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遙退群，陸漫雲是第一個發現的。

微信升級後，任何人退群都不會有提示，陸漫雲昨天送走了親戚，歇口氣翻翻手機，她一翻2.21微信群。便註意到少了一個人。

陸之遙無聲無息退群，陸漫雲第一時間打電話，沒有打通。

正好趕上沈絳年嚷嚷要回CBD，陸漫雲索性一起跟著去了，沈青訸現在是關鍵所在，陸之遙她可以稍後再聯系，但沈青訸這邊不能出差錯。

跟沈青訸聊天下來，陸漫雲放心不少，只要沈青訸別一意孤行就好。

陸漫雲收獲不小，不僅重新安撫了沈青訸，還問出了陸之遙的所在。

天一亮，沈絳年送沈青訸華洋國際，陸漫雲則是去了蘇北墓園。

陸漫雲直接給陸之遙發信息：遙遙，我在蘇北墓園門口。

陸之遙輕嘆一聲，只得出來迎接陸漫雲，相顧無言，陸漫雲擡手拍了拍陸之遙的肩膀，柔聲道：“先帶我去祭拜下。”

陸漫雲凈手祭拜後，主動走出祠堂，望著蔚藍的天空舒了口氣，“今天天氣真好。”

陸之遙靜默無聲，眸光落在水泥路面，灰蒙蒙的。

“吃過早飯了嗎？”陸漫雲回身望著無神的陸之遙，陸之遙搖搖頭，輕聲說：“我不餓。”

“你本來就有胃病，不按時吃飯多傷身體。”陸漫雲牽起陸之遙的手，“正好我也沒吃飯，咱們一起去吃點，我跟你聊點事。”

陸之遙半響沒做聲，自顧往山林深處走，陸漫雲跟在她身後，陸之遙頭也不回道：“您不用勸我，道理我都懂。”

“我也不是單純來勸你的。”陸漫雲不是第一次來蘇北墓園，不過卻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闊氣的陰宅，“你還要在這裏待多久？”

陸之遙不做聲，陸漫雲快一步跟上，與她並肩，“這裏終究是逝去的人，外面的世界才是你該向往的。

陸漫雲扯住陸之遙的腕子，“之前聊天，我以為我們聊得很透徹，你也真的想通了，現在看來你依舊過不了心裏那道坎。”

陸之遙掙紮的動作僵了僵，陸漫雲將人轉過來，看見泛紅的眼眶，“陳錦蘇對你有養育之恩，你確實應該盡孝，但盡孝的方式很多，不該是助紂為虐。”

陸之遙別過頭不吭聲，陸漫雲握住冰涼的手，“你只想著陳錦蘇是你的養母，你只想著報答恩情，但是你沒看見因為陳錦蘇，給周圍人帶來了不少的不利，遠的不談，就說沈青訸，如果不是陳錦蘇，沈青訸會是現在這樣嗎？如果沈青訸最初沒有遇上陳錦蘇，她會是個幸福的小孩子，她不會暈倒在路邊被你遇見後因為愛你不能得而自暴自棄，她更不會掰彎我的女兒沈絳年……”

陸漫雲握緊陸之遙的雙手，“我說這些，不是想苛責誰，只是想告訴你，世間有因果，現在的一切都是我們無數個選擇累計疊加的結果，你，我，沈青訸，包括我的女兒沈絳年，以及你的養母陳錦蘇……”

陸漫雲擡手撫了撫陸之遙的肩膀，陸之遙咬唇，濕潤聚集於眼底，再次要沖破閘關。

“我們每個人都是成年人，我們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陸漫雲感受到陸之遙的身體在微微發顫，她傾身上前將人抱在懷裏，撫著陸之遙的後背，“你是感恩重情的好姑娘，對你說這樣的話或許很殘忍，但我還是要告訴你，如果陳錦蘇如同你一樣在意這份母女情，她不該拖你下水，更不該讓你去頂罪。”陸之遙的淚水奪眶而出，輕輕的抽泣聲傳來，讓陸漫雲心疼。

陸漫雲抱緊陸之遙，輕聲道：“不是有養育之恩就能稱作家人，有太多的人只是打著父母的幌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陸漫雲擡手拍了拍陸之遙的後背，寵溺道：“和我一起久了，我會讓你知道什麽才是家人，我不會以犧牲你去換取自己所想，你，小年，沈青訸，都是獨一無二的，給我什麽我都不會換。”

