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水瑤自覺自己已經將計劃考慮得很周全, 卻唯獨忽略了這種可能。

或許是之前與曲流鶯暗通密信的那幾個月, 讓自己覺得曲流鶯除了尋求自己幫忙, 再無別人可找。

自己險些就犯下大錯，若是剛才就任由曲流鶯離開, 恐怕再要將其尋到, 得花費很大一番周折，到了那時, 好處豈不是都會被別的勢力拿走。

會是風影靈族嗎？還是三大霸族之外的強族？

以曲流鶯的能力，要尋到兩名皇者牽制天鬼的二皇, 並不是不可能之事, 只要能拿出別人滿意的報酬，這世間便沒有談不攏的合作！

葉水瑤的想法其實一點沒錯，但她卻忽略了幾個更關鍵的問題, 除了尚還不知內情的柴氏宗族，曲流鶯並不認識北炎其他大族。

即使曲流鶯有能力開出報酬找來兩名皇者幫忙, 但這在短時間內也是不可能完成之事。

再者，若是大戰之時, 找來的兩人知得她們是別的大陸前來找天鬼尋仇的武者，會不會臨場倒戈, 十分難說，曲流鶯絕不可能將自己一行人的安危賭在不信任之人的身上。

但換作是葉水瑤這邊的人就不一樣了, 葉水瑤知道她們是九宵的武者, 之前還曾相互救過對方一回，後來聯手大敗天鬼軍隊, 算是知己知彼的合作夥伴。

而且曲流鶯知道一旦葉水瑤答應幫忙，就不會反戈，因為自己一行與天鬼決戰，無論勝敗，葉水瑤都能讓玄輝氏族從中大撈好處，反戈之事對其毫無意義。

這一輪暗中較量，曲流鶯率先占據上風，不過事情到此還並不算完，得等葉水瑤真的將兩名皇者撥給自己，才算大功告成。

重新回到屋內，兩女再度坐下飲茶，無論葉水瑤再怎麽旁敲側擊，也不能從曲流鶯身上窺得任何信息。

數次交鋒，葉水瑤便沈不住氣了，她從椅塌之上站起，緩緩走到窗邊。

伸手敲了敲窗沿，隱於暗處的兩名八階侍衛立即自虛空現身而出，在葉水瑤的示意下踏入兩女所在的屋內。

“流鶯姐姐，抱歉啦，你再考慮考慮剛才我的提議，有我玄輝氏族相護，你會很安全的”

“這處丘水居有些寒磣，你跟我回族內作客幾日，親眼看看吾族的實力，肯定會改變主意的”

葉水瑤一番話說得既客氣又不容商量，將軟禁能說成作客，也是巧舌如簧了。

她有意將曲流鶯扣下，卻不敢在這丘水居多留，只要回了族內，一切掌握權才算是落在了自己手中。

葉水瑤開開心心的把話說完，站在一旁等著自己的侍衛將曲流鶯擒住，等了半天，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勁。

曲流鶯優哉游哉的坐著品茶，好像絲毫也不擔心的樣子。

自己的侍衛也沒有動作，扭頭瞧去，只見兩人身體皆在微微顫抖，葉水瑤心頭一驚，上前將兩人頭上的袍帽拉下，露出兩張面色極為難看的臉龐。

看著兩人此刻的狀態，葉水瑤哪還會不知他們是叫人給禁錮住了，腦子稍稍一動，就猜出這是出自何人手筆。

“水瑤公主，好久不見”

誰也不知段亦嵐是什麽時候來的，又是怎麽進來的，聽到這聲禮貌的問候時，段亦嵐已坐在曲流鶯身邊喝茶了。

葉水瑤長長嘆出一口氣，走到兩人跟前坐下，她是真不怕段亦嵐兩人會傷害自己，只是心裏非常郁悶。

自己前一刻還嚷著要擄人，沒想到下一刻便發現，自己才是被擄的那一個，如果那兩人想這麽做的話。

段亦嵐隨手結印，將兩名侍衛移了出去，禁錮在暗處，讓他們心裏幹著急，卻又什麽也做不了，誰讓他們剛才想抓自己媳婦來著。

見葉水瑤唉聲嘆氣如霜打的茄子般坐著，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充滿了幽怨，曲流鶯不禁莞爾一笑。

