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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長歌當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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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以簫從納戒中拿出一個瓶子,是從葉長安哪兒討來的寶貝。瓶口倒轉,默念口訣,白夜被整個吸入瓶中,淒厲的咒罵被她堵上的塞子給徹底靜音。

往嘴裏塞了顆丹藥,撤掉外圍的法陣,密林一如往昔幽靜,剛才的硝煙和血腥氣似乎都是錯覺。

陸以簫掃袖收走白夜掉落在地的祭品,自己拿出完整的一套。

蠟燭、香火,一一點上,白澤說的母親最愛的水果零食也放在托盤上,置於那株翠竹下。

繚繚煙氣升騰,火光明滅中照著陸以簫的臉,她靜靜地為母親燃燒紙錢。

說不上太過悲傷,沒有出現在身邊,於她而言是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只是覺得人生奇妙。

沒想到重來一世,誤打誤撞破解了自己前世未曾知曉的身世之密。認識了師父、白澤、秦聿、昆侖和暗城那麽多人……走上了一條完全不一樣的路。

在等待火光完全熄滅後,她起身,無聲地在心中承諾—

“我會好好活著。”

要對得起一直護著她到死的白如月。

祭拜完了母親,陸以簫馬不停蹄往另一個地方趕。

月色深重,位於北邊極寒之地的鎮魂寺外,一個素衣的僧人手執佛珠,佇立等待。

僧人是明覺,執掌關押中洲修士的鎮魂寺。鎮魂寺中有鎮魂塔一座,裏面關押的都是窮兇極惡、十惡不赦的罪犯。

不多時,陸以簫前來。兩人互相拜過,明覺引她入內,“按照《中洲修士刑法》中的叛國罪和殺人罪,數罪並罰之下,這人至少是千年不入輪回。審判要等開庭之後,如今先羈押在第三層。”

“勞煩了。”

鎮魂塔外人不得入內,陸以簫把瓶子和口訣交給明覺,他進去片刻後出來,把瓶子還給了她,“未經正式批捕,先行羈押嫌疑犯,特殊法案時效已經開始計時,時間緊迫,其他證據還請盡快完善。”

所謂特殊法案,是中洲五百年前在葉長安主持下,出臺的一條為了應付大能幹涉地球而誕生的法案。

任何妄圖動搖中洲根基的修士,以叛國罪定論,有著特殊執法權的修士可以先執行逮捕任務。

那天在會上,陸以簫跟他們扯了一整天,就是為了啟動特殊法案,以及拿到特殊執法權。

陸以簫揮揮手,“知道了。”

俊秀的僧人攏著佛珠,波瀾不興地望著她瀟灑離開的背影,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他們對這個女子的感觀如何並不需多言,只要知道她是葉長安信任的就足夠了。

若是不小心信錯了,還有他們這些人在這裏,守護著中洲。

他們是早她一個時代的修士,也許會見到她大權在握卻禍國殃民的一天;也許會見到被她帶領下的中洲展現恢弘盛世的那一刻。

葉長安,是過去,是現在。

而她……

是未來!

進昆侖學院的第81年春節,照樣是七天假。

經過長達半年的戒嚴,學生們對於放假有種自由般的感覺,以往不回家的都紛紛回家去了。偌大的昆侖校園一下空曠安靜下來。

除夕當晚。

寂靜的夜空中,無形的法陣悄然蔓延開來,把位於教室宿舍、有著獨棟院落的某位老師的屋子與學院嚴密隔絕開來。

周圍3S的攻擊炮火已調度完畢,炮口對準這裏,只等陸以簫一聲令下,就能把這片區域連人帶物全部炸成渣渣。

從自己的宿舍突襲到對方門口,只幾息之間完成部署,不管實力如何,陸以簫都會做好萬全準備再一舉上門。

“老師你在嗎。”陸以簫彬彬有禮的敲門,來之前就讓昆侖鎖定了對方的位置,此時此刻他當然在這裏,沒有家的他一如每個春節,都會獨自在昆侖度過。

門自動打開,陸以簫像是往常無數個過來討教學習的日子一樣,熟門熟路地繞過回廊來到中庭。

那裏,一個熟悉的清瘦人影獨坐在茶幾旁,手持杯子望著花園,側臉像是一筆青山流雪,文雅清雋,翦羽微垂,怔怔出神。

聽到響動,清雲真人轉過頭來,微微一笑,“你來了啊。坐吧。”

