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8）】

現在仔細回想一下, 八年前C市的那個晚上, 遇到慕芍音這件事，真可謂是讓駱道北損失慘重。

他首當其沖損失的，就是自己這些年裏在兄弟朋友當中樹立起來的威信。他駱家在B市財大氣粗，他又是父母唯一的孩子, 真可謂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無論走到哪兒都會有一群人捧著追著，從來不會有什麽人膽敢讓他下不了臺。

因此這些年以來, 駱道北早就習慣了被別人追捧, 誰料卻在這麽小小一個C市，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賣酒姑娘給下了面子。

當時慕芍音甩了他一個白眼奪門而出之後，駱道北楞是在包間裏呆滯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追了出去。他的脾氣一直不好，倘若誰稍微有點惹他不開心, 他就能百倍千倍地奉還回去。

所以按照他往常的邏輯來講, 這個慕芍音敢當著那麽多人的面不給他面子，那他絕對會給她點顏色看看。當時他追著慕芍音就出了夜/店，路上心裏明明還很生氣來著，可是當那個姑娘聽到他的聲音回過頭，用那雙大眼睛瞥了他一眼, 駱道北忽然就有種嗓子被人掐住的感覺。

於是心中早已醞釀好罵她的話語就全都忘得一幹二凈，駱道北看著這姑娘凝視自己時眼底的傲氣和鄙視，心中就忽然湧出無限的征服/欲——他想要這個女人，想要她為自己淪陷, 想要她小鳥依人地靠在自己懷裏。

當時在他的心裏，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是可以用來定價的，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所謂的“愛情”。那時他總覺得，無論是表演得再清高再矜持的女人，只要他給的錢足夠多，她們就絕對會為自己臣服。

卻沒想到他的通用法則在慕芍音那裏碰了壁，對方非但沒有接受他的出價，反而賞了他一塊板磚，駱道北望著芍音遠走的背影，心中湧出一股從未體驗過的新奇感覺，這讓他覺得很興奮。而常年流連在花叢中的他，已經很久沒產生過這種新奇的感覺了。

後來他回到夜/店裏朝經理打探芍音的消息，才從對方口中得知，慕芍音剛剛高中畢業，聽說貌似是家裏有病人需要照顧，所以才會到夜/店來賣酒想要多賺點錢。

經理以為慕芍音已然把駱道北得罪完了，連忙保證道：“北哥你放心，那姑娘明天要是還敢來，我一定把她轟出去。您要是還覺得不滿意，我就給其他店裏的朋友也通知一聲，以後絕對沒人敢聘用她。”

駱道北卻一擺手說道：“算了算了，我跟一小姑娘計較什麽，咳，她……明天要是過來了的話，你打電話跟我說一聲。”

經理自然是答應了，然而第二天起，芍音卻再沒有來夜/店打工。駱道北白白在店裏連續守了一個多禮拜也沒見到人，心裏不由很是煩躁，便把經理叫過來打聽情況，經理解釋道：“我們這邊賣酒的工資是日結的，人員流動性很大，她不來我們也沒辦法，而且這姑娘連個手機都沒有，我也聯系不上她人。不過，我之前好像聽說她在隔壁一條街的服裝店裏做兼職來著。”

經理本想說他找個人去隔壁街上問問，誰料駱道北聽了他的話，二話不說就起身出了門。他開著自己的超跑，在隔壁的街上一家接一家的尋找，最後終於在一家服裝店裏找到了那個身影。

慕芍音還是穿著那天他們見面時的白T恤，正跟在一名顧客身邊，熱情又不失禮貌地給對方介紹衣服，能看得出她推銷技巧很不錯，不過二十多分鐘的功夫就賣掉了三件衣服。

駱道北就這麽一直坐在自己的車裏，隔著一條馬路看芍音在店裏忙忙碌碌，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多久，反正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服裝店已經要關門了。

芍音和另一個同事從店裏一起下班出來，兩人在路邊看遇見一個賣水果的小攤，由於時間很晚，攤上的水果已經都不怎麽新鮮了，因此賣得很便宜，芍音便停下來想挑一些水果。

她那個同事就有些嫌棄地說：“這蘋果都快爛了，你還買呀？你今天賣了那麽多衣服，提成很高啊，還那麽省錢？”

芍音也不在乎對方的酸言酸語，解釋道：“沒事兒，把壞的地方切一下還能吃。”

駱道北看著芍音蹲在小攤前，認真地挑選著還沒有太腐壞的水果，那一瞬間心裏忽然有種挺難受的感覺。他家裏也有些個遠方窮親戚，每年都有不少人跑到他和父母面前哭窮，可是那些人就算在他面前哭得淚流滿面，都沒有眼前這一幕讓他覺得受觸動。

他就這麽悄悄地跟在芍音身後，最後看著她拐進了一個略顯破舊的小區。

幾天後，駱道北還在思考著該怎麽接近她，夜/店經理忽然給他打來電話，說芍音重新回來上班了，駱道北心中一陣驚喜，連忙跟經理交待：“你一定要把人給我好好留在那兒啊，不要為難她，知道嗎？”

