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訸所想，也是沈絳年所想。

只是，這個時間點，真的不妥當。沈絳年雙臂抱緊沈青訸，沈青訸的身體幾近趴在她身上。

沈絳年按行自抑，深呼吸後顫抖著說：“長官，如果你只是單純地想……我可以給你；但如果你心緒覆雜，抱著宣洩的念頭，我們今天不要做，好不好？”沈絳年不相信，沈青訸對於沈恩泰的死是完全的無動於衷，只是常年的內斂自制讓沈青訸表現出來的是冷漠無謂。

最深的苦痛不是痛哭流涕，而是連哭都哭不出，只能自我壓抑。

沈青訸滾燙的呼吸落在沈絳年的耳邊，半晌沒有話語，也沒有了動作。

沈絳年擡手撫著沈青訸的後背，無聲的動作安撫沈青訸。

許久後，沈青訸的身子從沈絳年身上滑下來，呼吸平穩不少，沈絳年從身後抱住她，“睡吧，長官，天總會亮的。”

沈絳年也會失眠，但徹夜難眠的時候很少，最近在深圳折騰，睡眠不良，此刻抱著心上人，心有餘力不足。

說好不睡覺陪著沈青訸，但最終還是昏沈沈睡去。

沈青訸聽見了悶悶的呼吸聲，她緩緩轉身過去，沈絳年安然熟睡。

沈青訸目不轉睛地盯著沈絳年的睡顏，傾身過去，吻了吻額頭，沈青訸坐起身。

沈恩泰死了，她應該開心。

然而，心口卻是沈甸甸的。

像是有人在心尖放了一塊巨石，又放了一塊巨石……連呼吸都跟著向下墜似的。

沈青訸胸口太悶，起身去了陽臺。小元寶被擾到，抗議似的喵嗚一聲，沈青訸抱起它，抱在懷裏揉著它的小腦袋。不一會，小元寶在她懷裏呼嚕嚕睡著。

沈青訸輕輕舒了口氣，將小家夥放到窩裏，她起身開了窗，微涼的空氣撲面而來，讓沈青訸的心口有一瞬的輕快，緊著又是致命似的下墜。

如果真的有陰曹地府，沈恩泰會遇見死去的母親嗎？

有人說，自殺的人都是孤魂野鬼，沒有投胎的資格，除非她抓到了替死鬼。

果真如此，母親做了多少年的孤魂了？若是孤魂就能四處飄蕩，為什麽只有小時候見過，長大了再也不曾見過她了？連住在墓園都不曾遇見。

母親不敢見她嗎？

沈青訸開著窗，雙臂落在臺面，臉頰枕在上面。

站累了，她坐到躺椅上。

坐累了，她躺在躺椅上。

透過明亮的窗，沈青訸望見北.京深深的夜色。

沒有星光，有淡淡的霾，隱約看得見是深藍色的天。

偶有夜風襲來，沈青訸內心的灼燒感似乎會減少許多。

或許是太久沒見沈恩泰了，沈青訸腦海裏的那張臉還停留在多年之前，現在早已淡到模糊。

盡管母親去世早，因為那份記憶過於觸目驚心，沈青訸對於母親的樣子印象更為深刻。

只是，回憶並不美好，母親安詳地躺在她身邊，嘴角噙著一抹笑，她天真地以為母親做了一個美夢。

希望母親死去那一刻，是做著美夢的吧，要不然她一輩子都沒有過真正開心的時候。

沈青訸也是長大以後才知道，母親患的病是抑郁癥，只是那時候還不被人們所認知，直到現在，還是會有人說，抑郁癥？那不就是吃飽了撐的沒事閑的矯情病嗎？

沈青訸不知自己是否遺傳了母親的基因，後續的一次次的打擊，讓她也重蹈覆轍。

只是，仇恨的種子讓她沒有選擇懦弱下去，她曾經試圖去殺死沈恩泰，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一直走到今天，沈恩泰突然死了，沈青訸深埋仇恨之樹開花結果，收獲的季節，該是歡樂的。

沈青訸閉上眼睛胡思亂想著進入了淺眠，夢裏她一個人站在悠悠河邊，碧草青青，鳥語花香，真是美麗。

只是小小的沈青訸無法欣賞這一切，一條小河將她和媽媽割裂開來。

媽媽就在河對岸，笑靨生花，擡手揮著在說什麽，小小的沈青訸聽不清，她大聲地呼喊，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河水深不見底，小小的沈青訸想過去卻又不敢，她坐在草地上，小腳丫試探著點點水，涼的。