尋常年間,陸以簫總不忘備一份節禮給他們這些相熟的老師。

而今天她兩手空空。

他沒有起身,甚至都沒問一句陸以簫深夜闖入有何貴幹,這個時間點不該是來送禮。

倒像是要避著外人耳目,特意趁著夜深前來。

碧綠滿含靈氣的茶水註入杯中,他推了一盞,示意陸以簫落座。

“老師,”陸以簫扯起嘴角,撕開了往日裏乖巧學生的面具,露出高傲在上俯瞰眾生的譏誚,“賣學生賣的還爽嗎。”

他淡笑擡眸,“你在說什麽。”

陸以簫嘴唇輕動,一組畫面浮現在虛空,正是清雲真人借著學院檢查聖明峰的名義,暗地裏篡改了陣法。

這一幕不算清晰,但用排除法當時進去那幾人中,只有他偷偷折返回去。而能從這個俯瞰的高空視覺拍攝的,除了昆侖之外不做他想。

“昆侖,原來也在監視我們。”清雲真人似有所悟,明白了陸以簫為何獨自前來。按照國家的規定,除了監獄、政府等要點有外,其他地方為了保證學生的隱私,絕對不能應用監控。

如果這點昆侖暴露了,以後就沒有人敢入昆侖了。

物證俱在,清雲真人看著她沒有動過的茶盞,“可惜了這杯好茶。”他也不再裝聾作啞,望著她嘆息,“這件事,我以為不該是你來問。”

陸以簫指了下自己,好笑道,“幾次的受害者都是我,我當然有這個資格。他許諾給了你什麽,權利?財富?還是,你的壽命。”

聽到前面幾個詞,他神色未動,直到聽到壽命二字,目露讚賞看著陸以簫,語氣是不加掩飾的欣慰,“你很聰明,是我教過最聰慧、最有悟性的學生。能把畢生所學教導給你了,我知足了。”

陸以簫以篤定的語氣道,“當年你金丹破碎,是他救了你。”

外人看來兩人純粹雞同鴨講,說的不是一個事。當事雙方交流完全無礙。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清雲真人問,“是從古卓那知道我當年從秘境中僥幸活下來、而其他同學全部死去那事,還是在與你模擬對戰中不經意流露的道心?我以為我裝的夠好。”

陸以簫倚壁而立,看似閑散的姿態,暗中蓄勢待發。既然撕破臉皮成為敵人她就不會有絲毫懈怠,說,“只能說,我從來沒有相信過你們。”

“你也好,古卓也好,或者學校裏的其他人,同學師生,我一個都不信。”

因為不信,自然能以旁觀者的態度,不帶入感情的分析,發現隱藏的蛛絲馬跡。

因為不信,也不會由於對方的傾囊相授、一心教導而有絲毫動容。

清雲真人搖頭嘆笑,“你這個人啊。”見她依然停留在門口,與他保持著一定距離不肯過來,他不再勉強,把那杯原本給她的茶端著自己喝了。

陸以簫說,“你時時刻刻教導我戰陣以大局為重、要團結協作,修是也是仁善之道,在學院裏素有賢名。你卻不知我最怕這種人。”

越是潔白的,越是容易被染上汙漬,而一旦變黑殺傷力可比本來就是黑紙更可怕。

“那你師父楊不修呢,你也是這樣想的?”清雲真人忽然問。

猝不及防提起那人,陸以簫淡然道,“我師父,那的確是世間難得真正的至善之人。”

清雲真人笑著搖搖頭,“你這樣說,我還真是有點嫉妒楊不修了。好吧,事已至此,我就告訴你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勁瘦修長的指骨握著青花瓷茶盞,他望著院落,悵然道,“修真紀元892年春,我作為陣法學院首席,帶領一眾學子去瀾滄山,要查出那裏之前數人無端失蹤的真相。”

仙管局執法隊人手不足,常常對外發布賞金任務。這群學生快到畢業的時候,急需外出歷練,便由清雲真人確認過任務難度後,接受了此行。

“此行一共一十三人,皆是我學院佼佼者,平時又在一起磨練戰陣,配合默契。”清雲真人白發如雪,背影像是被雪壓彎了的清竹,那聲音文雅如溪水潺潺,不疾不徐,透著事過境遷的感慨,“在深山裏我們遭遇了埋伏。一只兇獸突然出現攻擊了我們。”

“那兇獸有金丹修為,喜噬人。我們眼睜睜看著有幾個同學被它一口吞下,當時有不少人就嚇得膽都破了,倉惶逃跑。可實力差距在那,我們跑不過又被圍堵著,只能暫時結陣防禦,同時通過通訊器緊急報警。”

“兇獸繞著防禦罩走了幾圈,那時我們還抱著僥幸以為它暫時沒法破壞法陣,後來才知道,它在挑選要先入口的食物……”

他苦笑了下,“是的,我們這些活人在兇獸眼中,都是食物。”

陸以簫心思一動,“你說的,是窮奇?”

