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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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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5日, 北京

年關那晚發生的事情,深深印在桃子記憶中, 致死都不能忘懷:

占據大半廣場的黑蛇身軀像大海波浪,糾結纏繞, 起起伏伏, 蛇尾鞭打孤塔的聲音傳出極遠,蛇頭卻深深埋在身軀底下。突然之間,像是避無可避,又像被抓住破綻,這條采取守勢的野獸孤註一擲, 身軀彈簧似的翻卷,頭顱高高昂起, 膜翼張開,迎向從塔尖一躍而下的敵人:空中的葉霈和金光閃閃的降龍杵融為一體, 背上赫然生出一雙金色翅膀, 一往無前地沖進摩睺羅伽大口。

白駒過隙瞬間,這位親密無間的老搭檔不像凡人, 倒像一只從天而降的金翅鳥,將天敵斃於嘴爪之下。

彼時剛剛從皇宮大門沖出來的桃子呆呆站在當地, 雞皮疙瘩起了滿背,心裏涼颼颼, 不知什麽滋味。

葉霈妹兒真猛,我怎麽沒趕上呢?

這個念頭困擾桃子一個多月,成了個不大不小的心結, 輾轉反覆,寢食難安。

像絕大部分隊伍一樣,年關後的“碣石隊”成員銳減,陷入青黃不接的境地。通過三道關卡的老隊員離開的離開,犧牲的犧牲,輪到通過“一線天”的成員挑起大梁。一隊老秦混跡“封印之地”兩年多,被選舉成隊長,王凱強、仙鶴成為骨幹,二隊這邊桃子升官,樊繼昌輔佐,小餘、趙方也日漸成熟。

收到脫離苦海的劉文躍鼓勵,客戶方面也士氣大振,不少人躍躍欲試;除去第一關“闖宮”,打算嘗試“一線天”的也大有人在,比如李俊傑,波浪卷、瑤瑤、老石老孟也跑步瑜伽,苦練平衡,準備往黑海上方走一趟,猴子就是閉著眼睛爬過去的嘛!

提起猴子,已經成了全隊羨慕崇拜的對象,每天被新老隊員包圍著,請教的請教,采訪的采訪,話題離不開“封印之地”。

猴子只是普通人,人近中年,力氣大腦子靈,跑的不算快,打打籃球還行,《魔獸世界》是把好手,殺泥鰍四腳蛇可就差遠了--桃子比所有人都明白這點。憑什麽他運氣好,半年搞定“捉迷藏”,又借著葉霈這股東風,一舉逃離“封印之地”?

嫉妒像毒蛇,日日夜夜噬咬著桃子的心。偏偏猴子還是自己同生死共患難、打魔獸下副本、睡一張床鋪的好兄弟,夠兄弟夠哥們,更令桃子忿忿不平。

原來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桃子想。

難以言表的負面情緒還得加上葉霈這邊。

自從駱鑌把兩人叫到一起,這位年輕漂亮、身手了得的女生就成為桃子在“碣石隊”最親近的手足兄弟。拜“一線天”能迷惑心智的迷霧所賜,兩人敞開心扉,長談數次,桃子了解葉霈幼年習武、因故中斷、少年喪父、母改嫁、重歸師門的經歷,葉霈也清楚桃子自幼愛動,拜師學藝,早戀失戀暗戀明戀諸多經歷,女友菲菲匯報清楚,相當合拍。

數月並肩廝殺,身手性格都了解清楚,八月盛夏,像所有彼此信任、配合默契的搭檔那樣,兩人約定,踏上“一線天”的時候腰間拴上繩索,俗稱一條繩上的螞蚱,把生死交到彼此手上。

金老板找到“天王隊”身手最好的新人,一帶一,據說花了八位數到九位數,可惜雙雙殞命;猴子和搭檔馬良也沒能達到這種信任地步,前後喊話提醒,算是自顧自;誰也想不到,最後走過“一線天”的居然是猴子。

桃子從沒想過,拜一條不起眼的紅褐毒蛇所賜,自己不但沒能登上“一線天”,還早早斷了條腿,被大鵬扛在肩膀逃亡;若不是駱鑌那片七寶蓮樹葉,必然被追殺至天明,著實淒涼。

至於駱鑌自己,毅然再次踏上“一線天”,肩披月色,腳踏無邊無際的黑海波浪,陪伴葉霈見到迦樓羅。什麽人面蟒九頭蛇,會唱歌的小蛇,聽起來就帶勁,比躺在墻角看月亮刺激多了。

