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汐徹夜無眠，崔亦明最後的那句話，令她無所適從，她突然想到，她應該把借他的那條項鏈還給他了，那畢竟是他送給趙佳宜的信物，本就不屬於她，她不可能一直占為己有。

接下來的幾天股市仍然低迷，崔亦明也就依然很忙碌，醫院公司兩邊跑。

方紫汐找了個機會，趁他還在辦公室的時候，懷著覆雜的心情把包裝完好的項鏈送到了崔亦明的面前。

崔亦明接過那個熟悉的紙袋，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就把紙袋扔進了抽屜裏。

再擡頭看方紫汐時，他的眼神已經相當的冰冷，清雋的臉上毫無半分表情，這種狀態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面試時的那個陌生的冷面，令方紫汐不寒而栗。

她正要出門，只聽他幽幽的交代了一句，“明晚給我訂一個兩人吃飯的地方，氣氛要好一點。另外——”

他故意拖長了尾音，“幫我訂束花給——佳宜。”

佳宜？方紫汐的心一慟，她嘴唇微微張了下，想開口終是哽住了，只是默然的點點頭，在他灼灼的目光註視下退了出去。

看著她悵然若失的背影，崔亦明剛剛還無比犀利的眸色漸漸黯淡，他垂下頭，手機上是數天前收到的信息。

趙佳宜：亦明哥，抽空出來吃個飯好嗎？想跟你談談天盛的事。

崔亦明終於點了回覆信息：明晚六點，訂好飯店我讓人把地址發給你。

方紫汐站在走廊上，半天也挪不動步子，上一次她曾開玩笑問他要不要給趙小姐送花，那時的心情是坦坦蕩蕩的。可是不過是幾日過去，他說要給佳宜送花，她的心裏就變得這般的酸楚。

她剛剛不是應該笑著祝福他嗎？可為什麽她的臉如此僵硬，連一絲勉強的微笑也擠不出來？

誰能了解她心中的矛盾與無助呢？

她知道，在這種時候，就連銀行也面臨著巨大的信貸危機，除了不需要上市融資的趙氏財團，還有誰能慷慨援助崔家，挽救瀕臨破產的危機呢？

周末，政府終於出手，央行放出大招，同時降息、降準備金。

方紫汐以為這下子他們都可以喘口氣了，可是沒有想到，在這樣雙重的利好刺激下，周一的股市只是泛起了一陣漣漪，就依然任性的高開低走，以千股跌停收尾。

方紫汐突然意識到，他們也許碰上了百年難遇的股災。

她印象中，股災應該離他們很遙遠的，因為那實在是太慘烈了。

多少財富一夜間灰飛煙滅，多少企業破產倒閉？

方紫汐突然想到當初林皓辰給他們上金融投資課時，早就預言過這種危機的發生，她還清楚的記得他給他們解釋過一旦發生股災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1929年的美國股災，道瓊斯指數三年間跌幅達百分之八十九。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香港恒生指數一年內跌幅高達百分之六十。”

“股災不僅直接造成金融泡沫的破滅，還間接使銀行不良資產增加，促使資金外流，引發貨幣貶值，加重經濟衰退。這種危機會從股市蔓延到債市、匯市，繼而引發整個社會的金融危機。”

林皓辰當時說這番話的時候，很多學員們都以為他是危言聳聽，現在，從這一點來看她不得不佩服他的深謀遠慮。

這是多麽可怕的現象，股災中，上市公司的股票市值劇減，註入股市的很大一部分資金都化為烏有。現在天盛集團就陷入了這種危機之中，在二級市場完全喪失了流動性之後，崔家的財富也在一天天的以不可想象的速度蒸發。

難怪崔亦明那晚的眼神是那般絕望，難怪他會認為自己將一無所有，在面對這種系統性金融危機之時，再強大的人，恐怕也會因此亂了方寸。

方紫汐在這種不安和焦慮的情緒中度過了平生最難熬的時光。

這天清晨，她早早的到了公司，把幾份工作需要的材料準備好打算交給崔亦明，一直到九點多鐘，崔亦明都沒有露面，辦公室的門始終緊閉，她看看表，有些奇怪，明明是他要求一早就把材料給他，怎麽到了現在他還不來？

正在這時，錢瑜突然風風火火的闖進了總裁辦，她面如灰土、氣喘籲籲的沖到方紫汐面前，瞪大了眼睛，抓住她的雙肩不自覺的搖晃著，好半天才驚慌失措的說道：“瞿……瞿婉瑩……自殺了。”

“什麽？別開這種玩笑，我知道你討厭她。”方紫汐根本就不信，沖她擺擺手。

“誰……誰跟你開玩笑了，你看看她微博，早就發了遺言。”錢瑜急的就快跳腳了，補充道，“我就算再討厭她，也不至於這麽詛咒人嘛。”

看見她那副認真嚴肅的樣子，方紫汐這才覺得大事不好，錢瑜的小道消息一向靈通的，莫非是真的？她趕緊在電腦上登陸微博，按照錢瑜提供的賬號，她搜到了瞿婉瑩的微博。

瞿婉瑩的微博幾個月才更新一次，微博粉絲很少，基本都是些以前的同學和同事，她很少跟他們互動，微博冷的幾乎都長草了。

就在昨天夜裏一點多鐘，瞿婉瑩突然發了她人生的最後一條微博：活著如此痛苦，不如了此殘生，永別了，我的朋友們。

沒人註意到這條微博，只有大清早的時候，才有幾個熟人在底下評論，無非是開導幾句，誰都以為這不過是個文藝女青年矯情的發點感慨，沒有人會認為她這是真的永別了。

方紫汐驚訝的簡直都走不動路了，她一下子攤在了辦公桌前，喃喃的自語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上個月我們才見過面。”

