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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蘿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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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蘿瀑布

穿過藍白相間的教學樓,穿過一片梧桐林,在通往桃李園的那條路上,跳過右手邊的綠化帶,繞過幾米寬的紫藤蘿瀑布,走進一條長廊,找一個足夠隱藏自己的角落,坐下來,然後點著一支煙,漫不經心地抽著……

身後是繁茂的紫藤蘿,眼前也是繁茂的紫藤蘿,五月間花兒大抵開盡,只剩三三兩兩的殘敗點綴其中。時至黃昏,嬌柔的夕陽被揉碎了溜進來,雜亂的映在牧子深的臉上,仿佛記憶被混亂成碎塊,在某個特定的環境與時刻,一股腦浮現在眼前。

差不多有三年過去了,已經記不得當時是什麽季節,也記不得紫藤蘿是否繁花似錦,只是清楚的記得,那時有很多個午後,他和左朝歌都會帶著便當來到這長廊,若軟體動物般伏在美人靠上,輕微掀開那紫藤蘿瀑布的一角,長久地註視著通往桃李園的幽深曲徑!

“君子當如詩,謙和儒雅,心沈人靜,左朝歌,你能不能別在我身後晃來晃去的!”

“年少且風流,為少年者,莫要學那些斯文敗類;人生得意須盡歡,人不風流枉少年,牧子深,你能不能像我這樣站起來,堂堂正正地偷窺……”

伏在美人靠上的牧子深轉過頭,眼神迷離地看著左朝歌,然後緩緩開口:“莫欺少年窮,須晴日,且看誰風流!”

“哎~來了來了……”左朝歌突然兩眼放光的盯著紫藤蘿瀑布後的遠方,然後小聲的歡呼著迅速地彎腰伏在美人靠上,那堪比軟體動物的身姿,比一旁的牧子深看起來更為狼狽!

午後沒有風,熱辣辣的太陽硬是將繁茂的紫藤蘿撕開一個個口子,毫不吝嗇地撒下一束束金光,照在兩人身上,逼出豆大的汗珠,掛在牧子深和左朝歌滿是膠原蛋白的臉上和身上。

首先是一陣高跟鞋落地的有節奏的噗噠~噗噠~的聲音由遠而近,然後透過紫藤蘿瀑布的間隙,就看到一位穿了淡藍色職業裙裝的女人正款款地從那條小路上走過;她長發披肩,面容端莊,目不斜視,合體的裝扮襯出近乎完美的身段,亮色系的高跟鞋每一次落地,都帶著打破這午後寧靜時光的巨大活力……

兩人的目光一直送那淡藍色的身影在轉角處消失,然後連高跟鞋落地的聲音也被太陽藏匿,這才抹了臉上的汗水,如釋重負的心滿意足的靠在美人靠上,面帶笑容,一幅癮君子快活後的模樣。

這時候左朝歌總要念叨那幾句廢話:“哎~牧子深,你說她要小幾歲該有多好,那樣的話我就做第二個曹操,寧負天下人,必不負她!”

牧子深總是隨意的扭過頭,看著左朝歌上斜45度的側臉,用意味深長的眼神告訴他:有我在,別說是曹操,就是呂布字奉先,也休想動她分毫。

“你們倆在這幹嘛那?”蘇木梨從長廊入口經過,看到渾渾噩噩躺著的兩人,就遠遠地沖兩人打招呼。

兩人聽到蘇木梨的聲音,驚恐地一起轉過頭,看到面若薔薇的蘇木梨,就急急忙忙地各自站起身,然後搓手踮腳的說不出個所以然。

見狀,蘇木梨就會神氣十足地背著手來到兩人面前,看著兩人猴屁股似的紅臉,用意味深長的語氣緩緩開口:“快說,大中午的,你們兩個不在教室裏自習,到底在這裏幹嘛?”

……

“涼快~對,這裏涼快一些……”

“對對對,~天真是熱啊,這地方倒挺涼快……”左朝歌符合著牧子深,無意識地將手在脖子上抹一把,卻抹下滿手汗津津的粘黏,於是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得蹲在地上,直呼受不了!

