜聽到“金蟬脫殼”四個字,忍不住笑出聲。

英雄轉過頭,說:“哎哎哎,你別笑,當時我的確是跑走了,只是沒想到蔡叔還拿校服找到學校去,學校的老師竟然還查監控,把我們這些半夜翻墻的學生都叫了過去,幸好蔡叔心地善良,大人不記小人過,說認不清是哪個學生了。”

“這小子是有良心,第二天來找我道謝,後來還經常幫我幹活。”老伯對著銀娜和阿願說,停了一下,轉頭看著英雄:“所以蔡叔希望你這次醒了,好好生活,不要再像以前一樣混日子了,多學點知識,多做些事,多去外面走走,不要等到像我們一樣困在這裏了,才遺憾沒有珍惜活著的時光。”

英雄低下頭小聲的嘟囔:“知道了,啰嗦。”

蔡叔望著英雄不說話了,阿願也低下了頭,四個人都陷入了沈默之中,各想各的心事。銀娜在沈默中突然想起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她正要開口讓阿願接著陪她去找爸爸,就聽到人群中傳來一聲尖叫聲,他們一起望過去,發現人群躁動不安,還有尖叫聲和哭聲傳來,就連忙起身往那邊跑去。

銀娜跟著阿願他們跑入人群,在圍觀的人群裏一圈圈往裏面擠,終於擠進了最裏圈,看見了人群中心的場景,即使銀娜剛剛已經見過了人與動物大戰的場面,可她在看見現在的場面時仍感到驚悚無比。在人群的中心站著一位大概四十歲的女人,她時而恐懼地看著自己的雙腿,時而伸出雙手看著人群,嘴裏哭喊著救救我,她想向人群跑過來,但她動不了,因為她的雙腳已經變成了石頭,準確地說是從腳往上正一寸一寸地變成石頭,直到腰部也變成石頭後,她已沒辦法轉身,這時從人群中跑出來一個人緊緊地抱住她,拍她的背,安慰她不要怕,除此之外再沒有話語可說,她也緊緊抱住來人,哭著說話,銀娜聽不清楚她說什麽,說著說著就沒聲了,因為她嘴巴變成石頭了,最後頭發也變成了石頭,整個人都變成了人形石頭,那個人仍緊緊地抱著,直至人形石頭突然裂開,變成幾塊倒在地上。

銀娜在那一瞬間忽然明白了地上隨處可見的石堆是怎麽來的,他們搭房子的石頭是怎麽來的了。

“怎麽會這樣?”英雄驚恐地問

阿願和蔡叔都沈默地望著那堆石頭。

英雄還是不停地問:“剛剛這是怎麽回事?”

終於阿願開口回答:“還記得我跟你們講不吃黃金果人就會消失嗎?所謂的消失就是這樣。”

“那她剛剛沒吃?”

“不,她吃了。這跟活人吃飯一樣,不吃飯會餓死,但吃了飯人還是一樣會死。”蔡叔嘆了一口氣,接著說:“人變成石頭,石頭變成碎石,碎石變成沙子,最後沙子變成土,塵歸塵,土歸土,自然規律。”