陸之遙顫抖的雙手揪著陸漫雲衣襟，淚水濕潤了陸漫雲的肩膀，陸漫雲稍微拉開距離，溫暖的手心擦拭濕潤的眼眶，“哎喲，傻姑娘，哭成這樣~叫我心疼是不是？”

“堂姐~”這是陸之遙第一次，喊出具有身份定義的稱呼。

“既然叫我一聲堂姐，我就是長輩，我就做得了你的主。”陸漫雲擦去陸之遙眼角的淚，“沈青訸，沈絳年那都是小孩子，她們都不足以支撐你的世界，她們連自己的世界能撐起來都不錯了，所以你別對她們抱有重望，否則你很容易失望，失望之後就是懼怕，就是再也不敢重新開始。”

陸之遙吸吸鼻子沒做聲，陸漫雲繼續道：“她們是一類，再就是陳錦蘇這一類，她以自我為中心，周邊的一切不過是她前行的踏板，你所謂的挽救行為也不過是讓她在錯誤的道路上邁出畸形的一步，這也會導致後果越來越嚴重。”

陸之遙低頭不語，陸漫雲知道她在聽，或許也在斟酌掂量，“遙遙，我知道讓重情重義的人從情感上違背本性很難，也會讓你自責愧疚，不如我們來打個賭？”

陸之遙淚眼朦朧，陸漫雲鄭重道：“我們就賭一賭，陳錦蘇會不會阻止你這種自殺式的挽救行為。”

陸之遙的眸光閃了閃，繼而黯淡下去。

陸漫雲篤定道：“你心中早就知道，她不會阻止你，是嗎？”陸漫雲輕嘆一聲，愛憐道：“你沒想過更深一層嗎？陳錦蘇不僅不會阻止你，還會利用你給予沈青訸以重擊，你想挽救陳錦蘇的同時，有沒有想過，這是對沈青訸的另一種殘忍？”

陸之遙的身子明顯抖了下，陸漫雲分析道：“沈青訸要做的一切，我都知道，而她所做的一切，並無逾越之舉，今日沈青訸手中的武器如果真的可以刺傷陳錦蘇，也只能說明陳錦蘇之前的所作所為確實是做錯了。”陸之遙似是無力，身子緩緩滑下去，最終坐在冰涼的花壇上。

“沈青訸現在承受的所有苦痛，也是她曾經種下的因，她曾經風花雪月，她自己授人以柄，不能怪別人，網上的流言蜚語也好，被關進看守所裏飽受孤獨，喜歡小年卻又擔驚受怕……”陸漫雲嘖嘖兩聲，輕笑無奈的聲音，“我告訴你，遙遙，我這個做母親的，就是心疼自己的親閨女因為青訸飽受折磨，要不然啊……”陸漫雲的笑意淡了淡，話語帶著一絲漠然：“我是真打算讓青訸多吃點苦果子，免得她下次遭遇挫折又選擇最容易也最墮落的那條路走。”

陸之遙擡手擦擦眼角將要滴落的淚，不舍地說：“青訸吃的苦夠多了。”

“是啊，要是靠沈青訸那個悶葫蘆的性子，估計最後吃黃連把自己苦死也不會吭聲。”陸漫雲回憶道，“還是我幹閨女不忍心，偷偷告訴我了，我一看沈青訸這小孩能活著走到今天，還沒去殺人放火報覆社會，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陳錦蘇真的會對沈青訸不利嗎？”陸之遙不確定問。

“你覺得呢？”陸漫雲反問，“窮途末路的人，還能顧得了那麽多？”

陸之遙陷入沈思，半晌沒做聲。

“我不僅擔心她會對沈青訸不利，還擔心她會對小年不利，你我都知道沈青訸最在意小年，陳錦蘇會不知道？”陸漫雲拉陸之遙起來，替她拍拍身上的塵土，“沈青訸這個傻姑娘，原來就一直想著不告訴小年，不讓她牽扯其中，對於小年就是一種保護，她沒想過，小年被蒙在鼓裏活得多痛苦。”