“明白明白。”

掛了電話之後駱道北連忙趕去了店裏，但顧及著上次的事情，心想慕芍音恐怕不願意見他，因此他沒有急著去找她，而是跟自己的幾個兄弟說了一聲，讓他們去買芍音推銷的酒。

他那幾個哥們簡直一頭霧水，問他：“北哥你要是想喝酒，咱們去專門的酒窖啊。這種地方能賣什麽好酒？那些姑娘手裏推銷的都是垃圾酒，騙冤大頭的。”

駱道北甩給他們一摞鈔票，“我讓你們幫我買，又沒按著你們的頭逼你們全都喝下去！別管那麽多，反正無論那姑娘賣什麽，你們全數都買下來就行了。”

其中有幾個哥們隱約猜到了他的意思，不由笑著打趣他說：“北哥，你這回玩得還挺新穎嘛，是不是浪漫韓劇看多了，這演的是什麽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啊？”

駱道北老臉一紅，踹了對方一腳，說道：“讓你去買你就去，別他媽給我廢話啊！對了，不要讓她知道我認識你們啊。”

幾個哥們笑著去了，很快順利幫他完成了任務。接下來的一個多禮拜，駱道北都默默地這麽操作著，他當時心裏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只要她能多賺一點薪水，就不用在路邊的小攤上買爛蘋果了。

卻沒想到，慕芍音每天晚上下班後依舊會在水果攤上挑選最便宜的水果。駱道北在街對面看了好幾天，看著她可憐兮兮地和小攤老板討價還價，他終於忍不住了，“砰”的一聲關了車門就朝街對面走去。

慕芍音當時正在和老板砍價，一擡頭就看見一個氣勢洶洶的身影朝自己走過來，瞪著她說道：“哎我說，你腦子沒毛病吧，你這幾天每天賣酒起碼也能賺七八百塊錢了，為什麽非要買爛掉的水果？去買幾個好的能有多難受？”

芍音楞了一下才認出他是誰，她頓了頓，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後果，站起來問道：“我說這幾天經理為什麽對我那麽好，酒也都有人搶著買，原來是你在背後把我的酒全都買光了？”

“那不廢話嗎？”駱道北瞪著她說，“你說你把日子過得這麽摳到底圖什麽？你自己不難受，別人看著都替你難受！”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芍音卻似乎並不買他的賬，她冷淡地看著他說，“好在這幾天賺的錢我還沒花，現在既然知道是你在背後幫我，那你等一下，我現在就去銀行把賺的錢取出來還你。”

“還你個頭啊，誰幫你了？我就是愛喝夜/店的酒不行嗎？”駱道北簡直要氣死了，這女人根本就是不識擡舉啊！他生氣地說，“你要是敢還我錢，信不信我明天就來你打工的這家店，把衣服都買走提成算到你的頭上？”

“……”芍音簡直被他的任性弄得無語了，她想了半天，才誠懇地解釋道，“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在你面前裝清高，我就是想多賺點錢所以才會去夜/店打工，我真不是那裏的姑娘。”

駱道北說道：“這我知道啊。”

“知道你為什麽還纏著我？”芍音不解地說。

駱道北一頓，說道：“我樂意，你管不著。”

“……”芍音再度甩給他一個看智障的眼神，提著那袋爛蘋果轉身要走，駱道北連忙跟了上去，在她背後問道：“我聽經理說，你這麽拼命賺錢是因為家裏有個病人要照顧？”

芍音沒回答他，只是加快了往前走的腳步。

駱道北的熱情卻不減，追上去說：“餵，你要是真的想賺錢，那就不要在夜/店幹了。那裏環境亂七八糟，對你很不安全的。你來我爸媽的公司上班唄，每個月你要多少錢我就給你發多少錢，你覺得好不好？”

芍音默默從角落裏尋來一塊磚頭，舉起來笑瞇瞇地回頭看他，“那先生，你覺得這塊板磚好不好？”

想起之前的經歷，駱道北連忙後退了兩步，氣哄哄地嚷嚷道：“靠，我是想幫你才這麽說的，你這人怎麽這麽不領情啊？”

“我為什麽要領你的情啊，我們根本不熟好嗎？”芍音無奈地看著他說，“我連你叫什麽都不知道！”

“駱道北。”他立刻回答道，“我叫駱道北，好了，現在你知道我的名字了，可以來我家公司上班了吧？”

“……你腦子沒病吧！”芍音簡直抓狂了，“你到底想幹嘛啊？”

駱道北站在那裏，看著慕芍音在夜色下氣呼呼地鼓著臉像個河豚一樣，忽然就笑了出來。那一瞬間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想做什麽。

他聽見自己將心聲坦誠地說了出來：“也沒什麽，就是我看上你了，想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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