擡眸望著她真誠道“水瑤公主，我不會改變主意，請你好好考慮考慮我的建議，你我合作多次，皆雙得圓滿”

“若此番事敗，留我一人茍且獨活，對我來說，報不報仇都沒有意義，與天鬼的決戰，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沒有迂回與折中，所以，效力貴族，流鶯確實無法做到”

曲流鶯說這番話的時候很平靜，但葉水瑤從中聽得出那真實無比且孤註一擲的決然，她有些不明白曲流鶯為何會做這般選擇。

如果換作自己，心愛之人被仇敵所殺，自己一定會忍辱負重的活下來，仇恨將是自己一往無前的動力，此生定要手刃仇敵！

世上很少能有人做到與別人感同身受，所以葉水瑤也不會明白曲流鶯的選擇，深愛之後，獨活的痛楚，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

曲流鶯此番話後，氣氛漸漸就變得輕松起來，三人算是患難與共的舊識，所聊之事甚多，之後談及的話題，基本都與此次合作無關。

聊至半夜，葉水瑤才帶著兩人去客房宿下，而後她便轉身朝書房走去，思索一夜未歇。

到了房中，段亦嵐面上再不覆先前那般輕松，葉水瑤的決定對她們非常重要，若是找不到可信任的人牽制天鬼的二皇，她們的計劃便不能推動。

最關鍵的是，現在她們沒有太多時間，若是這方始終懸而未決，天鬼先行向九宵發動攻擊，只需派出一名九階皇者帶隊前往，便能無往不利。

“流鶯，若是葉水瑤不願相助，咱們可否先設計將二皇斬殺，剪其羽翼，再劍指天鬼城”

曲流鶯拉著她坐下，搖頭輕聲道“這樣的話，很容易打草驚蛇”

“即使是強者如雲的北炎大陸，九階皇者突然殞落也是一件足以掀起一方風雲的大事，更何況是天鬼的二皇突然身死道消”

“牽制天鬼二皇必須與突襲天鬼城同時進行，而且這三處戰圈還得相隔足夠遠，遠到他們無法第一時間知道對方的情況”

“只要天鬼一死，二皇必然聞風遁逃，而不會冒險折回天鬼城，去對敵一名能擊殺天鬼的破元境強者”

說罷，曲流鶯玉掌輕擡，伸出如蔥般白潔纖長的手指在段亦嵐臉頰之上輕輕一戳，待後者朝自己凝視過來的時候，俏皮的沖她眨眨眼道“放心吧，葉水瑤會答應借人的”

翌日，葉水瑤一大早就來了客房，並告訴她們自己的最終決定，與曲流鶯所料絲毫不差，葉水瑤接受了曲流鶯的條件，將兩皇相借。

不過此事關乎甚大，葉水瑤再是倍受寵愛的公主，也不可能隨意調遣自己轄屬之外的軍隊及強者。

她得回玄輝氏族一趟，臨走之時還不忘讓曲流鶯兩人放心，此事已定，自己回去後會以最快的速度討要調皇令。

段亦嵐也帶著曲流鶯離了丘水居，在回去的路上，段亦嵐突然扭頭朝曲流鶯道“媳婦，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曲流鶯美眸清亮，望著對方道“亦嵐可是想明白了其中關竅”

段亦嵐點點頭，有板有眼的分析道“是葉水瑤先前的態度讓我覺出有問題，她好像比咱們更想早日與天鬼決戰，特別是最後一再讓咱們放心，生怕我們這邊打退堂鼓似的”

“其實道理並不覆雜，我們與天鬼生死拼鬥，對整個玄輝氏族來說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而且葉水瑤參與計劃，才能第一時間知道局勢發展的結果，這一點非常關鍵”

“我與天鬼皆是破元境，此番大戰，天鬼即便不死，重創是沒跑的，而天鬼一族一旦少了破元境強者制衡，北炎其餘兩大霸族一定會趁此良機出手，痛打落水狗”

“若是兩大霸族同時收到天鬼身死或重創的消息，誰也搶占不了太大的先機，但若是葉水瑤能搶先布局，只待戰果一出，她便能直接揮師攻城，打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曲流鶯忍不住誇讚了幾句，誇得某人心裏暖洋洋、輕飄飄的。

