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飯局結束後，沈青訸提議回家，沈絳年卻表示有事。

“什麽事？”

“就是有事。”

“那我陪你。”

“不需要。”沈絳年咂咂嘴，“你好像粘人的小寵物哦，我也是需要私人時間的。”

“……”沈青訸有點小受傷，她是被嫌棄了嗎？

飛往美國的航班，於2日後起飛，清晨降落在陽光晴好的紐約。

芬克裏尼墓園，依舊是被溫暖的陽光愛撫，沈絳年懷著無比敬重的心情，跟在沈青訸身後。

沈青訸突然回身，沈絳年差點撞上她，“怎麽了？”沈絳年局促地問。

沈青訸眉眼一彎，“你不用太拘謹。”沈絳年抿抿唇，嗯了一聲，牽起沈青訸的手。

1025號墓園，沈絳年最先被墓碑上的照片所吸引，“你長得很像你媽媽。”沈絳年認真地說。

“什麽叫你媽媽，不是你媽媽嗎？”沈青訸挑理地揉揉沈絳年的腦袋。沈絳年揚了揚頭，心裏湧起一陣暖流，“恩……”沈絳年盯著墓碑前的紫羅蘭出神，“除了你，還有人來過呢。”

“恩。”沈青訸放知道是陳錦蘇來過了，她放下一束新的紫羅蘭，“媽，我來看你了。”沈青訸語氣很輕，沈絳年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生怕驚擾到沈青訸。

“這是我第一次在夏天來看你。”沈青訸坐在了墓碑前，她擡手撫了撫沈絳年的小腿往自己身邊拽了拽，沈絳年乖乖地坐在沈青訸身邊，“以往總是冬天來，我錯過了媽媽身邊的美景呢。”沈絳年望著墓碑上精致的臉龐，同樣美到她的心坎裏，比起沈青訸，墓碑上的人，美中多了一份陰柔。

“你之前問過我為什麽不過生日。”沈青訸捏了捏沈絳年的手心，沈絳年輕聲恩了一聲。沈青訸望著墓碑上的笑臉，輕聲道：“因為我的生日也是媽媽的忌日，我實在無法在那一天去做任何慶祝的事。”沈絳年握住沈青訸的手，還是嗯了一聲。

“然後呢。”沈青訸輕笑了一聲，“陳錦蘇和陸之遙的婚禮，也都在我生日這一天。”盡管陽光充足，但沈絳年還是聽出了沈青訸話語裏曾經的悲涼和無助。沈絳年擡手攬過沈青訸的肩膀，將她抱在懷裏，下巴落在沈青訸的肩膀上，“恩。”

“我曾經覺得，我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而讓我不幸的根源是我的母親。”11月11日，如果她沒有在這一天出生，後面所有的事都沒有了，沈青訸一度怨恨自己的存在，“我恨我自己，我恨我母親，我恨所有的一切。”曾經深埋的仇恨種子在她年幼時就已經種下，也正因為那股恨意她一直茍活於世。因為恨意，她不相信任何人的善意，包括沈恩泰後來的善待，都無法再打動她的心了。

“大概就是哀莫大於心死吧。”沈青訸輕舒口氣，“可老天卻在我心死之後想要挽救我。”沈絳年小臉蹭蹭沈青訸的肩膀，不說話但在用動作告訴她，自己一直在的。

曾經有多絕望，其實內心就有多期望遇見救贖的靈魂，遇見沈絳年是在沈青訸的預料之外，但淪陷進去卻在她的預料之內。

內心陰冷黑暗的人，無比憧憬溫暖的陽光。

所以，但沈絳年展現那一片赤誠的愛意時，沈青訸心動，她不敢也不願相信，還有人會全身心的愛她，僅僅是愛她。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與恨，沈青訸曾經不止一次告訴自己：沈絳年對於她，是有所希望的，帶有任何功利性目的的接近在屢屢受挫時就會退縮。

所以一次次的傷害她，看著沈絳年飽受折磨時，沈青訸痛徹心扉卻又莫名的酣暢淋漓。

“我曾經很變態吧？”沈青訸突然偏頭問，沈絳年不明所以，眨眨眼，“你是指哪種？”

一次次通過傷害去確認沈絳年的愛，一次次地傷害她之後，一次次地希冀她會再回到自己身邊。

可真當沈絳年回到她身邊時，沈青訸又開始恐懼，還沒有得到就害怕失去的那一天。

因為害怕，曾經歇斯底裏地想，幹脆不要開始了。

因為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

曾經滿腔熱火被涼水澆滅，悲涼的痛一直像是疤痕烙印在心尖上。

因為內心的陰暗潮濕，疤痕不僅沒有辦法恢覆，反而感染了其他的部分。

自暴自棄其實也沒什麽不好，至少她的身體是快樂的，當失去精神上的一切，沈青訸瘋狂地追求身體上的歡愉和放縱。老天爺大概是感覺之前太愧對她，讓沈絳年出現，一個身體和精神都完美地契合她的需求。