經此一役,名聲大振的駱鑌不但抱得美人歸,還額外摘到一棵七寶蓮--年關一過,這事在聯盟雙方高層之中已不是秘密。

懷揣一片蓮葉等於多一條命,沒人不知道這個道理,北面聯盟今年就為了三棵七寶蓮和南方四隊翻了臉。不少高手躍躍欲試,就連樊繼昌也打算今年再走一次“一線天”,剛好陪著桃子。

怎麽說呢桃子搓搓臉。比如一本,立下汗馬功勞的葉霈自然是女主角,英雄救美的駱鑌榮登男主角,如同郭靖黃蓉;斷腿又失去離開“封印之地”機會的自己嘛,有點像陸冠英。

什麽,陸冠英是誰?東邪黃藥師被逐出門墻的弟子陸乘風的兒子嘛,被歐陽克一通虐,楊康也打不過。

拗口了些,出場寥寥幾面,總之是個配角。

真t憋屈。

當然桃子自己是不承認的。

陰歷二月十五之後,南北聯盟在印度新德裏聚會,2012年先行者也到了不少,規模史無前例的龐大。

和上次相仿,“天王隊”孟良,“佐羅隊”張得心木頭、“碣石隊”葉霈駱鑌大鵬丁原野猴子河馬,“公牛隊”丹尼爾,“巫師隊”朱利安紅頭發奧朵連保鏢帶客戶總共四十人功成身退,加入2012年李文軒、羅興的行列,熱熱鬧鬧坐在會議室前方。

桃子有點認不出葉霈了。

初見時的葉霈不顯山不露水,有著超過同齡人的冷靜聰明;近半年有了男朋友,像個小女人似的把不少精力放在“封印之地”之外的地方。閑時搭配衣裳首飾,經常穿件新衣裳在他眼前打轉“怎麽樣?”

我又不是駱駝,我咋知道?已經孤家寡人的桃子忿忿不平。

面前葉霈毫無疑問沈浸在幸福中。烏黑柔軟的長發梳成丸子,用大象黑天鵝絨發帶紮好,面頰紅潤光澤,雙眼亮晶晶。被數十人包圍著七嘴八舌,不時望男朋友一眼,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有多甜蜜。

至於駱鑌,用“滿面春風”來形容最貼切不過。往日沈穩精幹,此時喜悅的合不攏嘴,朱利安和紅頭發奧朵邀他出國,他卻忙得很“下半年沒空,西安北京兩邊跑,還有回南昌住住”,好像要入洞房似的。

德行。

二十天減肥三十餘斤,放到哪裏也算是勵志典型;相隔半年,僅僅大半月沒見,猴子一口氣胖回二十斤,臉都圓了,椅子快裝不下他了。桃子敢打賭,自從元宵節那天,確認不用進入“封印之地”,這位老兄再也沒跑過步壓過腿,更別說對練翻墻,八成一頭紮進《魔獸世界》不出來了。

懶死他。

己方就不一樣了。桃子左右看看,老秦唉聲嘆氣,滿臉失落,樊繼昌靜靜翻閱資料,莫苒正聊微信,李俊傑用力搓臉,瑤瑤波浪卷互相依偎,老石老孟相對苦笑,什麽話也沒說。

仿佛一潭死水。

這種感覺仿佛大家同時流落紅塵,倚門紅袖,招攬客人,憑青春本錢度日,你幫我縫衣,我替你罵走奸人,一口飯兩人分,彼此相依為命。有朝一日,你得遇良人,八擡大轎霓裳紅衣,過個三年五載,帶著小少爺回來探望--我依然是個賣笑的。

會議簡單明了,直奔主題。

做為混跡“封印之地”時間最長的人,丹尼爾率先站到前方,第一句話就請駱鑌上臺,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強調:“女士們先生們,no七寶蓮,no捉迷藏,降龍杵~”

一根金燦燦的寶杵圖像出現在屏幕中央,吸引在場人的目光:槍尖鋒利如同兩片鳥喙,中間有翅膀似的小小扶手,尾部是翎毛做成的燈籠。

“降龍杵就在一線天盡頭!只有第二次走過一線天的人,才能拿到它!”丹尼爾激動的滿臉通紅,很像一頭憤怒的公牛:“2012年,有個人為了幫朋友,第二次走上一線天,可惜他死掉了;今年也一樣,駱鑌為了他的女孩拼命,他是幸運的,我們也很幸運。”

