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勞而獲，詞性上是貶義詞。

沈絳年今晚卻因為一場人工春雨對“不勞而獲”有了不同的解讀。

比如說不用勞動，也能收獲快樂，光是想想，都是令人愉悅的事。

或者說，坐享其成更能精準地表述沈絳年此刻的感受，她只需要躺在床上，就能享受到飄飄欲仙的極致快樂。

小獅子從來不缺雄心壯志，奈何醉酒後的身體軟成泥，有心欺負人家喵喵叫，最後卻是在沈青訸的引導下磨了一盤新鮮的豆腐。豆腐好吃嗎？好吃，累嗎？真TM累！哪最累？腰！

如果腰肢力量不夠，還不會用力……在上面太累了。

然而，這僅限於她，一盤豆腐沈絳年吃不飽，她想歇口氣再繼續，但對於飲鴆止渴的沈青訸來說，一旦開始就不會停下來了。翻來覆去，嗜甜成癮的沈青訸玩足了花樣兒，沈絳年吃得飽飽的，因為被食用得過於舒服，整個人在極致的巔峰中睡過去了。

臨睡前，沈絳年身體顫了顫，昏沈沈地想：這小舌尖是不是TMD是永動機做的？不知疲倦，永遠有力，哦~太舒服了~她愛永動機，不是，她愛沈青訸。

人是睡著的，身體還是蘇醒的，對於沈青訸的每一個動作都給出了反應，包括聲音上的回應。

沈青訸本著誰開始誰負責的理念，將粉嫩的小花兒打理的晶瑩亮潤，越看越美艷動人。

沈絳年睡得很熟，沈青訸給她擦洗身子，人也只是輕微動了動，因為懷中空空如也，爪子四處劃拉，沈青訸給她懷裏塞了個枕頭，她也當做寶貝似的抱著了。

沈青訸端盆出去時，才註意到陽臺上有一閃一閃的光亮，蔣維爾在抽煙。

“大半夜不睡覺，在這抽煙。”沈青訸送水盆回來進了陽臺。

“事後一根煙？”蔣維爾遞過來一根，沈青訸接過來卻沒點，站在窗前望著夜色下沈睡的北.京城，依舊綻放著流光溢彩。

“想家了？”沈青訸輕聲問。

“沒有。”蔣維爾笑著說：“我給你吐個愛心煙圈。”

蔣維爾嘗試吐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最後痛罵“誤人子弟”的Kelly老師教得不好。

睡在陽臺的小元寶被吵醒，在貓窩裏抗議似的喵嗚了幾聲，沈青訸蹲在貓窩前擼貓，低聲說：“沒事就早點睡吧。”沈青訸放心不下房裏的沈絳年，準備回房，蔣維爾卻背對著她站在那一動不動，看那意思根本不打算睡。

沈青訸回房，沈絳年抱著枕頭側臥而眠。沈青訸上床前將枕頭拽走，沈絳年摸了半天，沈青訸躺下，沈絳年一把抱住，手腳並用將人纏住，死命往沈青訸懷裏擠。

沈青訸抱著沈絳年，揉揉她的小臉親了一口，小家夥睡得真香。

沈青訸細聽，客廳始終沒有一點動靜，她琢磨片刻，給Kelly發了條信息：最新情報，蔣總不睡覺，在陽臺抽煙。

對方正在輸入。

……這幫家夥，都不睡覺在幹嘛？Kelly：老蔣在陽臺？

沈青訸：恩，你要去找她嗎？

Kelly：恩。

沈青訸：我提前告訴你，陽臺有貓。

Kelly：……

沈青訸：你也一直沒睡嗎？

Kelly：美國還是白天，你懂的，家人在和我聊天，所以沒睡，估計老蔣也是吧。

沈青訸：不知道，看她心事重重的，我現在是分身乏術盡不到做朋友的義務了，你有功夫都關心關心她，少逗她。

Kelly：OK。

沈青訸放下手機，抱著睡熟的沈絳年，睡眠依舊很遠。腦子裏交錯出現過去的一幕幕，一張張熟悉的臉會不時跳出來，沈青訸再次坐起半躺著，手機裏未讀微信很多。

沈青訸挑著回覆，吳詩堯，戚子筠，阮軟，俞秋……

沈青訸指尖滑過陸之遙的名字，頓了頓點進去，聊天內容停留在很早之前了。

突然一條信息，跳進來：青訸，睡了吧？

沈青訸盯著屏幕沒有動作，片刻後，陸之遙：你終於能睡覺了真好。

陸之遙：每年都習慣第一個跟你說新年快樂，我知道，現在並不適合這樣做，但不說總覺得少了什麽。所以最後一次，趁著你睡著再跟你說說話，以後都不會打擾你了。想跟你說的太多，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有的話，很想說，但知道不該說，比如說我愛你，因為我沒有再愛你的資格和權利了；