牧子深咬著牙無奈的看左朝歌一眼,然後撲哧一聲也笑得站不直腰!剩下大眼睛的蘇木梨,換了莫名其妙的神情,一動不動的站著看兩人小醜般的表演。

一根煙抽盡,熄滅煙頭,空氣裏淡淡的煙草味道,卻久久的消散不去。牧子深隨手摘下一朵殘花,放在鼻前狠嗅,卻始終只聞到淡淡的煙草香味;他不禁在心裏想,錯過了花期的花朵,就該失去花香嗎?那麽青春裏錯開的人和事,也像那花香般,就該失去了嗎?

三年前的場景還在腦海裏徘徊不去,就連微小的細節都一一排列如初;但在三年後同樣的環境下,只剩牧子深孤孑的身影,在想象著去了遠方的當年的那些可愛的人兒此刻的生活。

時間,空間,這兩個在辭海裏毫不起眼的名詞,竟有莫名神奇的力量,可以將人生玩轉的兵荒馬亂,烏七八糟。

急促的電鈴聲驀地突然響起,牧子深慌忙站起身,掙紮著跑了兩步,又想起與自己無關,於是頹廢的笑笑,重新坐下。

兩年前也就是他和左朝歌將要步入高三的時候,學校分文理科,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文科,因為秦愛人已經確定跟班走而且擔任文科班主任!左朝歌就沒這麽幸運,他的官威日盛的父親強制他選擇了理科,並為他安排了據傳功力深厚的班主任;於此,三人CP在某種意義上重返兩人CP,只不過兩人CP的主角,換成了牧子深和蘇木梨。然而這不是最終結局,等到真正步入高三,在那年九月最明媚的一天,左朝歌坐進了高三一班的教室,蘇木梨坐進了高三二班,牧子深則坐在高三三班的教室;至此,這組蕪城一高史上最強的三人CP徹底被打散,而且在某種意義上,毫不誇張的說,三人成了彼此的競爭對手,背負著不同卻又相似的使命!

若說命運無常世事難料,三人的遭遇尚且算不得什麽,但人生近乎完美的秦愛人,卻在暑期經歷了人間悲劇,成為這句話的佐證。

那是八月的一個下午,天氣異常悶熱,午休後的牧子深接到左朝歌的電話,約定一起去繞城河上游游泳。繞城河上游有有一段政府處理過的淺水區,專供市民消暑;但近些年因為河水被汙染,去游泳的人就逐年減少,只剩下楞頭青的“不良少年”,隔三差五就成群結隊的跑過去快樂一番。

牧子深和左朝歌到了岸邊,就認出有幾個同學也在水中戲耍,待歡呼著下了水,就聽到一個消息,一個於兩人不知該喜或悲的消息。戴眼鏡的光頭告訴兩人,就在這天上午,蕪城一高的某位副校長遭遇車禍身亡;聽清這位校長的名諱後,兩人不禁同時大驚失色,再顧不得那光頭神采奕奕的繼續說著些瑣碎,就匆匆上了岸,也顧不得同眾人打招呼說再見,一前一後朝蕪城一高趕去。

頂著一路的大太陽,兩人身上的泳衣濕了變幹,又從幹變濕;待兩人氣喘籲籲地沖進桃李園,推開一排三號獨家小院的木門,院子裏空無一人,桃樹李樹爭相繁榮,墻角的花草簇擁開放;石桌上擺著茶具,還有一本歌德詩集。院子裏靜悄悄的,蟲鳥也在躲避酷暑,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的蹲在檐下,斷斷續續的說些未知的猜測,然後各懷心事。

傍晚時分,夜幕降臨,秦愛人和蘇木梨推門而入,看到穿著花花綠綠泳衣的牧子深和左朝歌。秦愛人目光裏一片死灰,無力地沖兩人說了句:“你們來了。”然後就走進屋裏去了。蘇木梨上下打量了兩人的裝扮,微紅的眼睛盯著兩人:“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聽說……”牧子深說了一半,聲音已經小得自己聽不太清,不安的低下頭,沈默了。

蘇木梨見狀,微微點頭,聲音哽咽的再次開口:“馬上還得去殯儀館,你們還是先回去吧,明天上午的葬禮,我給你們發地址。”