滿場人目光集中到葉霈臉上,後者臉頰發紅,輕輕咳一聲。

“我和李文軒羅興打了四年交道。”他伸出蒲扇大小的手掌,指指2012年先行者們:“封印之地這個地方,按照你們中國人的說法,萬物講究平衡。第一關宮殿,年中只能進一次,最後一個月才可以再進;一線天完全沒有限制,隨便上,可必須同一個人去兩次,才能得到最珍貴的東西。至於捉迷藏。”

他指指自己光腦殼,“發現沒有?第一關可以靠團隊,第二關有搭檔,最後一關只能靠自己。”

“女巫在水晶球看到我的命盤,摩睺羅伽纏住我,要吃我,迦樓羅在天空盤旋,想救我。”丹尼爾苦笑著,笑著笑著眼眶發紅,“封印之地是兩位神祗爭奪角力的場所,表面摩睺羅伽占據上風,泥鰍四腳蛇隨處可見,可迦樓羅也盡可能給我們指示了生路。”

屏幕換上古城地圖,中央廣場四座、正西城墻兩座、孤塔一座,七座金翅鳥雕像閃閃發亮。

“至於降龍杵,對付摩睺羅伽最具有威力的武器,要付出足夠代價才能拿到。”丹尼爾用紙巾擦擦鼻子,隨手團成一團扔掉。“漆黑海洋、海中怪獸、雙腳寬的浮橋,再加上蒙蔽雙眼和心靈的迷霧,我想不出更合適的地方。”

“一線天盡頭什麽樣,我們都見過;第二次上去就不知道了。”他鄭重其事地說,“肯定發生什麽事,令駱鑌和葉霈記得七寶蓮,卻不記得降龍杵。我個人推測,很可能是摩睺羅伽幹的”

當事人自己是這麽說的:“我回憶很久,一線天盡頭和前年上去的時候一模一樣,什麽古怪也沒有。我去年十一月份才搞定第三關,當天就開始做夢。”

“我夢見迦樓羅大神在天上飛,不停飛下來攻擊地面的摩睺羅伽。”駱鑌操作筆電,把一鳥一蛇殊死搏鬥圖調出來,“每天都是這個夢,有時候大神贏,有時候輸,輸的還挺慘”

春風拂面的時候,桃子找到自己的老搭檔。彼時駱鑌外出辦事,葉霈正在北京家中,忙著給師妹找合適學校。駱鑌大師兄幫了大忙,順利的話九月小琬就能入學了,於是葉霈絞盡腦汁,給人家什麽謝禮呢?

往日聽說他要來,葉霈早早跑到超市買鮮蝦整雞活魚牛排,小山似的堆在廚房,嚷著我餓了我餓了;如今沏茶倒果汁,提議“有家海鮮自助不錯,還是吃烤肉?”

她怕我不爽,不開心,自己跟著駱駝他們走了,只留下我,過意不去,桃子心酸的想,轉而覺得欣慰:男朋友都有了,這姑娘還是向著我的。

“葉霈妹兒,教我幾招吧。”桃子開門見山地說,用手臂比劃著模仿□□,“你那個岳家槍不錯,對付泥鰍四腳蛇管事的很,怎麽樣?”

廚房忙著洗草莓的葉霈停了手,任由水流嘩嘩,認真地望著他,大黃狗蹲在屋角搖尾巴。

2020年了,金庸作古,古龍早逝,武俠逐漸退出歷史舞臺,只存在於70後、80後的腦海裏;可橋歸橋,路歸路,江湖裏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卻一個也不能少。

和猴子莫苒謝嵐不同,桃子是有師承的人,恭恭敬敬磕過頭拜過師,給祖師爺敬過香,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除非他罪大惡極,用門派教的功夫為非作歹,自有師門中人懲戒,順便收回武功(無非就是廢了)

桃子想了想,誠懇地一揖到地:“我知道你棲霞派絕學不傳外人,我也一樣,按理我不該動這個念頭。葉霈妹兒,你也知道,我師門只教拳腳,不擅長兵器,我那兩下刀法都是後學的。我師傅前年就去世了,師兄移民,早早金盆洗手,不管事了,下面還有個師弟,功夫差的太遠,幫不上忙。”

