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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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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2月20日,北京。

“後來我睡著了,醒過來時候天快亮了。”盡管不停告訴自己昨晚不過是場噩夢,整整一天過去,葉霈還是無法控制的想到當時恐怖一幕:姓李女子手指僵硬,面容蒼白,眼角含著淚光。“她坐在我身邊,等我反應過來,才發現,她死了。”

趙憶蓮是個樂天派,家境富裕,父母嬌生慣養,大學畢業直接讀研,遲遲沒有步入社會,於是她天真樂觀,從不願把事情往壞處想。葉霈非常羨慕好友,能一直生活在家庭羽翼下不用經歷風雨也是種難得的幸福。

“夢都是反的。”此時她也一拍薄被,得出個最佳結論,“你是不是看什麽恐怖片了?”

一個女生獨身居住,再看什麽恐怖電影豈不是自己找罪受?葉霈搖搖頭,又聽她絮絮叨叨:

“我今天幫你問我姥姥了。”趙憶蓮其實還是挺靠譜的,神神秘秘地說,“當然我沒說的那麽細,我姥姥聽說你一個人住,讓你去廟裏好好拜拜,求個護身符什麽的,以後自己註意點--趕緊交個男朋友,陽氣充足就好了。這段時間你就住我這兒,平時你保護我,現在輪到我保護你了,安啦。”

葉霈緊緊擁著她,把“謝謝”埋在心裏。趙憶蓮居然覺得有趣,大叫著“我要是你,我一點都不怕,什麽壞人啊妖魔鬼怪啊敢過來,你一下一個,統統打的他們滿地找牙。”

事情要從大一說起。兩位新生同系不同班,葉霈又不在宿舍住,開始只是點頭之交。學校附近有家特別好吃的網紅糕點店,某天兩人一前一後排隊,隨便打個招呼。眼看輪到趙憶蓮付款,旁邊兩個社會哥老實不客氣過來插隊,她自然不肯,就此吵了起來。社會哥丟了顏面,也不管欺負小姑娘丟人不丟人,又想占便宜,便往她前胸推。眼瞧趙憶蓮躲閃不及,身後葉霈忽然跨上一步按住她肩膀往旁邊輕推,不知怎麽又把社會哥順出好幾步。另一個社會哥伸拳便打,葉霈微微錯身,在他手臂一按一推,只聽咯咯一響,社會哥抱著胳膊哎呦哎呦喊個不停。

畢竟學校區域,周圍學生不少,見社會哥居然敢和女生動手不禁圍攏過來,兩位社會哥見勢頭不妙,自己也沒受到什麽實質傷害,趕緊突破人群溜走了。葉霈拉著她就走,路上趙憶蓮歡呼雀躍,“哇你是不是練過啊?”步履匆匆的葉霈不肯承認,只說:“以前學過防身術。”

當然那不僅僅是“防身術”。大三暑假,友情深厚的兩人去另一個城市找同學玩,晚上在賓館附近吃飯。幾個醉漢喝的五迷三道,見兩個女生年輕漂亮,滿嘴風言風語。兩人開始還耐著性子,聽他們越說越臟,忍不住張口指責;幾個醉漢惱羞成怒,堵著門不讓走,還動手動腳。他們是地頭蛇,老板不敢惹事也不肯報警,店裏食客紛紛躲避,趙憶蓮嚇得不輕,卻被葉霈不慌不忙推到墻角--片刻後她跟著葉霈揮揮手不留下一片雲彩,剩下滿地殘羹剩飯和趴在地上鼻青臉腫的醉漢。

經此一役,趙憶蓮總纏著她也想學幾招,卻被葉霈統統擋了回去: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天天紮馬步下腰劈腿,沒個十年八年看不出效果的,趙女俠只好悻悻作罷。

“明天咱們去廟裏?”笑鬧一番,見她用IPAD看起《權力的游戲》第八季,詹姆蘭尼斯特著實很帥,葉霈想起正經事,“靈麽?”

