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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Chapter 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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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夾雜著風聲從耳畔呼嘯而過,巨大的恐懼從心口蓬勃而出,幾乎要將董眠眠吞沒。

她皺緊眉頭,十指死命地收緊,金屬扶桿上的銹跡混合著她手上流出的鮮血,模糊成了一團,她將他的左手更加用力地抓住,嗓音出口是連自己都沒到的顫音:“不行……這件事我不原諒,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冰冷的雨滴拍在她的身上,關節處流出的血水被沖淡了,沿著白色的建築邊沿不斷墜落。陸簡蒼沒有答話,黑眸牢牢地盯著她,神色平靜,語氣是她最熟悉的低柔並且強硬,“眠眠,聽話。”

聽話……

溫熱的水流開閘一般奪眶而出,董眠眠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前所未有的無助和絕望層層堆疊,壓得她連呼吸都十分困難。在她的記憶中,B市的秋天鮮少下過這麽大的雨,豆大的雨珠拍擊著她的臉頰,又冷又痛。

她的視線一片模糊,需要不停地眨眼讓眼淚流出去,才能看清那張臉。漫無邊際的濃黑夜幕就在他們的頭頂,她看見他的背後車水馬龍,霓虹閃爍,他的黑色短發被雨水打濕,如玉的面容上沾著血跡,神色清冷,眸光堅毅,卻一如她在北孔普雷第一次見他時璀璨。

“我不要聽話……”她哽咽得難以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每個字音都透出無盡的苦澀,“你答應我不要松手,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話還沒有說完,用以固定欄桿的鉚釘就由於巨大的拉力松了一顆,金屬摩擦水泥的聲響無比刺耳,像是垂死之人最後的呻吟,兩個人的身體同時往下墜了大約二十公分。

董眠眠的心已經沈到了谷底。

她感覺到,他的左手緩慢地,一寸一寸用力收緊,帶著種無聲的依戀和不舍,風起雨落的世界嘈雜不休,周圍的所有都是虛的,混混沌沌看不真切,只有他的容顏如此清晰。

“不……”意識到他想做什麽,眠眠驚惶地搖頭,眼淚傾瀉如註,幾乎是哀求了,“不要……”

他平靜的目光從搖搖欲墜的金屬扶欄上收回,重新落在她的臉上,低聲道,“可能來不及了。”

眠眠哭得不住抽噎,察覺道他手上的力道在減輕,頓時慌了,嘶吼出聲:“好啊,你松手我也松手!要死就一起死,你憑什麽總是為我做決定!”她眼睛都哭得腫痛了,啞聲道,“你覺得自己很偉大麽?你以為我會感激你麽?我不會!如果你敢丟下我,我死都不會放過你!”

她哭喊得聲嘶力竭,聲音幹澀又沙啞,沒有一丁點平時的悅耳動聽。

其實她心裏很清楚,那個欄桿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如果再這樣耗下去,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們兩個人一起墜樓。他寧願犧牲自己來換她的一線生機,可是他怎麽能這麽做,怎麽能決定丟下她?

話音落地,陸簡蒼微微蹙眉,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痛楚,旋即消失,沒有說話。

不等他開口,她又盯著他繼續道,“你不信麽?你覺得我會為了這個孩子活下去麽?我告訴你,我不會,沒有你,這個孩子就沒有任何意義。你可以試試看!”

他沈默地註視她,黑眸幽深如冰,須臾才道,“我必須保護你。”

這句話就像是一把包裹著糖衣的利刃,又深又重地刺進了她的心臟深處,疼得鮮血淋漓卻又無比溫暖,她哭得更厲害了,抽泣不已道:“不,你不明白。你如果松手,這不是在保護我,這是在殺了我。”

或許人在死之前都回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短短的幾分鐘時間,她腦子裏無數的畫面就如同走馬燈似的流閃而過。

北孔普雷第一次相遇,她向他求救,他高高在上冷漠無比,“很遺憾,我從來不是任何人的希望。”

他在整個屋子裏掛滿她的畫像,親手替她戴上刻著自己名字的長命鎖,告訴她那是他們婚約的信物。

他將母親的遺物送給她,無比冷硬又霸道地宣布那是他的求婚。

……五天之後就是他們的婚禮——他期待已久,一天都不允許延期的婚禮……在這種時候,讓她怎麽接受可能會失去他的事實?

