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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世間安得兩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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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闕背對著一池粼粼蕩漾的月色,纖白不染的月華色長袍,巾絳繾綣,玉冠風流。墨玉般的葉下,灑落繽紛翩躚的花瓣,如在輕舞。

沈閣踩著亭臺林木的幢幢黑影而近,他抱著長劍,笑瞇瞇的稱嘆道:“你問我借了二十個人,但就憑這二十個人,南幽都的幾個不明影哨突然被吃得死死的,一動都不能動了,雖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不過我倒也真是佩服,難怪父親大人總對你百般稱讚。”

隔了片刻,發覺沈闕旋著手裏的一根葉柄興致不高,甚至絲毫沒有理他的意思,沈閣將聲一嘆,道:“不是哥哥我說你,我的人你也該還回來了吧。”

聞言沈闕終於有了反應,他淡淡的眼波瞟了過來,“二十個人你也念念不休,太過慳吝!”

“嘿,你借而不還,怎麽反倒成了有理的那一個?”沈閣湊近兩步,月光下,發現他的眉目之間恍有郁色,不由驚奇,“這又是怎麽了?你說出來,哥給你做主!”

“你這個‘哥’當得真稱職!”沈闕又瞟了他一眼。

“我本來便是你哥,自然要對你多加照顧。”沈閣上去親昵地勾住了他的脖子,“說吧。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我給你出頭是一方面,但天底下攔得住你的事情恐怕沒幾件,要是哥我到時候幫不上忙,這個不要賴我。”

他還沒說是什麽事,這個沈閣已經在想法子先給自己找臺階下了。

沈闕翻了翻眼皮,不著痕跡地推開他,“行了別裝了,我知道你在黑白兩道都吃得開。有件事,要你幫我查一查。”

原來真不是什麽大事,沈閣喜笑顏開,“查什麽?”

“我房裏有一件衣物,上面有點不知名的香味,你替我查探一番,我需要知道這香的來源出處、配料方法、出貨渠道。越細越好。”

沈二公子完全一副冷漠的命令口吻。說完就往自己寢房裏走了。

沈閣在後邊大叫:“餵!你對我再冷漠,也隱瞞不了你是一個逗比的事實!”

沈二公子腳下一個踉蹌……

其實沈闕口中所說的衣物,正是宋玦的。回程的途中,他和林覆見宋玦一直沈默寡言悶悶不樂,本來湊近了是想開導他,不料沈闕卻嗅到了他身上一絲淡淡潛藏的暗香,這種香味僅只是聞到一絲,便讓人內心微慌,意識犯紊。

他盯著宋玦的衣服看了許久,最終分道揚鑣之時,還是提出來讓他將衣服剝下來了。

宋玦鬧出這麽一番醜事,遭遇與秦婉兮相似,他亦是在祖宗祠堂跪了整整一宿。宋大人不但給予了嚴厲的懲罰,甚至認為罪亦在己身,陪著他也跪了一晚。

這夜裏,他無數遍問宋玦:“那秦氏女,你當真不娶?”

“不娶。”

初始時宋玦拒絕得簡單幹脆,後來卻顯得幾分優柔寡斷不夠堅定了。如沈闕所料,他動搖了。這件事,如果定要有一個人站出來負責,那必定是他。秦婉兮不過是個弱女子。

黎明破曉時分,有丫鬟匆匆跑來,急急道:“不好了老爺!”

“何事慌張?”宋遠道長身而起,宋玦亦跟著回眸來。

丫鬟喘著大氣道:“秦……秦家小姐,上吊……了。”

一聽這事已經鬧出了人命,宋遠道差點便是眼前一黑,急得老淚縱橫,指著不孝子罵道:“你這混賬東西!害得人家失了清白,半分承諾不曾給,你這是要逼死人哪!那秦家是省油的燈?”

宋玦再三辯解:“我並非真對她做過什麽。”

在宋玦有意識的時刻,他記得自己最開始看到的就是一個衣衫不整的秦婉兮,而他當時被香味迷惑心智,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可在關鍵處還是及時打暈了自己,自以為並未最終釀成大禍。

宋遠道不願再理會這個忤逆子,問那丫鬟:“秦小姐現在可安好?”

“回老爺的話,幸得秦家小姐的貼身丫鬟發現得及時,才沒出人命,但秦家小姐已存了死志,是不想再活了。秦老爺又悲又痛,還說什麽不放過我們家,老爺您看這……”

丫頭沒有主見,說話間也是六神無主一副茫然。

宋遠道恨恨地瞪了一眼宋玦。

宋玦跪在蒲團上,終究是閉了閉眼,哽咽道:“父親,我娶。”

宋遠道和丫鬟都是一楞,宋玦已經果斷起身,“我即刻去秦家提親!”