對方所的場景和她前不久經歷的,可謂一模一樣。

清雲真人沈默了下長長嘆息,“是。”

陸以簫冷笑,“那你可真是對我們這批學生愛的深沈,讓我們親身體會你當年的絕望。”

清雲真人沒有理會她的譏諷,繼續道,“發出去的求救遲遲得不到回覆--後來我們才知道,這裏早就被那人屏蔽了,仙管局根本沒收到。我們陣中的人,在兇獸貪婪垂涎的目光下,陷入深深的絕望中。

“作為法陣的核心,我咬著牙苦苦支撐著窮奇的威壓,眼見它鎖定了目標,是林望。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夥伴,最信賴的兄弟,我當時就要大喊,讓他們先走,我斷後。”

說這話的時候他一臉平靜如水,沒有恨亦沒有怨,“話還沒說出口,我眼睜睜看著他動了,他所在的位置是左翼,身為陣法師你也知道,僅次於核心第二重要的位置。他突然跑了,不僅自己跑,還一把帶上了我喜歡的女孩子。”

“隔的那麽近,我清楚看到女孩神情從錯愕、到狠心,她占據右翼的位置,被拽著遁飛而去時她回頭望了我一眼,寫滿了歉疚。這兩人一跑,防禦罩瞬間破碎,其他人也跟著逃跑。此刻離窮奇最近的我就是它的第一目標,它憤怒咆哮,直接一口把我咬到嘴裏,我聽到自己骨骼攔腰斷裂的脆響,被它吐在地上,尖利的爪子刨開我的腰腹,挖出金丹吃了。“清雲真人說的輕描淡寫,陸以簫也能想象得到場面的血腥。而同時被摯友和喜歡的女孩背叛,這種主動送死和被人害死,心情自然完全不同。

“你要看看嗎,”清雲真人回頭望著她,站起身,雪白外衣從肩頭滑落露出□□的胸膛,皎潔如月的軀體線條優美,唯獨腰腹間一個拳頭大小的裂紋叢生的疤痕破壞了整體美感,顯得猙獰可怖,“這就是當初留下來的傷。”

陸以簫目光一掃而過,一語中的,“既然是元丹被奪取吞噬,不是丹裂,那你現在的金丹又是怎麽回事。”

清雲真人一向內斂,這脫衣也算是一時情緒外露了。他披上外袍,一手籠著衣襟,雪白外衣下擺垂落擋住了他的身體,“我想我肯定死了。最後的一眼,是那兩人相攜逃跑、絕塵而去的背影。意識逐漸模糊,我隱約聽到有人問我,是否還想活著,他願意救我。”

“你說,在那種情況下只有求生的本能,誰人能拒絕?”他苦笑,“就算後面知道是魔鬼的誘惑,也晚了。”

陸以簫挑眉,“萬崇門門主陳崇義?”

清雲真人說,“是,只是我那時候還不知道是他。他給了我一顆妖丹,一顆活人可以用的,妖獸的內丹。”

陸以簫眸色一沈,獵殺妖獸取妖丹的手段,她聽過。之前那個被通緝逃跑、害的她差點暴露身份的魔修,也就是玉無常和蘇簫語的父親,就是用的這種手段。

清雲真人說,“很神奇是不是?他還向我展示了手中秘寶,一個有著大能分神寄居的戒指。大能出現,他的威壓我前所未見。他向我描繪了一個新世界。作為修士,你也知道,我們都對大能們抱有幻想,對方還說願意收我為傳承,那時候我還是抱著幾分理智,婉拒了對方。他也沒有生氣,放我離開。”

“我踉踉蹌蹌走出深山,在外圍看到無數殘肢斷臂,還有我最好的朋友,和我心愛的女孩,他們放大的瞳孔裏滿是恐懼,沒有了身體,只剩個頭顱孤零零落在地上。”

“他們全部都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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