說話間秦愛人從裏屋出來,沈默地站在檐下,往常披肩的長發束起了馬尾,素黑的裝扮將她出落得更加窈窕;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輝照在她的側臉,她那微腫的眼角分明泛起淚花,不受控制的劃過臉頰,一點一點下滑。

“老師……~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一定告訴我們……”看著眼前梨花帶雨般的秦愛人,牧子深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是啊老師,一定告訴我們……”左朝歌附和了一句,卻向牧子深身後退了一步;因為他那比牧子深更為花哨的泳褲,在此刻著實顯得紮眼。

秦愛人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眼淚再往出流,她伸手遮掩有些猙獰的面容,略微點點頭,然後吩咐蘇木梨往出走。兩人的身影就在牧子深和左朝歌沈重而深情的註視下,出了院門,消失不見。

牧子深和左朝歌收拾了石桌上的茶具,把那本歌德詩集放在檐下的窗臺,然後虛掩了院門,踏著夜幕,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道。

街道上燈火闌珊,塵色冗雜,這城市固定如一的虛偽的精彩背後,是無數面對生老病死掙紮著無可奈何的靈魂在顫抖;他們仰望蒼穹,但蒼穹被城市的光火遮擋在身後;他們期待黎明,但黎明後卻是周而覆始的繁重!沒人能準確地說出人生的意義,無論貧窮,富有,悲傷,或快樂,在這十年如一日的繁覆裏,我們只能善待情緒化漸行漸遠。

牧子深和左朝歌一前一後地走在濱河大道上,正將情緒善待得猶如止水,哪怕一星半點的微風,也能惹起漣漪,一圈連著一圈,久久地散之不去。

這個傍晚的濱河大道似乎很長,至少是兩人走過用時最長的一次,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一前一後從一個路燈到下一個路燈,再到下一個路燈;他們模糊的身影一會兒在前邊,一會兒在後邊,一會兒是兩個,一會是很多個……他們第一次對彼此像陌生人一樣守著自己的哀漠,卻在心底琢磨著大抵相似的內容……

第二天下起小雨,葬禮進行的順利得讓人覺得難受,從午後到黃昏,親友們一一退去,等到太陽將息的時候,那新建的墓前,只剩下秦愛人和蘇木梨。

牧子深和左朝歌當然也不會走,他們遠遠地站著,看著,茫然無措。於他們來說,這種生離死別的滋味,是一杯來自異域的濁酒,雖然能夠大概知道其味道,但從旁觀者的角度,他們誠然無法感同身受。他們只記得雨停了,夕陽落了之後,一群蝙蝠在低空盤旋,蘇木梨這才扶著秦愛人走出墓地;秦愛人雙眼空洞,仿佛沒看到兩人一般,柔弱無骨地從他們身邊走過,甚至兩人都沒聽到她的腳步聲。

高中未畢業的人只能用涉世未深來形容,他們從不知道原來人在離世後,還會有如此多瑣碎的章法與禮節。記得從葬禮回來後的第二天,兩人又去了桃李園,但遠遠地就聽見一排三號獨家小院裏人聲鼎沸,而且伴隨著並不嘈雜的歡笑;兩人透過木門看進去,滿院裏都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於是兩人只好打道回府!此後一連七天,天天如此,那院子裏多多少少總會有些閑人……後來兩人問蘇木梨,才知道這是一種習俗,叫做“鬧七”,意思就是抵消家裏死了人以後清冷淒涼的氛圍。而且這不算完,七天過後,秦愛人的公公婆婆就會搬來與她同住,其目的是監督秦愛人為他們的兒子守孝一年……諸如此類的各種繁瑣,多得讓人覺得壓抑;但秦愛人一一踐行了這些迷信或保守,這在牧子深和左朝歌看來就像是個傳說,因此更加地迷戀秦愛人,因為她時尚漂亮而又不失傳統典範的難能可貴。

高三開學前的一個星期,牧子深和左朝歌接到蘇木梨的邀請,說是秦愛人在家裏做了飯,讓兩人前去赴宴。這時候距離那位副校長過世,已經一個多月了,一個多月裏,因為各種繁瑣,兩人幾乎再沒見過秦愛人和蘇木梨。當接到蘇木梨的邀請,他們腦海裏眾多的往日浮想聯翩的畫面就一湧而上,鼓舞著兩人的精氣神;兩人都用心地將自己裝扮了一番,當然,是各種趨向成熟的裝扮。

當穿著皮鞋撩起劉海的兩人在楓葉街上遇到,彼此就沖著對方,不懷好意地笑得用心。

“餵~牧子深,你再戴一墨鏡,就是蕪城的黑老大了,你知道嗎?”

