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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兵不血刃是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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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一路顛簸,他睡得很不踏實,眉宇始終緊蹙。墨廿雪想伸手替他撫平,但又怕驚擾了他,聰明的人一向警覺,也許他察覺到異狀就會迅速蘇醒,前功盡棄。

車簾外駕車的是個不認識的人,模樣年輕,也生得有幾分好看。他在外邊奮力駕車,盡可能避開道路崎嶇處,使馬車快而穩,這作風和洛朝歌也是如出一轍。但墨廿雪發現,未免太快了,這麽急著出雲州,是為什麽?

洛朝歌很快睜開了雙眸,平靜的毫無水紋的眼波,穩固鎮定,又不像墨廿雪想得那樣糟糕。

墨廿雪微微俯下頭,笑問:“怎麽這麽快就醒了?時辰還早,要不要再睡會兒?”

“不用了。”他嘆氣,然而從她的腿上坐起身,逼仄的馬車空間瞬間更狹窄了,他嘆道,“我怕再睡一會兒,你會把我從馬車上扔下去。”

墨廿雪感覺被道破了心事,她氣虛汗顏,紅著臉囁嚅:“才、不會。”

“廿兒,我知道,你現在對我很不滿。”

他的口吻裏聽不出半分半縷的擔憂,墨廿雪忍不住想,你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嗎,非要逼著我失去幾天的自由,還什麽也不告訴我,甚至背著我迫我爹出手……

還沒有成親,他就這麽算計她。不要說墨廿雪這個驕矜氣盛的公主,換了任何人約莫也不能好過。

洛朝歌垂目將她藕節似的手圈入大掌之中,馬車搖晃間她趁勢沖到他懷裏,洛朝歌覺得盧越這個趕車技術愈發嫻熟了,便從善如流地將墨廿雪抱住,趁勢而上不讓她跑了。

“餵,放開我!”

他堵住她呶呶不休的唇,修長的指橫在近前,她一個沒忍住,就咬了一口。洛朝歌吃痛,但不怒反笑:“那日在營中,廿兒可曾說過,希望兵不血刃地取得大捷?”

她垂了垂眼皮,當然記得,這下連咬他都不舍得了。

“雲州和北夜結怨已深,我和溫如初更是……這場戰役要不流血幾乎不能,我只能這麽迂回,用了這種傷亡最小的法子。”

墨廿雪溫馴了,脹得紅燦如海棠嬌花的臉收斂了驚艷的瓣,把原本的雍容袒露出來,她伸手勾住他的兩肩道:“那你和我說說吧,這些日子,你都幹了些什麽。”

這段舊故似乎有些長,洛朝歌眼底有幾縷回溯的意味。

他靠著側壁,聲色悠然:“廿兒可知,雲州的四大軍師,為何只出現了兩個?”

“不知道啊。”墨廿雪暗自腹誹,她要是知道,她怎麽還會想著問他。

“當然,”洛朝歌撇著薄唇,窗外疾飛遠處的樹影在他的俊臉上剜下一道猙獰,“說是四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師父師娘早已不過問紅塵俗世遁入深山了。”

如果墨廿雪的理解無誤,那麽他的意思是,那剩下的兩個,就是怪老頭和綃綃?

“千面蕭寒,他的易容術還是自我師娘那裏偷藝習來的。”他說完這句,垂下頭自失地搖了搖,“說遠了。我把你交給燭紅淚,是因為與她達成了條約,會救她族人於水火,而她用自己的身份將你帶到雲州我的地盤。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溫遠錚千方百計要擄走你,鉗制南幽和我,而我的身邊也並不太平,那時將你送到雲州,是最好的辦法。”

他在外面給溫遠錚制造外患,讓他徹底無瑕顧及城內。

墨廿雪聽著紅唇一掠,冷冷笑道:“靖王殿下話不要說得那麽好聽,你要真擔憂我的安全,怎麽不將我送到南幽去?”

他回頭,氣息寧遠,卻清楚可感,墨廿雪被他呼出的氣息弄亂了靈臺,芳心難守地咬住了牙,她不能在他面前露一絲怯,一絲為色所迷的味道,否則他會得寸進尺變本加厲地取笑她。她已經忍耐了很久了,這人一點也不好。

洛朝歌眼眸暗了暗,“你知道的,我想問你父皇借兵,事實上也不是借兵,只是借個立場,他若是擺出姿態,溫遠錚必然更加忌憚。廿兒,我是利用了你,而且從頭至尾,我都沒想過告訴你。”

“混蛋!”

墨廿雪一拳砸在他的胸口,隱忍的淚終於都落下來了,“你就這麽篤定,燭紅淚不會對我動手?”

