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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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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裕王把今日發生的事情重新說給李清漪聽,便是李清漪的面色都微微變了變——縱然是她,都沒想過李默會敗得這麽快。

李清漪握緊了裕王的手,輕輕撫慰道:“殿下,嚴家勢大,我們現今確實比不了。可是,經此一事,嚴家和陸炳之間便隔了血仇,再也和緩不了。內有藍道行、陸炳,外有徐階,縱是要忍一時之氣,但總有一日能將嚴家拉下。”她語調極輕,帶著女子特有的溫柔和沈靜,“今日,嚴家僅憑李默那一句話便定了他的罪,來日,我們也總能揪出嚴家的錯,叫他們也嘗嘗欲辯無言的滋味。”

裕王現下也已經緩過來了,他知道,自己再氣再恨也是無濟於事。他嘆了口氣,苦笑著道:“是了,我還不如清漪你看的清楚。”這話,他卻是說過許多次了,一次比一次真心。

李清漪目光一轉,看著裕王膝頭的那本《道德經》,隨手拿了起來,轉開話題:“殿下怎麽看起這個了?”

“父皇給我的。”裕王擺擺手,懶洋洋的,“他說要多念書,就給了我和四弟,一人一本《道德經》。”

這倒是皇帝的風格。

李清漪笑著拾起那本書,遞給裕王:“那您就瞧瞧唄,反正現在也是閑著無事。讓幾位師父給你講講《道德經》也不錯,還能找機會和父皇說道一二。”

裕王把頭枕在李清漪的膝蓋上,依舊是提不起力氣:“再說吧……”

他聳拉著肩頭,愁眉苦臉的樣子簡直是在用生命詮釋著“寶寶心情不好,要摸摸、要親親”這句話。

李清漪一顆心軟了下來,摸了摸他那頭柔軟的烏發,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然後是高挺的鼻梁、柔軟的嘴唇,輕攏慢撚,淺嘗截止,僅僅是溫情的親吻,如同春日細語一般細碎的落下。

她早就摸清了:大約是因為有個渣爹,童年太缺愛和安全感的緣故,裕王內心深處對於感情既缺乏安全感也有幾分自卑。與其叫他成日裏忐忑不安,倒不如主動些,令他能夠安心。

換句話說,在裕王面前,哪怕只有七分的愛也要表現成十分,這樣他才能覺出味來,才會高興。

李清漪垂了眼,眉若翠羽,顧盼之間眼波如春水潺潺,那清艷的神容好似洛水神女,難描難繪,令人心動神移。

她笑看著裕王,語聲柔婉:“夠了沒?”

裕王眨了眨眼看她,竭力擺出一副“我才不會被你笑一笑就昏頭了”的模樣,可臉卻慢慢的漲紅了。他小心翼翼的用指尖蹭了一下嘴唇,偷偷瞥李清漪,小聲道:“還,還差一點吧。”

李清漪忍俊不禁,彎下腰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那可不行,剩下的要等回府再說……”

這一下子,裕王頓時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精神立刻就抖擻起來,還有力氣呵斥了外頭趕車的太監一句:“動作快些,就一點兒路怎麽這麽慢?”

回頭瞧見李清漪的笑臉,他又趕忙躺了回去,裝模作樣的哼哼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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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料,李默二月被東廠下了獄,當月就死了。

最要緊的是:死因不明。

陸炳何許人也?他管著錦衣衛,手底下不知炮制過多少起這般“死因不明”的案子。他一聽,就知道裏面是有貓膩。

陸炳素來侍師至親,原還替李默在皇帝面前苦苦求情,聽了這消息,心裏頭立時就揪了起來,急怒攻心,吐了口血,竟是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來身子。

陸大都督的身份可比李默貴重的多,李默死後李家門庭冷落,陸府卻是來來往往多有探病之人。

要知道,皇帝藩王子出身,因著老爹被老娘管得嚴,並沒有親兄弟,自小一起玩大的便是陸炳這個奶兄弟,再親近沒有。再者,到了皇帝這般地步,一路跟著來的興獻王府的那些老人也沒剩下幾個了。黃錦是,陸炳更是。陸炳可是明代唯一一個身兼太師、太傅、太保、少師、少傅、少保這三公三孤之人。故而,陸炳這一病,皇帝在西苑裏也頗是憂心,連連派人慰問送藥。

宮裏頭的李太醫也跟著來來去去了好幾趟。

說來也是巧了,李清漪後來一打聽,這才知道這位李太醫姓李名時珍。正是大名鼎鼎的《本草綱目》著作人李時珍。

李清漪這下才生出幾分驚訝來,連忙尋了個空,借著災民防治疫病的事情尋了李時珍來王府說話。因著前世那些記憶,李清漪對李時珍便好似對著一個從書本上出來的人一般,頗有幾分好奇和探究的興趣。

李清漪問了幾句疫病防治情況,稍微探討了一會兒醫術,擡頭看看天色也知道時候不早。她這才狀若無意的開口問了一句:“不知陸都督的病怎麽樣了?”