“是真的啊，我聽金融投資部的同事說的，已經有人趕去醫院了。”錢瑜驚恐的撫撫胸口，“是車禍，搶救了十個小時還是走了，哎。”

“哪家醫院？”

“應該是離車禍地點最近的二院……”

錢瑜思考著，還沒說完話，方紫汐就把手機收進了包裏，拽著她的胳膊，直接朝門口沖去，“走，你陪我去醫院看看她。”

市二院的太平間裏，一股森冷的氣息撲面而來，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福爾馬林的味道。

雖是炎熱的三伏天，方紫汐踏進那道門裏，還是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她抖的厲害，手腳都瞬間冰涼，渾身有一種寒冷窒息的感覺，就像是無形中有一雙手扼住了她的脖頸，令她無法呼吸。

她感覺到一旁的錢瑜也同樣在顫抖著。

瞿婉瑩沒有家人在身邊，來的基本都是領導和同事，一齊候在外面，方紫汐一眼就看到了崔亦成和崔亦明兄弟倆，他們站在一位自稱是瞿婉瑩伯伯的中年男人身邊，和他交談著，旁邊還有一位便衣警察在向各位親戚朋友們詢問了解情況。

崔亦明也看見了她，他眼神淡淡的瞥了過來，若有若無的神情，在這種時刻卻給了她幾分安慰。

停屍房裏，瞿婉瑩安靜的躺在床上，被一塊白布覆蓋著全身，白布下露出一縷青絲，方紫汐還能想象出當初與她同住一室時，她捋著柔順的長發在鏡中塗抹唇彩的迷人姿態。

方紫汐想要掀開她頭上的白布，錢瑜卻一把扯過她的衣角，眼神中露出恐懼，“小汐汐，別，別看了。”

她沒有聽她的話，輕輕拍了拍她，示意她站到一邊。

她用顫抖的雙手掀開了那塊白布。白布下，躺著一個瘦弱的身軀，白的像紙一般的臉扭曲的幾乎變了形，上面還殘留著沒有擦凈的血痕。

這是瞿婉瑩嗎？這怎麽可能是瞿婉瑩，方紫汐不相信的搖搖頭，大顆大顆的淚珠像斷了線般的落了下來，她曾經是那麽漂亮，那麽優雅，那麽冷傲，如今躺在這裏的這具面目可怖的屍體真的是她嗎？

耳邊回響起瞿婉瑩的那句淒楚的話：其實用不著你怨恨我，我已經得到了懲罰，我現在這個樣子大概就是因果報應吧！

懲罰？就算她之前做錯了很多事，這懲罰也未免太狠了吧？

方紫汐早已泣不成聲，她把白布重新蓋上，沖到一旁的墻角俯下身，肩頭一抖一抖的，極力抑制著自己的哭泣聲。

記不清已經哭了多久，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輕輕的喊了一聲，“方紫汐。”

她擡起頭，面前站著位清瘦的男孩，她記得他，是吳劍飛。

他們其實並不熟，雖然一起吃過飯，在拓展訓練的時候他還曾經出手幫過她，即使這樣，他們也不過只有幾面之緣而已。

方紫汐知道吳劍飛一直在追求瞿婉瑩，吳劍飛也知道瞿婉瑩不喜歡方紫汐，所以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之間都沒有過任何交集。

而現在，瞿婉瑩出了這樣的事，作為她曾經的緋聞男友，吳劍飛在醫院出現是再正常不過了。

只是，他看起來非常的憔悴，頭發淩亂，眼神紅腫，胡茬密布在唇角下巴，一副滄桑落寞的感覺。

“她怎麽會半夜出了車禍？”方紫汐擦掉眼淚，好奇的問道，她知道吳劍飛肯定早就已經把情況都了解過了。

“她昨天電話一直打不通，半夜發了條微博後，就一個人到高架橋上亂逛，結果被路過的大貨車給撞了。”

“她為什麽要半夜去馬路上自殺？”方紫汐不解。

吳劍飛沒說話，他指了指外面的一條長凳，示意方紫汐去那裏坐坐。

方紫汐轉身跟錢瑜打了個招呼，就隨著他走了出去。

吳劍飛坐在長凳上，點著了一根煙，緩緩的說道：“我不相信她是自殺，她一直都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她說一定要過上好日子，不想像她媽媽一樣被人唾棄，也不想像她爸爸一樣貧困潦倒。”

“我冒昧的問一句，既然你有條件給她這些，為什麽不和她在一起，還要逼她打掉孩子？”方紫汐盯著吳劍飛的眼神十分犀利，公司誰不知道，那輛停在地下車庫的超級拉風的白色瑪莎拉蒂是吳劍飛的，大家都以為他是個經常曠工除了喝酒就是泡妞的有錢小開。

“我逼她打掉孩子？”吳劍飛一臉迷茫的看著她，“她什麽時候有了孩子？”

“你不知道？春節年終酒會的時候，你在哪裏？”

吳劍飛皺了皺眉，努力的回憶著，“年終酒會？唔……那時候我應該在澳洲陪我媽療養，去了一個多月。”

“這麽說，那個孩子不是你的。”方紫汐若有所思。

吳劍飛也意識到了什麽，他馬上抓住方紫汐的胳膊，急切的問道：“你告訴我當時發生了什麽，也許，這就是她自殺的原因。”

方紫汐把春節在酒店遇到瞿婉瑩的事，以及送她去醫院，出院後她就失蹤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很多細節她都努力的在回憶著。

吳劍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他騰地一聲從凳子上站起，扔掉煙頭狠狠的踩了一腳，說道：“我們去酒店，找那段監控視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快把評論砸過來，周三之前，你砸評論，我砸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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