有的話，很想全部告訴你但卻不能說，因為那是秘密，當秘密暴露於陽光下不再是秘密時，很有可能變成了刺傷人的利器……

人生就是這樣吧，一步錯步步錯，一路走到今天，我不願承認，我曾經後悔當初的選擇，因為就算我承認，一切也無法回到過去了。

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我時常失眠，我漸漸體會到你常年失眠的痛苦，我更加自責，因為你的痛苦裏有我種下的因。這些天，只要睡著，我總會做夢，夢到最初的我們，每次總是哭著醒來，我不敢相信，現在的我是如此的懦弱不堪，我不止曾經深愛你，現在也深愛你，但最終卻不得不接受失去你的事實。

我難過卻又替你開心，我心愛的小家夥都有自己的小家夥了，你還能重新愛上一個人，並為此拼盡全力，我是真的為你開心。絳年是個好孩子，如果你愛的人不是她，或許也不會有現在的你。

所以，老天總是公平的，總有那麽一個人，是為你而生的。你是為我而生的，而絳年卻是為你而生的。

與你們相比，我時常慚愧，我的貪心，我的不純粹，我的心軟……因為我的原因，我沒能守護好你。以愛之名傷人，愛得多深就傷得多深。

所以我很抱歉，青訸，我曾經給你帶來那麽深的傷害，而愚蠢的我，卻是多年之後才意識到這件事，這讓我徹底喪失了挽救彌補的機會。

不過，我不會奢望你的原諒了，對你沒有任何要求了，我只希望沒有我的餘生，你能被快樂和幸福包圍。我也相信，陸教授一家能夠給予你這一切。

要說我現在唯一還有一絲絲的奢望，大概就是想，沈家不要走到你死我活的那一步。你恨陳錦蘇，恨沈俊豪，哪怕是恨我，我都能理解。可陳錦蘇終歸是我的母親，養育之恩厚重，我不敢忘。沒有陳錦蘇，也不會有曾經遇見你的陸之遙。我最近總是在想，如果我求你，放過陳錦蘇，你會不會念著舊情答應我？

可我知道這樣太自私了，因為我的感恩，讓你為此付出代價。

我還是不想放棄，我還在想，會不會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讓所有的傷害盡量減到最小。

我現在想出了一個辦法，這在你看來會是瘋子的行為，不過我不會跟你說了。

這次，我自己決定了，我想這樣做。

我的青春都給了你，我不後悔，哪怕到現在你恨我。

我的生命是陳錦蘇給的，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報答她，算是了卻我人中最後一筆情債。

若是有來世，我依舊愛你，只是當我不夠強大時，我不會再輕易地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不會讓不堪一擊的自己成為你最後的那根救命稻草。