李時珍倒是個坦率的性子,因著災民那些事對李清漪頗有幾分好感這會兒也就沒有什麽隱瞞的念頭,幹脆實話實說了:“常言道‘喜盛傷心,怒盛傷肝,恐懼傷腎,憂思傷脾,悲哀傷肺’,陸都督這是犯了大怒啊。《靈樞》有言‘若有所大怒,氣上而不下,積於脅下,則傷肝’,《素問》也提過‘怒則氣逆,甚則嘔血’。陸都督這一怒,心病唯有心藥醫,須得他自己排解,再用藥慢慢調理。”

李清漪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即動作輕緩的從案上拿出一張紙條遞給他:“不瞞李太醫,我這有份藥,正可以治陸都督的心病。不知可否替我送去給陸都督?”

李時珍這才顯出幾分訝異之色來,他以略帶了幾分疑慮的目光看著李清漪。

李清漪從容端坐於上,眸光清澈若水,一派風光月霽,一心為人的模樣。

李時珍臉皮到底比不上她厚,最後還是嘆了口氣,道:“王妃娘娘既有救人之心,如此舉手之勞,我自然不會推卻。”他話鋒一轉,又道,“只是我人微言輕,娘娘就不擔心這味藥會落到旁人手中?”

李清漪親自把折好的紙條遞給李時珍,輕輕一笑:“醫者仁心。李太醫乃是我見過最有仁心的大夫,我自然是信你的。”

聽了這話,便是李時珍老臉發紅,自是也不好再推卻。他只得接了紙條後便尋借口離開。

他出了府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情,以手撫額,有些懊惱的自語道:“哎呀,又忘了說。”可他隨即便想起定時有人來給王妃看脈,這心裏頭又安定了許多:他現下忘了說,等過幾天自有人會說。似這般的好事,總是不急的。

等到幾日後,李時珍將李清漪給的紙條遞給陸炳之後,陸炳果真就不藥而愈,過了幾日竟能起床了。

李時珍心裏頭頗有分嘀咕和詫異,宮裏的皇帝得知消息倒是樂得一笑。

皇帝得了陸炳痊愈的消息,一邊令李芳去請陸炳來西苑見駕,一邊和黃錦說話。

“以後東廠的事情,你就都交給陳洪吧……”皇帝一邊翻看著手上的道書,一邊漫不經心的道,“有了李默的事情,陸炳總也不會放過東廠之人。陳洪在前頭頂著,那些人自然只會記恨他,你日後退下來也好養老。”

黃錦把手上的茶盞一擱,連忙跪下,眼中含淚:“皇上怎麽說這個?奴才就算是老了也是要伺候皇上您的。除非,除非您嫌棄奴才老了不中用。”

皇帝擡手合上道書,忽而仰起頭長長的嘆了口氣:“你老了,朕也老了啊……”他此時竟是生出幾分罕見的寂渺之情來,摸著長須,不由說了幾句真心話,“實在不行,百年之後,你就給朕守墓吧。清苦了些,但總不會招人眼,求個安穩也是有的。”

黃錦險些哭出來,眼睛一紅,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委屈的道:“皇上,您可是要修道的,長命百歲,怎地就說起這話了?”

“是啊,怎地就說起這話了……”皇帝恍若回過神來,笑了笑,似是自語,“是啊,朕是要修道的,自當與天地同壽。”

適時,李芳進來稟告了一聲:“陛下,陸都督來了。”

“讓他進來吧。”皇帝懶懶應了一句,把案上的道書交給黃錦收拾起來。

外頭的陸炳身著一品大員才能穿的朱紅蟒袍,筆挺得站在廊下,神態沈靜。他此時在想那張李清漪托李時珍遞給自己的紙條,那上面只有兩個字,寫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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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陸炳的紙條上面到底寫了什麽啊?”裕王好奇的不得了,忍不住抱住李清漪悄聲問了一句。

李清漪並沒有直截了當的回答,反倒是懶懶的道:“李默是死在東廠裏頭。陸都督素受皇恩,錦衣衛如今可算是事事都壓東廠一頭。倘若無人撐腰,東廠又哪裏敢動手?”

裕王若有所得,眼中神色一凝。

李清漪見他受教,面上不由一笑:“能差遣得了東廠的只有兩個人——皇上和嚴首輔。”她語調輕緩中卻又帶了幾分譏誚,“陸炳自然也知道這一點,這兩人一個是他想都不敢去想的,一個是他現今報覆不了的。那這仇最後自然只能記在惹出了所有事情的趙文華頭上。”

李清漪眸光微動,映著屋中的燈光顯得極亮,好似想著什麽有趣的事情一般,便是朱紅的唇邊都噙著笑。她的語聲依舊是往日裏的溫柔,細細的和裕王分說:“自然,趙大人如今乃是工部尚書,太子太保。他風頭正盛,我們輕易也動不得他……”

裕王越發好奇起來,眨眨眼,迫不及待的問她:“那你到底寫了什麽?”

李清漪湊到裕王耳邊,慢慢的、意味深長的念了兩個字:“石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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