“呸呸。”趙憶蓮使勁兒拍她兩下,雙手合十禱祝:“心誠則靈,肯定靈,天靈靈地靈靈。菩薩保佑,寬恕這個不懂事的家夥吧。”

直到身畔姑娘沈沈睡去,葉霈依然清醒的如同被瓢潑大雨打濕全身在屋檐下瑟瑟發抖的流浪貓。活了二十多年,她並不是分不清現實噩夢的小孩子,不過昨晚夢境真實的令人毛骨悚然。

有些話她沒敢細說,怕嚇到趙憶蓮。淺紅詭異的圓月,熊熊燃燒的火盆,突如其來又戛然而止的慘呼,惦記接孩子的李姓女子,直立行走、四只胳膊的蛇人,蛇人手中彎刀柄上鑲著發光的寶石。還有件事她想不明白,夢裏她和李姓女子躲了大半夜都安然無恙,換個地方沒多久就出了意外,到底有什麽問題?李姓女子脖子上纏著的赤紅小蛇是從哪裏來的?

坐起身撥開窗簾,漆黑天邊掛著細細的月牙兒,隱隱約約綴著幾顆星星。記得李姓女子背靠墻壁上懸著幾根長長的暗紅蔓藤,微風拂過,藤蔓輕輕晃動。。

葉霈,別這麽死心眼好不好?她命令自己不許再想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躺回被窩裏打開手機,看看自己依偎著父親母親的全家福這才閉上眼睛。

大概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夜裏她睡得很香,清晨是被鬧鐘吵醒的。趙憶蓮嘟嘟囔囔賴在被窩裏,她早早下床到陽臺伸個懶腰,活動手腳蹦跳幾下,今天是個艷陽天呢。

清晨“龍潛福地”並不冷清,不少虔誠的信徒早早圍攏在雍和宮大門外等待,大門一開便急匆匆往裏走。

恭恭敬敬燒了三炷香,在佛祖面前拜了又拜,鄭重請了開過光的朱砂手串和用深藍錦囊裝的護身符,捐了“重金”香油錢,葉霈心裏踏實不少。

廟裏大殿重重,香火旺盛,雖然香客眾多卻十分安靜,兩人邊逛邊拜,轉過經筒,又逗逗廟裏隨處可見的鴿子,出來已是中午。她是上班族,請學生黨趙憶蓮吃過西餐,買了堆亂七八糟的衣裳小玩意兒,還給趙奶奶買了點心帶回去。

大概雍和宮真的靈驗,以後的日子葉霈再也沒做過那個邪門詭異的噩夢,不過還是聽趙憶蓮的話,在她家連住十多天,直到三月初才搬回家去收拾衣物,準備回老家南昌度周末。

臨走前在家住了兩晚,整晚安然無恙,連夢也沒做一個,葉霈暗笑自己杞人憂天,徹底把那個詭異真實的夢境拋到九霄雲外:不過是個夢而已,都過去啦。

倒是媽媽還記得這件事,一見到她顧不得還在廚房忙活就說個不停。“上回跟我說那個夢,到底夢見什麽,和我細說說。”

媽媽拿手的藜蒿炒臘肉很久沒吃到了,熱騰騰香噴噴盛出鍋來不禁令她咽口水。旁邊蒸鍋冒著熱氣,裏面蒸著豆豉蒸排骨,案板上還有切成塊焯好水的雞塊和一大瓶米酒,這是要做三杯雞了。葉霈小心翼翼把盤子端出去,回廚房才輕描淡寫的說,“咳,就是特別奇怪,夢見我就跟穿越似的,到了一個古代城市,裏面一個人沒有,怪嚇人的。”

“還有呢?”