最後所有的回憶都泯滅在這場瓢潑暴雨中。董眠眠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響起,化不開的悲傷席卷如潮,“答應我,陸哥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你還欠我一場婚禮,求你不要和我分開……”

伴隨著金屬不堪重負的斷裂聲,陸簡蒼的嗓音低柔平緩,穿破了所有嘈雜進入她的耳朵,明明很輕,卻瞬間令她極度恐慌的世界平靜了下來,他說,“好。我們不分開。”

聽到這句承諾,董眠眠瞬間安心,她心滿意足地閉上雙眼,意識陷入一片黑暗。

這一覺似乎很長,中途穿插了太多光怪陸離的夢境,擾得人心神不寧。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耳畔傳來依稀人聲,似乎是刻意壓低了嗓子在說話,模糊不大真切,“我說黑刺,你們真的不用再給那丫頭檢查檢查?你們那個斯密瑟靠不靠譜啊?她退了燒就沒事兒了麽?你看姓陸的都要死不活了……”

隨後響起的男聲就冰冷多了,語氣不善,“指揮官和夫人都需要休息,岑先生如果沒有其它的事,請您先出去。”

“哎哎哎,我說你這人怎麽回事兒啊?我這不是關心他們麽,別趕我走啊,餵……”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遠,緊接著房門合上,一室之內重歸一片寂靜。

……這兩道聲音……岑子易和黑刺?

——她沒有死?

剎那之間,暴雨,對峙,西蒙費克,大廈頂樓的一幕一幕躍入腦海,混沌不清的大腦驟然回了魂。那雙幽深如墨的黑眸浮現在眼前,董眠眠心頭一驚,原本緊緊閉合的雙眸猛地睜了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淺麥色的寬闊胸膛,精壯有力,上頭布滿各式各樣的傷痕。她怔住了,視線微微擡高,看見男人安靜俊美的睡顏,濃密的長睫低垂著,黑色短發垂下幾縷,略微遮擋住從額頭上橫過去的白色紗布。

陸簡蒼……陸簡蒼!

她動了動唇,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瘋狂的喜悅頃刻間洶湧而出,她眼眶突地濕了,豆大的淚水連串滾落——他沒有死,他們都沒有死,都還活得好好的!

眠眠已經快要高興瘋了,也顧不上其它,雙臂張開猛地撲進他懷裏,臉頰在他硬而韌的胸肌上軟軟地蹭來蹭去,抱得緊緊的。他的皮膚是她熟悉的微涼,胸腔裏的心跳沈穩有力,一聲一聲都是上天對她的恩賜。

就這麽抱著他哭了好一會兒,董眠眠才重新擡頭,揉了揉模糊的淚眼看向陸簡蒼,輕聲道,“陸哥哥?你能聽到我說話麽?”

男人的雙眸依然閉合著,呼吸平緩而規律,雕像般深邃的容顏光潔如玉,像是睡得很沈。

她皺了皺眉,目光離開他轉向四周,發現這裏是陸府的臥室。陸簡蒼安靜地躺在深色大床上,床頭掛著兩大瓶溶液,通過一根細細透明的管道連接著他的左手手背,白色的紗布纏繞著針頭,尖端沒入他淺色微凸的血管。

而他的右手手臂……從她的腰上環過,將她抱得緊緊的。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人從外頭輕輕推開。眠眠側目一望,看見大麗花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黑人小護士,手裏端著一個醫用托盤。

看見她的瞬間,秦蕭眼睛一亮,臉上浮現出難以掩飾的欣喜,“夫人醒了?”