“你也不錯啊,再披件西裝,就可以去談外貿了……”

“哈哈哈,牧子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趁早收手吧,別那麽幼稚,嘻嘻嘻,哈哈……”

“左朝歌,平常我送你那麽多話,今天再送你一句,君子不僅當如詩,還要坦蕩蕩,你說你怎麽就那麽的不要臉呢……哈哈…嘻嘻嘻……”

說話間兩人已經沖上濱河大道,黃昏下的夕陽均勻鋪灑,照在兩個少年意氣風發的臉上,好不迷人,率性!

“牧子深,不開玩笑,你說我倆是不是幼稚,這是有可能的事嗎?”左朝歌放慢車速,一手扶在牧子深的肩上,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牧子深扭頭看了左朝歌一眼,突然加快車速,像一支離弦的箭,沖出十幾米遠後,竟然昂頭大聲的喊道:“幼稚就幼稚吧,我的青春我做主!”後邊的左朝歌聽到空氣裏游蕩著的這句話,不由地受到刺激,猛地起身,屁股離開座位,幾輪加速後站直身體,雙手丟開車把,大聲地喊:“秦愛人,我喜歡你……”

牧子深在前邊聽到這句話,深深地吃驚,就在他回眸展望的時候,車子就故意似的撞上一旁的隔離帶,瞬間摔了個四仰八叉!左朝歌遠遠地看見,就笑得放浪形骸,不想路面上有處顛簸,將雙丟把的他也狠狠地摔倒在地上,而且還在空中留下一道完美的拋物弧。

兩人掙紮著幾乎同時站起身,氣喘籲籲地相互推辭了一番責任,然後將車子停靠在路肩,看著衣服上的殘破,有種欲哭無淚的心痛。

好在兩人都沒有破相,發型也只是微微有損,於是你看看我的恓忽徨,我看看你的不堪,轉身跨上各自的自行車,繼續前行。這一路上兩人再沒說話,似乎極專註地在騎車;到了蕪城一高,又相互抱怨著穿過教學樓,站在一排三號獨家小院的門前,幫著彼此整理了發型,這才禮貌地敲門。

開門的自然是蘇木梨,蘇木梨大大的眼睛打量著眼前的這兩個男生,不禁好奇地問:“你們打架了?”

“沒,沒,風吹的……

“頭發上風吹的,~衣服,也是風吹的?”蘇木梨不解地質問兩人。

兩人無奈的笑笑,低頭猥瑣著不語,仿佛範進相見胡屠戶那般,滿臉特寫的不適然。

“好了好了快進來吧,飯菜都擺上桌有一會兒了……

院子裏繁茂依舊,桃李競榮;開花的鮮艷奪目,不開花的郁郁蔥蔥。秦愛人從廚房裏探出半個身子,手裏還舉著鍋鏟,見到兩人的模樣,先是一楞,然後笑而不視地招呼兩人進屋。

兩人悻悻地進了客廳,桌子上已經擺好了幾道菜,滿屋裏飄著香味。除了飯菜的香味,屋子裏還有一種隱約著似有若無的氣味,兩人環顧一周,發現條幾上那位副校長的遺像前,桃紅的熏香正縈繞出絲絲縷縷的薄煙;兩人因為心有所想,就不敢多看那笑態可掬照片,拘謹地坐進沙發裏,安靜地等待著晚飯開始。

陸續有端進來幾個菜,蘇木梨就叫出了在書房玩耍的秦愛人的兒子,晚飯也就開始了。那孩子出來後禮貌地同牧子深和左朝歌問好,然後規規矩矩地走去那條幾前,踮著腳尖夠到三支香,點著,拜了三拜後扭頭看向秦愛人;秦愛人就帶了柔情的笑容,走上前去,從那一雙小手裏接過香,□□香爐。

