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10）】

八年前的那個晚上, 沈禦送走了左鴻之後, 就開始緊張地準備一會兒跟芍音的見面。他認真地寫了一份自己對未來幾年兩人的規劃，然後帶著那張紙來到了他和芍音約好見面的地點。

當然，由於當時他們都沒有什麽錢，沈禦沒辦法選擇很好的餐廳, 只能找了一家環境幹凈整潔的餐館，在門口等待著芍音到來。

只是這回，讓他感到奇怪的是, 芍音竟然遲到了。要知道她的時間觀念很強, 之前是從來沒有遲到過的，沈禦一個人站在炎熱夏季的街道邊，身上漸漸出了一層薄汗，他也分不清這是因為熱還是因為緊張。

他回頭看了眼自己選中的餐廳，一向理智的人也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芍音是不是猜到了什麽, 所以不打算過來見自己了？她並不想跟自己一起去闖蕩？也對, 現在的他連帶她去好一點的餐廳吃飯都做不到，她怎麽能相信自己未來就能給她幸福呢？

就在他胡思亂想眼看要走火入魔的時候，身側忽然響起了一個細細小小的聲音：“沈禦。”

沈禦連忙轉過頭，在看到那個姑娘的一刻，內心裏所有的不安頓時就都消失了。他對她溫柔地笑了一下, 但那笑容卻很快凝結在了臉上，因為沈禦發現芍音的狀態看上去不太好。

明明是炎熱的夏季夜晚，芍音卻穿了一件長袖外套，整個人瘦了一圈, 臉色也顯得十分慘白，沈禦不由擔心地走過去問：“你怎麽了？我才幾天沒見你，你怎麽瘦了這麽多？”

芍音躲閃著他的眼神，低聲解釋道：“這、這兩天感冒了，一直沒好，所以……所以這幾天我都沒來找你……”

當時沈禦心裏強烈充斥著想要跟她表白的願望，因此對於她神情中的躲閃和不安並沒有多加註意，他只是無奈又心疼地說道：“早都跟你說了，不要換那份工作，你偏要換。搬到員工宿舍去你立刻就生病了，之前你住在我這裏時哪裏生過病？”

芍音小聲解釋道：“可是那份工作工資更高啊……”

“我知道。”沈禦看不得她露出這種委屈的神情，連忙道，“我沒有怪你，我知道你是為了給我多攢點錢。好了，外面熱，我們進去說吧。”

說罷，他習慣性地擡起手，想把芍音護在自己的保護範圍內帶進餐廳，卻沒想到他的手才剛剛接近她，芍音就非常迅速地朝後退了一步，她看著他慌張地說：“別……別靠我太近，我怕感冒傳染給你。”

沈禦卻不在乎，“我身體沒那麽差。”

然而芍音卻又退了一步，有些焦急地說：“真的！不要離我太近，我不想傳染給你……”

沈禦只好妥協了，兩個人走進餐廳點好菜之後，芍音看著他點的菜單，有些驚訝地說：“你今天怎麽點這麽多菜，多浪費呀？到底是有什麽好消息要告訴我？”

沈禦勾唇一笑，“這兩天填報志願的錄取結果出來了，難道你忘了？”

芍音怔了怔，低頭笑著喃喃自語道：“對、對哦，錄取結果公布了吧，這兩天我生病，都把這件事給忘了……怎麽樣，你……你被錄取了嗎？”

沈禦本來還想賣個關子逗逗她，可是看著芍音緊張又小心的樣子，他哪裏還舍得？他笑著點頭說道：“恩，被錄取了，Q大，專業也是我第一選擇的那個專業。”

芍音瞪大眼睛，在反應過來之後頓時露出了欣喜萬分的笑容，“真的嗎？太好了！那你就可以去B市了？那可是大城市，機會那麽多，以後你肯定會變得很厲害的！我好高興啊！如果把這個消息告訴咱們以前的班主任，她肯定也特別為你自豪的！”

沈禦臉上也是擋不住的笑意，他做了個深呼吸，擡頭看向她說：“芍音，除了這件事，我還有另一件事想問你，不知道你會不會答應我。”

“恩，你說，是什麽事？”芍音開心地問他。

沈禦頓了頓，才緊張萬分地開口道：“9月份開學之後我就要去B市了，到時候，你願不願意陪我一起去？”

芍音沒有聽懂，笑著問：“是讓我送你去學校嗎？可以呀，我也特別想親眼看看全國最好的Q大到底是什麽樣子！”

“不是……”沈禦感覺自己緊張得手指尖都在抖，“我是說，你願不願意陪我一起去B市，以後都跟著我，不再回這裏來了。”

芍音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了，取而代之的神情是不可置信，“你……你的意思是……我……讓我跟你一起去B市？”