“我們以後都會這樣嗎?”銀娜望著那堆石頭問。無法想象那堆石頭剛剛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說活生生有點不準確,但到底在這個世界是一個能走、能跳、能說、能笑的存在。銀娜很小的時候認為死亡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在她7歲時有一位偉人逝世,當時她跟家人正在吃飯,電視上播著這位偉人的親人們把他的骨灰和鮮花一起撒在海面上,爸爸在講人死後怎麽被送進焚化爐火化,這是銀娜第一次知道“骨灰”、“火化”這兩個詞。當晚銀娜一個人呆在房間(那時還是租房住,一個大房間中間用木板隔開,留一個門,外面的空間做客廳,裏面的空間做臥房),聽著外面客廳傳來的電視聲,看著隔板上貼著的發黃的舊報紙,第一次從內心生出對死亡的恐懼,她無比希望自己可以長生不老,甚至她想學電視上演的那樣去尋找長生不老藥。第二次強烈害怕死亡是在她十歲的時候,當時她在外婆家跟小姨一起看電視劇,裏面正好演到一個人去世了,人們先用一塊白布把死者從頭到腳包的嚴嚴實實,再用幾條麻繩分別緊緊綁在頭頂、脖子、腰、膝蓋和腳腕的位置,最後把死者放進一口窄窄的棺材,釘上棺蓋,埋進土裏,銀娜看到這個場景感到呼吸困難。當晚她躺在床上睡覺,面對著沒有一絲光線的黑暗,想象著躺在棺材裏也是這樣黑暗,並且動也不能動,被包裹著連呼吸都不自由,她就感到窒息。但這種對死亡的恐懼隨著銀娜的成長變淡了,她不再認為死亡是一件恐怖的事,甚至覺得哀樂是這個世上最打動人心的音樂,無論是在家裏、路上還是教室聽到哀樂,銀娜內心先感到一陣悲涼,很快就非常平靜,甚至在考試中,隱隱約約的哀樂還能讓她更集中精神思考。在她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很坦然地面對死亡,甚至羨慕已經跨過死亡這道坎的人,以為他們再無煩惱時,卻突然知道了死亡不是終點,死後還要面對如此殘忍的事。

“這取決於人自己。”蔡叔回答道。

銀娜和英雄不解地看向蔡叔。

“不是每個死後的人都會被困在這裏,有的人很快能離開,有的人只能年覆一年地困在這裏,直至消失。”

“‘離開’是什麽意思?”英雄迷茫地問。

“去往下一個地方,或者也是永遠消失,但那種消失是充滿溫暖與安詳的。”

“而且離開時,還能回人世間一趟,去見想見的人。”阿願補充道。

“你怎麽知道?”英雄更迷茫了。

“每個死後來到這裏的人自然就知道了。”

銀娜連忙問:“那要怎麽樣才能離開?”

蔡叔看著遠方,思索了一會,才說:“當人來到這裏時,回想自己的一生,無論是幸還是不幸,能夠放下那些幸福、後悔、遺憾、無奈、絕望、嫉妒、憤恨和悲傷的事,他的心中充滿安寧和祥和時,他才不被困於這裏。”

銀娜聽後忍不住問阿願:“你也會消失嗎?”

阿願聽到銀娜的話,無奈地笑了:“可能吧,我什麽都想不起,但我還想找到我的家人。”

銀娜連忙說:“我明天醒來,馬上去看手機,如果有人聯系我,我立刻就去找他了解情況,然後告訴你,回到學校後,也第一時間讓我朋友在網上發布你的信息,你一定要等到我的消息!”

“不要等消息了!”英雄突然激動起來,他對阿願說:“你要見你家人,只能離開這裏,10年了,你家人肯定從悲傷中走出來了,你也記不起生前的事了,這就是老天爺的安排,你就努力一下,給自己心裏暗示,就當你從沒有過家人,放下你的念頭離開吧。”然後轉頭看向蔡叔,接著說:“蔡叔,你又為什麽還在這裏?你不是兒女雙全,安享晚年,號稱自己的人生無遺憾嗎?你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你告訴我,我醒來了替你去完成。”

蔡叔看著英雄,嘴唇動了動,最後只說:“你這小子還是顧你自己吧。”

“我怎麽了,我還可以醒來,你們呢?要變成石頭嗎?”

“英雄,”阿願上前搭住英雄的肩膀,說:“不必擔心我們,在這裏的結局很大部分也取決於人的生前,不管我和蔡叔是否會變成石頭,現在要我們去改變結局已經很難了。但是你和銀娜不同,你們才要過好自己的人生,使自己以後不會困於這裏。”

“說的好。”蔡叔揮了揮手,說:“走吧,你們倆一個趕緊醒過來,一個趕緊找到爸爸回去吧。”。

圍觀的人這時候已經三三兩兩地散開了。

阿願笑笑,對銀娜說:“走吧,我們去找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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