這邊牧子深看看左朝歌,左朝歌看看牧子深,兩人同時疑惑,是不是也該去上柱香拜一拜什麽的……正四目相對不知所措的猶豫著,蘇木梨在桌子下踢了兩人,然後眼神示意兩人去上香,兩人這才如釋重負,站起身走過去,學著小孩的模樣,像模像樣的拜了三拜,這才緩解了滿臉的尷尬,依然拘謹地坐回沙發裏。

因為心有所想,所以兩人的一舉一動看起來都有些猥瑣,兩人也不敢看秦愛人,只是盯著眼前的兩盤菜,斷斷續續地出手。秦愛人看起來卻比之前更為端莊大方,她笑著說起之前無暇顧及兩人的瑣碎,表示抱歉後,又問兩人暑期有沒有進行功課覆習……她語氣還是那般溫柔,只是音色多了些沙啞。牧子深不經意見地擡頭,看到她束起的馬尾,兩鬢已然雜陳出絲縷盈白……

這晚飯吃得寡淡,牧子深和左朝歌始終拘謹著放不開,蘇木梨只是附和了秦愛人笑得淺淡。待吃過晚飯,秦愛人吩咐三人可以出去走走;於是兩人跟在蘇木梨身後出了校園,竟然平白的生出了釋放的快感。

夜晚籠罩的桃李園,難免蚊蟲聚擾,三人就相跟著去了球場,在路燈下徘徊。

“我們分班的名單出來了……”在昏黃的路燈下,蘇木梨看著兩人,眼睛依然大的羨人。

“不用說,你們兩個分在一班了吧!”左朝歌從地上撿起一枚石子,在手裏玩弄,語氣顯得懶散。

“沒有,你在一班,我在二班,子深在三班……”

牧子深和左朝歌同時吃驚地擡起頭,“那秦老師,她帶高三嗎?”牧子深多問了一句。

“她帶二班。我原本也分在三班,但我覺得我多少能為她分擔一些,就主動請求調入二班……”

“秦老師不是帶原高二一班升入高三嗎?”牧子深問得多餘。

“原本是這樣安排的,但中間出了那件事,學校就重新考慮要不要她帶高三;後來她去找校領導,校領導就把她分在二班,說是二班的綜合成績好一點,學生也普遍素質好一點……”昏暗下蘇木梨看著牧子深,牧子深失望地垂下腦袋,身體像是掛在路燈桿上一樣,不再說話。

“哎~有什麽,至少我們都還在一個學校歲吧,三個教室都挨著那,下課就可以湊一起了嘛!左朝歌上前給牧子深一掌,說得滿口皆大歡;單就對他來說,這樣的結果不好不壞,甚至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三人又走了一段,就分手各自散去,走的時候彼此沈默,誰也沒有流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因為隨著漸漸長大,很多事情只能自己承擔,哪怕是再親密的關系,也會有覺得不靠譜的那一天。

轉眼就到了開學的時間,對於高三來說,新班級新環境也顯得不那麽重要,高三學子們唯一重要的,就是一年後的高考。

剛開學那段時間,牧子深和左朝歌總是相約走廊上,但每每站在一起,卻發現走廊上只有兩人單薄的身影。兩人伏在七樓往下看,下邊的走廊上人聲鼎沸,高二高一的孩子們在歡歌載舞;有時候他們也會遇到匆匆從洗手間回來的蘇木梨,但蘇木梨總是急匆匆的,來不及同他們多講些無聊的廢話。有時候兩人也會碰到秦愛人,秦愛人似乎愛上了清爽利落的馬尾,而且總是穿上褲裝,不再穿各種顏色的裙裝;見到兩人,她還是那般淡如水的笑容,然後一閃即逝。

自從分班後,由於下課時間不一,牧子深和左朝歌已經不能再約著一塊下學了;而且每每放學後,兩人也都有了各自的安排,有時候甚至會主動的直言對方不用等了。但很尷尬的,好幾次都是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秦愛人的那座小院,當在院子裏見到彼此,猝不及防的相視一笑,但滿心裏晃蕩的,卻是實實在在的不爽。