“我想過很久,和昌哥也商量了,雖然我和他都跟迦樓羅大神沒緣分,不像你和駱駝。”桃子苦笑,有點淒涼:“那也不能束手待斃。再說,今年年中,我和昌哥搭夥走一線天,如果大家猜得沒錯,這次也能多得一棵七寶蓮。”

這也是大多數人的看法。金翅鳥迦樓羅顯然每年都會選擇一位進入“封印之地”的人,2012年是李文軒,2019年是葉霈;初次之外,兩次走過“一線天”的人也會得到這位神祗的格外庇佑,比如2012年死去那人,比如2019年的駱鑌。

可話說回來,除了駱鑌和葉霈,能拿得起降龍杵的還有不少人,比如嗅過七寶蓮的,還有當年通過捉迷藏的。盡管沈重許多,不好施展,可若說這些人百分之百不能殺死摩睺羅伽

最悲觀的人也不願這麽推測。

桃子也這麽憧憬:“肯定還有希望,事在人為嘛。”

說得好,葉霈開心地關好水龍頭,戳戳他肩膀:“那可說好,你頂多當我記名弟子,以後我收了徒弟,你算老小,見誰都得叫師兄,懂?”

話說收記名弟子也沒那麽簡單,還得棲霞派掌門同意--掌門補課去了。九月開學考試的緣故,小琬被葉霈按頭報個補習班,抗議幾次無果,背著書包早晨出門傍晚回家,看起來乖得很。

肯定溜出去玩了,桃子和小琬算熟,相當了解這位小女孩:練功比誰都帶勁,讀書寫字就算了吧。

當然不能揭穿,有求於人嘛。

聽說桃子上門,小琬興沖沖奔回家:這人炸雞炸蝦好吃極了!再一聽說拜師,立馬正經起來,圍著桃子轉了好幾個圈皺著眉毛:“年紀太大,骨頭都硬了,輕功還湊合,兵器一點功底也沒有,改練我們的功夫也來不及,再說有門有派,別人找過來還得打架,又是個男的。”

桃子頭大如鬥:男的也不行?心裏卻明白,武功這東西不比讀書,招式身法穴道力道都得師傅貼身指點,日日夜夜共處一室,很容易出問題:楊過和小龍女不就好上了?

還是葉霈妹兒向著他:“所以不正式收他,湊湊合合教兩招,過兩年搞定摩睺羅伽,就不教他了,好不好?”

哄小孩一樣,桃子暗笑。

小琬歪頭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好啊好啊,我和師姐指點你功夫,你去打男媧,等你出來的時候,把男媧手裏兵器都帶出來,記你一功。”

四臂那迦的話,我還是躲遠點吧,桃子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表示對掌門的尊敬。

於是桃子就成了老搭檔的記名弟子。

岳家槍和驚鴻劍不過幾十招,聽起來簡單,想體會其中奧秘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葉霈那招“烽火燎原”斷斷續續練了十多年,只能發揮小半威力,年關那天能克敵制勝,一是傷心駱鑌等人,熱血沸騰,決心與摩睺羅伽同歸於盡,第二嘛,多半靠著迦樓羅大神的庇佑。

葉霈自己也說,那晚以為自己是只金翅鳥,四肢百骸充滿力量,舉手投足滿是勇氣,默默唱著“浪奔浪流”,熱血直沖胸臆;回到現實世界和師妹試手,無論如何也發揮不出“烽火燎原”的威力了。

行吧,反正迦樓羅大神沒看中我--看不中就看不中唄,老子還能不活了?桃子苦中作樂,清晨跟著葉霈學招式背心法,白天自行苦練,下午買菜下廚,等掌門回來,豐盛的六菜一湯已經冒著熱氣了。

掌門很欣賞桃子,偶爾指點他兩招,變著花樣要吃水煮魚、牛油火鍋和辣子雞、紅油肘花

至於駱鑌,桃子從不叫他“師公”,時間長了覺得他很配不上自己師傅,葉霈哈哈大笑。

桃子,本名陶哲,男,29歲,四川人,孤家寡人,2020年準備挑戰“一線天”。

作者有話要說:  和編輯商量,多寫一周,不用著急完結了,真開心啊。求個新文預收啊,末世拯救戰神,謝謝了。

我很喜歡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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