眠眠點頭,想起自己還被陸簡蒼箍在懷裏,頓時羞得雙頰通紅。試著動了動身子,然後悲催地發現,自己的活動範圍被他修長有力的右臂限制得很小很小,根本沒有辦法從他懷裏離開= =。

她大囧,一臉窘迫地看著大麗花。對方眼底隱隱有笑意浮動,十分尷尬的語氣,道,“我們也嘗試過讓指揮官放開你,不過很遺憾,指揮官的力氣太大,我們無計可施。”

聽了這句話,眠眠臉上的溫度再一次飆升,恨不得挖個坑坑把自己埋進去。她幹咳了兩聲,只能硬著頭皮在他懷裏窩著,輕聲疑惑道,“我記得……我們不是從天臺上掉下去了麽?怎麽會……”

提起這個,大麗花臉上的神情也有幾分心有餘悸,道,“我們原本一直在樓下待命,後來,賭鬼覺得有些不對勁,就和我一起去頂樓察看情況,這才把指揮官和你拉了上來。實在是太險了,再晚一秒鐘後果都不堪設想。”

原來如此。

眠眠點頭,心裏還有幾分後怕,小手不自覺地抓緊那只扣在自己腰上的大手,又問道:“他的情況怎麽樣?嚴重麽?為什麽現在還沒醒?”

“傷勢不輕,但是指揮官的身體素質非常好,並沒有大礙。”秦蕭說著頓了下,然後才繼續道,“你淋了大雨發高燒,指揮官連續三天一直在你身邊照顧。他頭部本來就受了傷,加上疲勞過度,在你退燒之後就昏迷了。”

董眠眠用力皺眉,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說……直到我退燒之後,他才開始接受治療?”

“是的。”

“……”難怪,她說自己怎麽淋了那麽大的雨還屁事兒沒有,這麽不科學……

她扶額,心裏又甜又澀,難受極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時那名小護士已經把藥都配好了,恭敬地叮囑道,“夫人,這些都是指揮官要吃的藥,先放在這裏了,等指揮官醒來,請您務必監督他服下。”

“嗯,好的。”她含笑點頭,“有勞了。”

又簡單交代了下各類藥的服用順序後,小護士就和大麗花揮揮衣袖推門離開了。

眠眠嘆了口氣,將柔軟的小下巴輕輕抵在陸簡蒼的胸膛上,盯著那張沈睡中的俊臉,眼睛裏浮起一層淡淡的霧氣。

周圍的陳設是她熟悉的暗沈冷硬,擁抱她的胸膛是她熟悉的寬闊有力,一切都是如此地平靜美好,仿佛在凱撒廣場頂樓發生的種種,只是一場夢境。可是胸腔裏那種隱隱的鈍痛還依稀殘留,那樣的清晰,深刻,擠壓得她喘不過氣。

眠眠將他抱得更緊,吸了吸鼻子,盯著那張略微蒼白的俊臉看了會兒,然後就低頭吻住了他的唇。呆呆地停留了會兒後,她閉上眼,伸出小舌尖輕輕舔了舔他的唇瓣,然後小心翼翼地撬開,將粉色的舌頭怯怯地伸了進去。

他的氣息和溫度都這樣真實,唇齒間的清新味道也一如既往,她眼角的淚水淌了出來,哽咽得抽泣了兩聲,抱緊了他的脖子,兀自吻得更深更用力,像是急於確認伴侶的受傷小動物。

膩膩地親了他幾分鐘,眠眠內心的情緒平覆多了,小舌頭剛剛從他的嘴裏撤出來,下巴就被兩只修長的手指捏住了,不允許她後退。她渾身一震,猛地擡眼,只見一雙黑眸由上而下地靜靜看著她,逐漸變得格外黯沈灼熱。

“……”看見他眼睛的一剎那,她才剛剛退潮的淚意再度翻湧上來,喉嚨酸澀甜蜜得發苦,艱難道,“你、你什麽時候醒的……”

陸簡蒼的嗓音有些低啞,薄唇緊抵著她的唇瓣輕輕開合,“剛才。有一只小貓在舔我的嘴。”

她粉嘟嘟的臉蛋頓時羞紅了,眼皮和鼻頭都紅彤彤一片,趴在他懷裏楞楞地盯著他,支支吾吾,“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