是啊，她和沈青訸做了同樣的蠢事，以愛之名，將對方傷到了極致。

“遙遙，不如這樣。”陸漫雲似乎打算讓步，這讓陸之遙燃起希望，陸漫雲鄭重道：“如果陳錦蘇阻止你自殺式的挽救行為，我會和青訸溝通商量，在檢舉揭發時有所保留，剩下那一部分，她可以選擇自首，這樣在量刑時會起到很大作用，”陸漫雲頓了頓，“如果陳錦蘇沒有一絲悔改，不僅不阻止挽救你，還利用你打擊沈青訸，甚至想置人於死地……”陸漫雲放緩語速，盯著陸之遙布滿淚痕的臉，“我想這時候，你就會後悔當初所謂的挽救了，你這時候再想救沈青訸可能是回天乏術。”

陸之遙的臉上是鮮少表露出來的驚慌和無措，陸漫雲一字一頓道：“你曾經為了保全青訸欺騙她嫁給沈俊豪，讓沈青訸患上抑郁癥差點毀了她一輩子，你覺得如果再讓沈青訸差點喪命，或者是真的喪命，你還有活下去的勇氣嗎？”

陸之遙臉色蒼白，頹然地倒退兩步，四目相對，陸漫雲語重心長地說，“遙遙，別再重蹈覆轍，現在你為了報答陳錦蘇的養育之恩想替她頂罪，和最初那個因為深愛沈青訸想保全她而選擇結婚的陸之遙，沒什麽兩樣，以愛之名去做讓自己後悔的事，真的，”陸漫雲上前一步，牽起陸之遙的手緊緊握住，“後悔一次就夠了，別把自己推向萬劫不覆之地，沒了陳錦蘇，你還有陸家，你還有我，你還有不得不叫你小姨的沈青訸和沈絳年。”

陸漫雲握著陸之遙的手向前走，“跟我一起向你的父母辭行，然後離開這裏。”

陸之遙的步伐踉蹌，卻還是跟著陸漫雲一起向前走了。

離開陰郁的墓園，大片的陽光灑落下來，陸之遙坐在副駕駛，仿佛回來的只是一副軀殼，而靈魂依舊停留在蘇北墓園。

“如果你做不到坐視不理，我安排給你一個重要的事。”

良久，“恩。”

陸漫雲載著陸之遙遠離蘇北墓園時，堵車的沈絳年終於將車停在華洋國際門前。

春節期間，華洋國際的大門和主樓也懸掛了春聯和燈籠，頗為喜慶。

一般的企業現在還是休息，華洋國際的辦公樓裏卻是繁忙的景象。

“長官，你今天就一個人嗎？”沈絳年不安，陳錦蘇本身就很強勢，長期在她統領下的華洋國際，從上到下都是她的心腹吧？沈青訸一個人能行嗎？

沈青訸揉揉沈絳年的腦袋，笑道：“我不是一個人啊。”

“還有誰跟你一起嗎？”沈絳年疑道。

“你呀。”沈青訸傾身，吻了沈絳年的額頭，“謝謝夫人今日送我過來。”

沒等沈絳年回過神，沈青訸已經下車走了，她摸摸被紅唇撫過的額頭，還有淡淡的餘痕。

沈絳年小下巴枕在交疊落在方向盤上的雙臂，目光瞬也不瞬地望著遠去的沈青訸，陽光下高挑秀氣的身影漸行漸遠。

沈絳年決定守在這裏，她要等沈青訸。

不管今日戰果如何，她都要第一時間給她一個懷抱，誇獎她：大寶貝是最棒的。

沈絳年暗暗讚嘆，她可真是世界上最暖心的攻了！

沈青訸突然出現在華洋國際，讓不少員工都側目，沈青訸直奔最高層而去，並在敲門三下後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會議室裏，陳錦蘇坐在中間，兩側列席而坐的是華洋國際的股東們，這一瞬，所有的眸光都聚焦於沈青訸。

最為驚訝錯愕的，莫過於陳錦蘇。

沈青訸盈盈一笑，在陳錦蘇看來格外刺眼生厭，更讓陳錦蘇厭惡的還在後頭。

沈青訸緩步至方桌中間，面帶微笑溫和地提醒，“陳總，您坐錯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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