“恩。”沈禦在自己變得更緊張之前，拿出了那份他之前寫好的規劃表，遞到她眼前說，“這是我對我們未來四年裏的發展規劃。我……我知道現在我什麽都沒有，讓你跟著我去B市，開始肯定會讓你受苦，可是芍音請你相信我的能力，用不了幾年，甚至不用等到我畢業，我就可以讓你過上幸福的日子。”

芍音楞怔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要帶我一起去？如果是因為我之前在你車禍的時候照顧你的話，你實在不用這麽還我這麽多人情……”

“一方面，我的確感激你對我的照顧，所以想要報答你，可是這不是主要原因。”沈禦溫柔地看著她，“更重要的是，慕芍音，我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芍音沒有說話，她就這麽睜著那雙大大的眼睛，楞楞地望著他，好似聽到了這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

過了好久好久，她才低下頭顫聲道：“你……你不要跟我開玩笑了，像你這樣優秀的人，怎麽可能喜歡我呢……”

“我是那種會開玩笑的人嗎？”沈禦認真解釋道，“你認識我也這麽久了，什麽時候見我開過玩笑？更何況是表白這麽嚴肅的事情，我怎麽可能拿來開玩笑？我知道我的表白太突然，但……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喜歡你……”

他原本還有滿腔滿腹的話想對她說，沈禦想告訴她，她在自己面前出現的每個瞬間他都有牢牢地記在心底；想告訴她，雖然他平時總是嫌棄她笨，可是其實心底覺得她這個樣子很可愛；想告訴她，他或許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喜歡上她了……

但這些話他都沒來得及講出口，因為他忽然看見面前的姑娘臉上落下了大顆大顆的淚珠。沈禦登時慌了，他認識芍音三年多，還是第一次看見她落淚的樣子！

“怎麽了，是我嚇到你了嗎？”沈禦連忙問道，“對不起，我知道是我太突然了，你……你不接受我也沒關系，就是不要哭啊……我……我沒學過怎麽安慰女孩子……”

芍音卻哭得更激動了，她哽咽道：“如果你早一點說就好了，早一點說或許……”

“什麽？”沈禦緊張地問，“什麽叫早一點說？”

芍音慢慢地擡起頭，那一瞬間，沈禦十分確信她馬上會將一件很重要的事告訴他，可是最後那一刻，她還是畏懼地退縮了，芍音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

“那……你為什麽哭？是不願意跟我一起去B市嗎？”沈禦小心地問道。

芍音沈默了一會兒，才說：“沈禦，我配不上你的。或許現在你還不覺得，可是等你到了大學裏，裏面處處都是比我聰明漂亮的女孩子，到時候你就會看不上我了。你現在覺得喜歡我，只是因為我之前照顧你，所以你感激我而已。”

沈禦認真道：“我分得清喜歡和感激的區別，芍音。我很確信自己對你的感情。你……不願意去也沒關系，就是不要再哭了好嗎？我並不是想惹你難過的……”

滿桌的飯菜還沒動幾口，兩個人現在卻完全沒了胃口。沈禦對今天的表白做了許多的設想，可卻從來沒預料到芍音竟然會是這樣的反應，為什麽她看上去很傷心的樣子？他完全不懂了。

見她不說話，沈禦便開口安慰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今晚嚇到你了。咱們就當做剛剛的事情都沒發生過，以後……我們還像以前一樣相處，可以嗎？”

他帶著乞求的口吻說道，生怕芍音因為這件事被嚇到，以後再也不理他了。卻沒想到面前的姑娘在沈默了一會兒之後，忽然擡起頭，雙眼含著淚光地看著他說：“我願意跟你一起去。”

沈禦差點把手裏的筷子捏斷，“你……你說真的？”

“恩。”芍音慢慢露出一個微笑，她擡手摸了摸自己左手手腕的地方，然後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重覆道，“我跟你一起去。”

……

回想到這裏時，沈禦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手腕，他知道芍音的這個部位有一道舊傷疤，當初兩個人一起去了B市之後，沈禦發現她這個傷疤，還問她是怎麽回事，芍音當時的解釋是她不小心劃到了。

當時沈禦就已經在疑惑這件事了，只是芍音那個時候狀態很差，他不敢直接問她。可是現在想來，那道傷疤恐怕是她試圖割腕的時候留下的傷口吧。和自己見面吃飯之前，芍音身上已經發生了不好的事，可是當時渾渾噩噩的他卻沒有察覺……

沈禦不由握緊了拳頭，用力在辦公桌上砸了一下。他不該那麽馬虎大意的，如果當時就對芍音多關心一點，現在她的狀況或許就不會變得那麽糟糕……

就在這時，沈禦的手機忽然響了，是他聘請的偵探打來的電話。沈禦接過電話，聽對方說道：“沈先生，您讓我查的那位左鴻先生的信息，我現在稍微有些眉目了。”

“恩，請說？”

“據您告訴我的信息，您以為左先生這些年一直在外闖蕩做生意，對吧？但我們這裏查詢到的結果是，他開始做生意是這近三年以來的事情，而之前的那五年裏，左先生一直在監獄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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