“後來出來個人,古代人,還穿著盔甲,拿著刀。”時至今日葉霈依然記得蛇人手中利刃被火光映得閃閃發亮,不過她順口敷衍,很快把故事劃上句號。“我怕他追我,就找地兒一藏,後來,天亮了,我就醒了。”

媽媽沒出聲,半天才說“那天早上你給我打電話聲音都變了,嚇得我心直跳,以為你出了什麽事。後來說是做夢,我這才踏實。對了,你幫我看著。”

見媽媽把鍋鏟一扔,圍裙也不摘出廚房走了,葉霈沒反應過來,只好盯著油鍋,油很快冒起白煙--得關火吧?好在媽媽很快回來,往她手裏塞個東西,這才把切好的姜蒜往油鍋裏放。“我上廟裏求的,保平安,你隨身帶著,別摘下來。”

大紅錦囊,摸著硬硬的不知裝著什麽。心裏酸酸澀澀,又滿是感動,葉霈慢慢把它捏在手心。媽媽還是掛念我的,這種欣慰幸福令她見到弟弟都覺得順眼多了。

弟弟是媽媽四十歲那年生的,小時候體弱多病,大點了又淘氣的要命,葉霈本來每年就見不了他幾次,很快討厭起這煩人小孩來。每次聽媽媽念叨“你弟弟”總是心裏嫉妒,想著“他才不是我弟弟。”

隨著年紀漸長,又步入社會,慢慢也沒那麽抵觸這個血脈相連的小孩子了。大概快上小學的緣故,弟弟也老實多了,乖乖坐在桌前啃雞腿,還大聲“謝謝姐姐”給他帶的糖果點心衣服。

蒜苗香腸和啤酒鴨、煙筍燒肉是繼父做的,他話不多,頻頻讓葉霈多吃菜。這是個老老實實的本分人,在市財政局上班,和前妻因為性格不合離婚,有兩個女兒。葉霈不禁感激奶奶,當年媽媽想帶她一起走,奶奶說,繼父兩個女兒,霈霈跟著去肯定吃虧,繼父家也沒那麽大地方,還不如留在她身邊。果然日後發現,繼父女兒酷似母親強勢潑辣,好在沒幾年各自嫁人;繼父母親有了弟弟,你謙我讓,算是幸福美滿。

宋叔叔則是老生常談。陪著葉霈拜祭父親奶奶墓地歸來,做了一大桌菜在家招待她。她給阿姨和嫂子帶了華麗鮮艷的紗麗,給兩位男士的卻是深粉和鵝黃的包頭布,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席間宋叔叔苦勸她回老家發展,要不趕緊找個男朋友,他幫忙把關,葉霈只好敷衍了事。

回到北京送給趙憶蓮兩大包煙筍蜜桔,葉霈又給公司同事分了酸棗糕米糕,早九晚五上班下班,生活又回到正常軌道,一切沒什麽兩樣。忙忙碌碌數日,還有十多天就是清明節小長假,部門經理要求抓緊進度,要不然假期就休息不成了。

沒人願意節假日加班,葉霈也不例外,還得回家掃墓呢。周末在公司埋頭猛幹,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她打算犒勞犒勞自己,請趙憶蓮吃了頓高級日料,買了兩件衣裳才回家,再堅持一天又是周末了。

睡得迷迷糊糊,葉霈心中一緊,哪裏不對勁?柔軟溫暖的床鋪變得堅硬冰冷,這種感覺似曾相識?糟糕!她騰的坐起身,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自己躺在一個屋角和墻壁形成的隱蔽角落,隱約火光從墻面掉了半塊磚的地方透進來,自己和李姓女子曾在那裏窺視外面動靜;猛然擡頭,天邊圓月似乎更紅了些,淺紅月光默默灑滿大地。

不知為什麽,葉霈脖子有些僵硬,不過她還是深深呼吸一口,側頭望去:身側墻壁掛滿暗紅蔓藤,李姓女子,或者說她的屍體並沒有躺在那裏。

我。。我為什麽又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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