當沈絳年一次次沖進她的心裏時，冰封的心耐不住赤誠的火熱開始融化，陽光之下的傷口開始慢慢恢覆，雖然不能痊愈，但是她已經不會因為痛到不敢碰的傷口而在夜裏躲在禪房裏汲取一絲喘息的空間了。

沈青訸牽起沈絳年的手，認真地說：“我有喜歡的人了，我帶她來見你，想介紹給你認識。”沈青訸抿了抿唇，側頭看沈絳年，顧盼生輝的雙眸讓沈絳年怦然心動，“她叫沈絳年，是一只勇往直前的小獅子，她帶著我走出曾經的陰霾，讓我覺得活著真好。”因為沈絳年，幾近死水的心再次鮮活，“我現在有時也會陷入低谷，可是只要想到她，我的心底會滋生無限的力量，遇見她之後，我再也沒想過放棄。”

沈青訸的話，對於沈絳年而言，是一種變相的告白，她心潮澎湃，情緒高漲之下淚水就在眼眶裏打轉。

沈絳年握緊沈青訸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沈青訸輕笑道：“今天來也是要告訴你一件喜事，我的婚禮應該就在不遠的將來，如果這世上真有靈魂存在，我希望你去參加，希望你能為我和絳年的愛情獻上祝福。”沈絳年的淚水無聲地滑下來，她擡手揉了揉眼睛，沈青訸柔軟的指肚抿去眼角的淚，“有沒有話想跟媽媽說？”

沈絳年吸吸鼻子，嗯了一聲，破涕為笑道：“讓媽媽見笑了，第一次見您，就哭鼻子。”沈青訸靠在沈絳年的肩頭，沈絳年深吸一口氣，無比認真的小表情，仿佛路遙就在她面前，“媽，謝謝您生出這麽漂亮優秀的女兒，如果不是您，我沒有機會遇見青訸，我第一次見她，就被她迷住了，她真是美到我的心坎裏了。”

或許她的愛，最初始於膚淺的顏值，但最終留住她的，是沈青訸的靈魂。

“我不會花言巧語說什麽，但我想說，我愛沈青訸，我會愛她一輩子。”因為最初就抱著這樣的念頭，所以每次嘴上說放棄，腦子裏想就此停止，但心從沒有停過，“從今以後，您就放心把她交給我，我會把她放在心尖上寵愛，不讓任何人欺負她，我會用我的生命去愛她，我用我的生命起誓。”沈絳年握緊沈青訸的手，彎著眉眼笑著說：“沈青訸，我對你一見鐘情，我對你的愛，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告訴你，你願意花費一輩子的時間來聽聽我的心聲？”

“我願意。”豈止一輩子，連下輩子都願意。

沈絳年突然起身，拽沈青訸起來，沈青訸不明所以時，沈絳年突然單膝跪在她面前，“媽媽，請您見證，我在這一刻向我最愛的人請求，沈青訸，你願意嫁給我嗎？”沈絳年像變戲法一樣，手心裏躺著精致的小盒子。

沈青訸怔了怔，楞然的表情讓沈絳年受挫，“媽，您看看青訸，她都不說同意，我的膝蓋都有點疼了。”

沈青訸真的是太意外了，這大概是人生中頭一次有這種“完全意料之外”的感覺，聽見沈絳年的話她才回神，上前要去攙扶沈絳年。

“誒，不行，你還沒有回答我。”沈絳年單膝跪在地上舉著鉆戒，揚起笑，鄭重地問：“沈青訸，你願意嫁給我嗎？我發誓，我會愛你一輩子的。”

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沈青訸不知該如何形容，像是一頭小鹿在亂撞，撞得她心口有點疼，“我願意。”沈青訸俯身吻了沈絳年的眉心。

沈絳年顫抖地將鉆戒待在沈青訸左手無名指上，低頭落下一吻。沈青訸取下另外一枚戒指，握住沈絳年顫抖的手，輕笑道：“很緊張嗎？”沈絳年小臉漲紅，完全沒有剛才求婚的勇猛，嬌羞地說：“人家是害羞。”

沈青訸牽起沈絳年左手，與她五指交纏，傾身抱住沈絳年，“你總是能讓我意外的驚喜，謝謝。”

“謝什麽，”沈絳年挑理道，“你值得我如此。”沈絳年環抱住沈青訸，心底無比踏實，“沈青訸，從今以後，我都會陪著你，無論風吹雨打，我都陪你一起。”

離開前，沈青訸和沈絳年蹲在墓碑前告別，“媽，我要走了，以後我可能不會總來陪著您了。”以往的11月之後，沈青訸總是在墓園裏度過，多少個夜晚，她靠著墓碑睡著，“未來，我更多的時間都要陪著她。”沈青訸說這話時，緊了緊手心。

沈青訸傾身，唇吻印在溫暖的墓碑上，照片上的笑臉依舊。

“我們走吧。”沈青訸起身。

沈絳年嗯了一聲，她一轉身，一陣風吹過，一聲清脆的響兒。

沈絳年回身，一枚銀色硬幣躺在她的腳邊，正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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