待段亦嵐傻笑一陣之後，曲流鶯才出聲道“世事總有其變數，未到結局揭曉之前，沒人能保證事情一定會照著某種既定路線發展”

“其實我心裏說不緊張，那都是唬人的，我們沒時間慢慢等待時機成熟，但葉水瑤卻是有的”

“她若不是那般心急想要建不世之功，拖上一些時日，能爭取到的條件一定不止現在這些”

段亦嵐略作思忖，突然道“但若是那樣的話，媳婦你一定有法子讓她最後雞飛蛋打是不是？”

曲流鶯美眸之中似有流光閃過，頗有些好奇的問道“亦嵐為何會這麽說？”

段亦嵐一聽這話，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一把將自己媳婦抱住，順便在其絕美的臉頰之人猛親一口，才笑嘻嘻道“雖然我不懂策略，但我懂你呀”

曲流鶯被她逗得咯咯直笑，算是默認了段亦嵐先前那個問題，兩人一路笑笑鬧鬧，沒一會兒便回到柴氏宗族。

原本段亦嵐打算直接撕裂虛空，帶著曲流鶯悄無聲息的回到左丘語所在那處山洞的，來到柴氏宗族外圍上空，卻發現今日族內正在舉行祭奠儀式。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兩人稍作探查，一探之下，神色皆是變得無比古怪，因為那祭奠儀式，竟是為她們兩人而設！

柴坤一身黑袍，孑然立於曲流鶯‘一家四口’曾經住過的那處獨峰下，將三盞酒液緩緩倒在身前的泥地之中，整個過程都帶著揮之不去的悲憤及肅穆。

他現在已是柴氏宗族的實權掌舵人，模樣與一年之前那會沒有太大變化，依舊高大英俊，只是眼神中卻多出許多令人心驚的戾氣。

藍馨及幾名親族女眷默然立於一旁，她如今已是柴坤之妻，卻覺得成親之後的日子與自己之前無數次想象過的截然不同.

柴坤對她很好，卻並不愛她。

“若是曲姑娘沒有葬身狩獵場，阿坤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心中這般想著，藍馨的思緒又飄到了一年以前的那個夜晚。

狩獵大戰尚未結束，族裏就有信傳來，說是狩獵場出大事了.

同樣的消息在長麟山脈各處飛傳，當藍馨隨著族長及供奉趕到藥宗之時，被困於幽魔獄的武者們已經被救出來了。

起初被湯陽三人逼進幽魔獄的時候有著兩百多人，而如今活著出來的，卻僅有十數，且個個受創不輕。

藍馨永遠都忘不了那時她第一眼見到柴坤的樣子，他全身濕透，像是剛被人從海裏撈出一般，胡渣雜亂，面色蒼白，眼神卻很瘋狂。

見到柴志一行人後，他幾乎是嘶吼著讓柴志去救人“三長老！曲嵐姑娘她們還在深海之下，我尋不到她，你快帶族人下去，一定要把她們救回來！”

說完之後，柴坤就再支撐不住，倒頭就朝地面栽去，柴志一把將他接住，交到守在一旁的藍馨手上，大手一揮，帶著族人就朝幽海之界趕。

結果自然是空手而歸，所有人都認為她們不幸葬身海底了，就連那八階強者都沒能活下，更何況是其他人呢，這十數人能逃出海底風暴已經是上天垂憐了。

打那以後，柴坤就像變了一個人，沈穩、殺伐果決。

一幫老家夥倒是很欣慰，因為只有這樣的人接任族長之位，才能帶領整個宗族走上強者之路。

半年之後，柴坤成為新任族長，之後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謝氏宗族基本上都快給打沒了，今日正是謝家在長麟山脈除名的日子，這才有了柴坤祭奠一事。

當年曲流鶯四人所宿的那處獨峰，早已被柴坤下令封鎖，不許任何人踏進一步。

“曲嵐姑娘，謝家人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接下來便是田家，你在天上好好看著，我定會為你報仇！”

柴坤低聲說完，便帶著一眾族人離去。

隱於虛空之處的段亦嵐兩人，看這架勢便將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段亦嵐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嘀咕道“看來柴坤還是個癡情之人吶”

曲流鶯湊到她跟前，笑意嫣然的問道“吃醋啦？”

段亦嵐故意皺眉道“真酸”

曲流鶯拿手去羞她的臉“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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