洛朝歌把她的玉手攥住,“不會。”

她怔怔然的,淚眼迷蒙地看著他,洛朝歌斂了斂唇,低笑淺語:“她,愛上我四弟了。”

“什麽,怎麽可能?”墨廿雪驚得忘記生氣了,瞪著圓眼有幾分迷茫。

“起初我也以為玉書遭遇了不測,直到啟程來雲州之前,她找上我,說玉書還在她手裏,如果我幫她護住她的家人,她便放我四弟回北夜。”洛朝歌看得出來,紅衣女子在提到洛玉書時,那神色的不忍,眉間的惆悵,和唇畔霞染煙水的甜蜜。他看人心一向通透,看女子亦然。

燭紅淚說得再無情,也騙不過他。

“先不說這個,”墨廿雪不想從他的嘴裏聽到別的女人的名字,搖搖手,“你告訴我,南幽的重禮裏都是你們北夜的火彈,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不相信雲超會輕易把這件事交給你一個別國皇子。”

“我假扮宋玦,混入了營中,借先鋒官林覆之手,自然容易做手腳。”說到這裏,他氣定神閑。

墨廿雪怒瞪著眼前的男人,“你居然……”

不用說,綃綃的易容手藝,不但蕭寒去偷了藝,他也跟著學了一手,竟然拿著這個來糊弄他們南幽的主將!是可忍孰不可忍!

還有那個立場不分的林覆,竟然也不拆穿他!

一個個的,都反了天了!

墨廿雪簡直要殺人,這群人背地裏沆瀣一氣,究竟做了什麽好事!

“不行,我得趕緊給我阿爹寫封信,你這個人心太黑了,靠不住,他不能輕易把我托付出去。”墨廿雪望著窗外喃喃。

洛朝歌抱緊她,取笑著在她的瑤鼻上劃下,指腹摩擦之間,滑潤的觸覺如一道密密匝匝的絲網,將她牢靠地攏入其間,墨發如鴉,幽香纏繞,墨廿雪直嘆氣,悲哀又竊喜地知道自己這輩子也不可能那麽有骨氣,當一個待嫁終老的老姑娘。

重霄臺上兵甲周繞,堵得水洩不通。雲州軍此時風聲鶴唳,持著劍戟戈盾將此地徹底包圍。

南幽將士被困重霄臺三十二層,上有六十八如臨碧霄的神弩虎視眈眈,除卻將火彈推卸,老實巴交地候著溫遠崢回應,已經無法可想。

雲拂曉撥開人群護到林覆身前,聲音雖低而堅定,“等下打起來,你站在我身後。”

被一個嬌弱的女子這般護著,林覆有點感動,不過感動之餘,更多卻還是男子漢心作祟而生出一些火氣。

“我還沒輪到要一個婦道人家擋在身前。”

身後的男子,不用看也知道他一定肅然軒峻,冷目而對。正義得仿佛欲將人逼至犄角旮旯裏。

雲拂曉有些好笑,但臉上依舊冷若冰霜,嚴陣以待。

溫遠崢盤雲螭紋山河袖中的手,已經徐徐揚起,冰冷的寒夜,再璀璨紛繁的焰火也暖化不開。這一只手一旦揮下,頃刻間便會橫屍百具。

它意味著兵戈和殺戮,流血與死亡。

西邊來的商客,被莫名卷入這場中原之戰中,除了驚恐屏息之外,更多的卻還是委屈,感慨自己時運不齊,只怕將一身血肉之軀盡數交代於此。

溫遠崢站得太遠,難辨神色,但這舉袖若降雷霆之勢,卻令人望而生悸。

“且慢!”

場外重圍裏傳來一聲呼斥。

南幽人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溫遠崢冷眉橫對,巍然不動,那只手停在半空,既未落下,也未收回。

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是石階之下,青衣溫徹的瘦弱少年,他最熟悉的,那個眸色陰鷙、行事永遠透著三分邪氣的獨子。溫如初。

蕭寒的臉色陡然驚峭,莫名覆雜。

三十二除下的少年,好似攜了一身病態而至,而他每行一步,兩側的長矛便會後退一丈,讓出給他的道。

這種殊榮下,焰火斑斕裏的溫如初尤為詭譎耀眼。他抿著唇,鎮定從容地與溫遠崢狹路相逢。

“你這個時候來,為了何事?”溫遠崢撤回手,軍紀修整,暫時止戈。

溫如初跪伏而下,擲地有聲:“兒請父侯收兵!”

“荒唐!”溫遠崢揮袖怫然,“你自己將人馬折於洛朝歌手中,我尚未問責,今日不知輸贏羞恥,敢來對我指手畫腳?”

溫如初跪直身,眼眸藏鋒納銳,以黑墨悉然吞沒,化為無形。

溫遠崢忽而朗聲道:“來人那,將世子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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