重陽節過後就是秦愛人的生日,這時候高三的課程已經相當緊張,但牧子深和左朝歌還是各自做了準備。兩人已然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彼此間的關系不像之前那般親密了。兩人同樣清楚的知道,這樣的局面因何而起!但秦愛人確實沒什麽過錯,她對兩人絕對是一視同仁,雨露均沾,而且小心翼翼,生怕因為自己使得兩人關系微妙;在這段日子裏,兩人頻繁地出現在她的小院裏,幫她侍弄花草,陪小孩玩耍,她如何能不感受到有些非同尋常的意思在耐人尋味!但她不能說破,她只能聰明的在一些細節上嘗試著告訴兩人,包括蘇木梨在內的他們所有人的感情,都必須建立在合乎道德禮儀的規範基礎之上。

農歷九月十號這天下午,牧子深從二班和一班的教室門口走過的時候,這兩個班都還處在鴉雀無聲的狀態。他匆匆地下樓,然後跑出學校,跨上自行車,先去花店買了一束七色的雛菊,然後從米其林蛋糕店取出早已訂好的蛋糕……等他帶著澎湃的激動去到桃李園的那座獨家小院時,秦愛人和蘇木梨正帶著孩子給一株盆景松土。這時候夕陽將落,最後一絲餘輝灑滿庭院,三人扭頭看到牧子深,楞了片刻,孩子就率先跑過去,接過他手中的蛋糕,高興不已。

緊接著左朝歌出現,同樣捧著一束七色小雛菊和一個生日蛋糕。兩人在木門下一前一後的站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裏不同以往游走的玩味,已然變的純粹而單調。

……

兩捧七色的小雛菊!兩盒包裝淡雅的生日蛋糕!蘇木梨一手一束鮮花,一齊放在鼻前嗅了嗅,想起就在幾天前,兩個人先後跑過來問她喜歡什麽花,她大大咧咧地告訴兩人喜歡薔薇;然後兩人又問她秦愛人喜歡什麽花,她又大大咧咧地告訴兩人是小雛菊。……

現在她捧著兩束七色小雛菊,心裏滑過淡淡的哀傷,她看了看依然呆站著的兩人,喃喃的自言自語道:“呵呵,聰明反被聰明誤,她喜歡的是素色小雛菊……”

這己經不知道是幾人一起在秦愛人家吃過的第幾頓飯了,但很清晰的記得,這是在這座院落裏,幾人一起吃得最後一頓飯。

那天晚上由於氣氛從一開始就不太對,秦愛人就拿出了之前那位副校長的藏酒,只是給兩人喝半瓶不到,但沒吃多少菜的兩人還是醉了。當然,是後知後覺的那種醉;是兩人走出那院落,一前一後騎行在濱河大道的時候,酒勁兒漫上來的。

走在前邊的左朝歌突然跳下車子,任由它摔倒,轉身握住牧子深的車把,眉間蹙得相當緊湊,“牧子深,你想清楚了嗎?”

“我沒什麽可想的,我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想,這樣做的……倒是你,左朝歌,你要想清楚了……”

“我有什麽可想的,我不是也一直在這樣做嗎?……只是牧子深,我們……”

“我們還是兄弟!”

聽到牧子深說得斬釘截鐵,左朝歌扭過頭,看向東天那近似玉盤的一團明月。“我們快要不是了,牧子深,再這樣下去,我們就不是兄弟了!”

牧子深不說話,他低下頭擺弄著車把上的鈴鐺;左朝歌說的沒錯,再這樣下去,他們就要做不成兄弟了!

“牧子深我們幼稚嗎?”

“不幼稚。”

“我們荒唐嗎?”

“不荒唐。”

“我們在做什麽?”

“做我們想做的事。”

“我們做得對嗎”

“我做得對!”遲疑了片刻,牧子深說出這句話,並用堅定的目光看著左朝歌。左朝歌嘴唇蠕動了幾下,接著他咬咬嘴唇,目光帶出同樣的堅定:“我做的也對!”說完他就轉過身,扶起他倒在地上的自行車,飛速地向前駛去,留下當街的牧子深,在這一片空蕩中站了很久,才背著明月回去冷石街的家裏。

第二天早上,七點一刻,當牧子深從冷石街出來,走上楓葉街,在通往濱河大道的第一棵紅葉楓下,就沒有了左朝歌等待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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