“沒關系。”

他輕聲打斷她,俊臉貼近她的,高挺的鼻梁壓在她俏俏的小鼻梁上,微涼淡雅的氣息噴在她柔軟的嘴唇上,聲音低得幾近耳語,“你可以繼續吵我。”

說完,他重重吻住了她,很用力,幾乎把她的氣息完全吞噬殆盡。眠眠沒有絲毫躲閃的意味,抱住他的脖子主動地和他糾纏,嬌軟的身軀熱情地貼上去,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宣洩她在不久之前經歷的那種強烈心痛。

感受到她難得的主動,陸簡蒼眸色越來越深,捏住她的下巴吻得更加深入。後來他唇舌間的動作逐漸有些瘋狂了,她小眉毛皺起悶哼一聲,舌根被他吻得隱隱作痛,忍不住道,“有點痛……”

“……”

陸簡蒼的氣息微重,放開她的唇,垂著眸子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才擡起頭灼灼看著她,大掌輕輕覆上她的小腹,低啞道,“不能再繼續了。”

眠眠睜開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半晌才回過神他是什麽意思,臉上瞬間火燒火燎。她別過頭清了清嗓子,強迫自己清醒幾分,然後忽然想起了什麽,忙忙道,“西蒙費克呢?”

一聽到那個名字,陸簡蒼眉宇微蹙,英俊的面容頓時冷了幾分,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個字,“死了。”

她小身板兒一僵,頓時換上副吞了蒼蠅的表情,字音都有些變掉了,“我、我、我開槍啥(殺)的?”臥槽,那她豈不是涉嫌故意殺人……

他靜默了會兒,把她細細的小腰一摟,埋頭輕吻她的額頭,聲音很平靜地胡扯,“不是。摔死的,和你沒關系。”

“呃……”眠眠楞住了,顯然有點不相信,“真的嗎?雖然那棟樓摔下去也是個死,可是我記得自己開了好幾槍啊……”

他冷冷打斷她,重覆:“我說和你沒關系。”

“……哦。”

指揮官大人就算是腦袋上纏著繃帶,手背上吊著輸液瓶,威嚴冷漠的氣勢也是不會受到絲毫影響的。於是董眠眠順理成章地萎了,不再爭辯,甚至連多提“西蒙費克”一個字都不敢了,只能乖乖在他懷裏窩著,無聊地拿指尖在他的胸肌上畫桃心。

懷孕之後的眠眠醬在指揮官眼中,比平時還要柔弱可愛,他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親了親,然後擡起她的下巴,目光幽深而沈靜,“以後,不許再威脅我。”

“……”她眨了眨眼,想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麽,頓時覺得很委屈,嘟著嘴道,“你還好意思說,居然想要丟下我,你實在太過分了!下次如果再遇到這種事,你不能……”

“沒有下一次。”

陸簡蒼將她的手用力握緊,黑眸定定地註視著她,低聲柔和道,“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除非我死。”

眠眠心頭軟軟的一甜,正要說話,房門卻被人從外敲響了,一個熟悉冷硬的聲音傳入,“指揮官。”

得到準許後,高大挺拔的傭兵少尉身著軍裝入內,在距離大床幾米遠的位置站定,行了個軍禮,“指揮官,按照您的指示,婚禮已經順延了五天,請問還有別的吩咐麽?”

“先這樣。”

“是。”

眠眠嘴角一抽差點昏過去,她目瞪狗呆盯著他,“順延5天有什麽意義?你就不能乖乖把身體養好了再說結婚的事麽?”她一個大姑娘都不急,你急個巴拉拉啊(╯‵□′)╯︵┻━┻!

指揮官薄唇微抿不說話,於是黑刺少尉很好心地解釋,“指揮官已經安排了為期兩個月的蜜月旅行,原計劃婚禮後第七天就啟程。如果順延時間太長,會打亂很多之後的工作計劃。”

“蜜月旅行……”她微怔,轉頭看向她老公,“你想去哪兒?”

他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的烏黑長發,淡淡道,“先回紐約。母親一定很想看看,我最美麗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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