若是有來世，我希望你一直幸福，無論能給與你幸福的人是誰，我都會祝福你。

青訸啊，你說，人真的有來世嗎？

如果真的有來世，死亡並不可怕，那是我來世開始的起點呢。

一口氣會敲下這些字，自私地發給你，讓它在你的微信裏占據1分30秒的時間。

最後再放縱自己一次，跟你說：

青訸，我愛你。

沈青訸一直盯著屏幕，上方不時顯示“正在輸入”，文字真的發過來，長度還是讓沈青訸吃驚。

沈青訸第一眼看見的是1分30秒，她立刻截屏，多次截取完整後，不出沈青訸預料。

“陸之遙”撤回了一條信息。

對方正在輸入。

陸之遙：錯字抱歉，重新發一條，青訸，新年快樂。

陸之遙：晚安，免回。

沈青訸逐字閱讀陸之遙發的微信，懷裏的沈絳年翻騰著，似乎是做夢了。

沈青訸放下手機，抱著沈絳年安撫，沈絳年枕在沈青訸胸口，再度陷入沈睡。

沈青訸沒有再看手機，可腦子裏卻也翻滾著不曾忘記的過去。

遇見沈絳年之前，她總是想，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

遇見沈絳年之後，她於是想，就為了和沈絳年在一起活著真不錯。

過去的事，終究是過去了。

無論怎樣，過去都是回不到的過去了。

無法忘記過去，像是在負重前行，越走越累。

最後的方法是放下過去，放過自己。

沈青訸希望陸之遙能早點想明白這一點，她不會忘記過去，但也不會懷念了。

現在的她，只會為了沈絳年而活。

過去的所有於她而言，不重要了。

陸之遙從醫院出來時，已經是後半夜，拎著陸漫雲帶來的餃子回家了。

門口站著四個保鏢，見了陸之遙都低頭行李，“這是夫人從國外郵寄回來的。”保鏢從地上抱起盒子，陸之遙接過來道謝。

盒子裏，是陳錦蘇親手包的餃子，怕壞了特意放了冰袋。

即便如此，還是有點化了，陸之遙輕輕呼了口氣。

後半夜吃餃子，也算過個年吧？陸之遙拖著疲乏的身子開火。

電視打開，看春晚的重播。

水剛燒得翻滾，微信響了，陸之遙立即翻看。

並不是沈青訸，而是朗思銳。

朗思銳：一直想說，但沒說，最後還是想說，新年快樂。

陸之遙握著手機，半晌沒有回覆，朗思銳：如果看見了，能回覆我一下嗎？期待落空的滋味不好受，你總是讓我期望落空，新年了，我的願望還是會繼續落空吧。

陸之遙指尖按著屏幕，思量是否要回覆。

朗思銳：你肯定給沈青訸發過信息了吧，為什麽不能給我發一條呢？哪怕是一句新年快樂。

朗思銳：你給她發又能怎樣呢？她已經有了沈絳年。

朗思銳：事到如今，你還沒看清嗎？除了我，沒有人會一直等你了。

朗思銳：我不知道我能等多久，我每次想放棄，我的心再告訴我，再多等一天吧，也許等到了呢？

朗思銳：去年我就是這樣告訴自己的，今年看來也只能這樣告訴自己。

朗思銳：我愛你，陸之遙。

朗思銳：我知道，這會讓你負擔，不過，我還是要說，因為一年才能說一次，我也忍得很辛苦了。

朗思銳：知道你為難，我連回覆模板都替你想好了，你直接回覆“新年快樂”就好。

唉，陸之遙輕嘆一聲。

陸漫雲和陳錦蘇的餃子，她最終各自拿了一部分放到一起煮了。

醬料是陳錦蘇自制的，陸之遙咬了一口三鮮餡兒的餃子，依舊是記憶中的味道，鼻尖發酸，陸之遙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女孩子不能太嬌氣，不能動不動就哭，要堅強一點。”陳錦蘇的話回蕩在耳邊，“軟弱有什麽用？想要博取同情嗎？廉價的同情並不會讓你強大。”

陸之遙微微仰頭深呼吸，耳邊是春晚喧鬧喜悅的聲音，主持人動情地說“快樂是可以傳遞的，祝福是快樂的源泉，不要吝嗇祝福……”

淚水倒空回去，陸之遙回覆陳錦蘇之前發來的祝福信息，寫著：媽，新年快樂，餃子很好吃。

回覆朗思銳：朗總，新年快樂。

對方正在輸入。

朗思銳：我在你的樓下，我能上去坐會嗎？

陸之遙一怔，她走到陽臺拉開窗簾，樓下赫然站著一個人，目光隔空在夜色中相遇，朗思銳揮了揮手。

很快，陸之遙收到朗思銳的新信息，寫著：我保證，只是單純地坐一會。

朗思銳：就一會兒。

良久，朗思銳都沒有收到回覆，她深呼吸後擦了擦作疼的唇角，悲涼地笑，算了，是她奢望了。

朗思銳轉身就走，沒幾步遠，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不是要坐一會嗎？”朗思銳身子僵了僵轉過去，夜色裏的陸之遙和記憶中一樣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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