一切都如沈闕所料。

只是這提親也並不順利,秦篆因為女兒尋短見,內心大慟,命人要將宋玦掃地出門,宋玦便帶著一眾人在門外等候,久不聞佳音,他便跪在了門口。

最後是秦婉兮醒了,她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出大門,不知何時下起了酥軟的細雨,一絲一縷地吹拂在風裏,他英挺俊朗的輪廓宛似削金琢玉,一身淡紫色的長袍盡數淋濕,他卻穩如磐石,下頜滴著水,眼色迷蒙之中泛著點點悲哀。

秦婉兮捂著唇痛哭失聲。

我最不想逼你,可終究還是逼了你。

你無路可退,我卻這樣自私。秦婉兮,天底下,只有你最該讓人唾棄!

秦篆終是讓人將聘禮擡了進去。

突然而至的一場婚嫁,為了堵住悠悠之口,辦得也潦草。幾乎沒有任何準備,便在十日的準備之下,用一擡不甚體面的花轎將秦婉兮迎入了宋府。

這一日沒有所謂的大宴賓客,也沒有所謂的拜堂叩恩。因著兩家都覺得面上無光。而甚至,卻連所謂的洞房花燭都沒有。

宋玦沒有給秦婉兮任何消息,便醉倒了書房。

留新娘一人在空蕩蕩的大紅喜房裏,枯坐到天明。

因為成親,便算立了小業,宋玦和秦婉兮都再不可能入太學繼續學習了。

秦家本來決意在家招婿操持家業,卻沒想到最終匆忙嫁女,便只有給了宋家豐厚的嫁妝,讓宋家對秦婉兮能高看些。秦篆無可奈何,只能找了秦楊氏娘家的一個侄兒來暫時幫襯,屆時再看能否將他扶植上位。

墨廿雪對此事頗感惋惜,在宋秦大婚這日,她和沈闕林覆私下喝酒,醉醺醺間信口便問:“阿闕啊,不能讓白隱梅過得這麽舒坦,要不,我找人把她打一頓?”

沒有想到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只是要把人打一頓……

沈闕哭笑不得。

“這件事很快就會水落石出,公主放心。”

墨廿雪還在呶呶不休,林覆已經醉趴在酒桌上,嘴裏念念有詞道:“兄弟的一生幸福就這麽栽在兩個女人手裏了,我一定要把這筆賬討回來!討回來……”

也是這一天,沈閣那邊有了消息。

他為沈闕帶回了一包香料,沈闕隔得遠細細嗅了一點,確認是這個味道無疑。他捏著香包,皺眉將它放入囊中,直至味道封好才將它扔回給沈閣,“臭死了,這東西哪裏來的?”

“莫小瞧它,這東西,我可是花了大價錢自地下黑市買的。”

沈閣將其收好,“這東西是從北夜來的,怎麽,你竟然不知道?”

挽著廣袖的沈闕哼道:“我為什麽要知道?”

沈閣神秘地微笑,“這香名叫無憂,聽聞北夜的後宮妃嬪們常用它來……呵呵。具有很好的效果哦,要不要哥哥我給你去黑市多買點屯著?”

“……”當他是什麽?

就在沈闕臉色一黑之後,沈閣拍著他的肩開始繼續解釋:“這東西珍稀,得來不易,一般南幽的人都不會認識,而且藥性強,香味本來濃郁似酒,但若只抹一點味道便會很淡,就如同宋玦衣服上的那個味道。”

沈闕不假辭色,“你查到這種無憂香近些日子的交易記錄了麽?”

“這個……黑市底下的交易記錄都是極為隱秘不能外傳的……”

“你想要什麽?”沈闕淡淡拂袖,走開了兩步,水中映著一片雪白的袍角,姿如孤松般挺秀。

沈閣嘿嘿一笑,“北夜的青花苦酒,十壇!哥哥我付出了巨大的勞動代價,這件事必須撈點好處!”左右食指還伸出來,強調式地比了一個十字。

“成交!我再加你十壇上好的陳年松子釀。”沈闕回身如流雪,眉眼彎彎,笑得風流倜儻。

素來愛酒成癖的沈閣登時眼睛雪亮,恨不得感激地跪下,“闊綽!豪爽!就沖這二十壇酒,你這老弟我也認定了!”

說罷,接著方才的話又道:“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清楚,大約一個月以前,有一個代號為十三的匿名買家,將這種無憂香高價購得一整瓶。據說老板本來不願出售,但那人開的價足以讓他動心,所以最終還是賣了。我聽人說,這個代號十三行事最為神秘古怪,這裏頭牽扯不清,我怕還是和雲州那地方脫不了幹系。”

“代號十三?”沈闕摸著下巴一陣細琢磨。

在地下賣場這種見不得光的地方,買家橫跨黑白兩道,為了某些不必要的沖突和矛盾,他們習慣了給自己在黑市場起個代號。而且,身份來歷一應成謎,甚至連面也不需要露,買賣全憑蒙了面的底下人出手。可以說,這群買主幾乎個個都是氣勢駭人的大金主。

可是,白隱梅,或者白家,有這個實力與財力能在地下黑市占據一席之地麽?

只怕是真如沈閣所料,還是雲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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