坐在岸上，水沒過她的腳踝，還是碰不到底。小小的沈青訸趴下，小身子往下滑，涼涼的水沒到了她的大腿，還是不見底。

小小的沈青訸害怕了，她趕緊往上爬，怕自己掉進去。

媽媽還在對面，沒有笑意，她一直擺手，似乎在告訴她：回去！回去！

“媽媽，我好想你啊！”小小的沈青訸吶喊，卻根本沒有聲音，眼見著媽媽臉色冷了，小小的沈青訸只能站起來，水順著濕漉漉的褲腿往下滾落，她一步三回頭，母親始終都板著臉，小小的沈青訸低頭抹淚往前走。

身後突然傳來撲通一聲，小小的沈青訸眼見著爸爸從她身邊跳進水裏，水淹沒到爸爸的要腰。

“爸爸！爸爸！”小小的沈青訸迎著風往前跑，她想說，爸爸帶我一起走啊，我也要找媽媽！

可爸爸只是淌水自顧往前走，小小沈青訸跑急了，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她疼得哇哇大哭。

沒有人理她，沒有人抱她，沒有人問她疼不疼。

小小沈青訸爬起來時，爸爸已經上了岸，他緊緊抱著媽媽，媽媽再度開心地笑起來，似乎完全忘記了她。

相擁後，爸爸牽起媽媽的手，自顧往前走，離她越來越遠，沈青訸嚎啕大哭卻根本聽不見自己的哭聲。

爸爸媽媽，你們為什麽不要我了啊？我很乖的啊！

小小的沈青訸什麽都顧不得，她要爸爸媽媽，她不要一個人。

撲通一聲，小小的沈青訸跳進水裏後，才意識到自己不會游泳。

想喊救命卻根本喊不出，有水流灌進耳朵裏嘴巴裏，她死命掙紮卻無濟於事。

爸爸媽媽，我死了，就不是你們的累贅了。小小的沈青訸突然放棄掙紮，很快她感覺天黑了，周圍安靜極了，哭的好累，她好想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小小的沈青訸感覺身子被拱了一下，臉頰上濕漉漉的熱感，有什麽在舔她。

嘔~胸口被誰踩著，呼吸發悶，她想大口呼吸，她想大聲說話。

掙紮間，她感覺自己猛然睜開了眼，眼前竟然是一只獅子。

小小的沈青訸嚇得想跑，腿軟站不起，獅子咬著她後腰的衣褲就往前走。

小小的沈青訸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一晃一晃，晃得惡心，她猛地掙紮兩手亂揮……啪的一聲，伴隨著一聲驚叫，“啊~”

沈青訸醒了，淚痕布滿臉頰，沈絳年擡手捂著臉，泛紅的眼眶，正望著她，委屈巴巴地說了一句，“做夢還帶打人的。”

沈青訸怔怔地望著沈絳年，剛才的夢境還清晰，荒誕離奇卻又那麽真實。

“抱~”沈青訸哽咽著說出一個字，沈絳年傾身過去抱住沈青訸，輕聲呢喃：“都是夢，不怕，我在。”

夢，都是夢，沈青訸大口呼吸，她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天色未亮，沈絳年牽著沈青訸的手，“想在這裏睡，也不能開窗呀，萬一凍到怎麽辦？”沈絳年刮刮沈青訸高挺的鼻梁。

沈青訸躺在躺椅上，抓著沈絳年的手，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夜色裏，沈絳年臉頰紅紅的，“你的眼神好有魔力，看得我好害羞。”

沈青訸再次抱住沈絳年，我的救贖者，我的，是我的。

沈青訸隨著沈絳年回了臥室，好好地躺下，沈絳年這次是真的睡不著了，剛才見沈青訸似乎在做噩夢，淚水無聲地往下淌但人卻沒有哭聲，沈絳年怎麽叫都叫不醒，她嚇死了。

“青訸~”

“恩~”

“你看過《太極張三豐》那部電影嗎？”

“沒有。”

“明天我帶你看，好不好？”

“恩。”

清晨，沈青訸和沈絳年都是雙眼腫成核桃，早餐桌上，黎淺捧著空空的粥碗，嚷：“媽，粥也太好吃了！我還想吃！”

陸漫雲從廚房出來，“碗拿來，媽給你盛。”

“你們還要不？”黎淺興沖沖地問。

“還要嗎？”沈絳年問沈青訸，沈青訸搖了搖頭，沈絳年遞出自己的碗，“給我來一點。”

沈絳年分給沈青訸一點，兩人都吃的不多。

飯後，沈絳年帶著沈青訸去了書房，“我們看電影吧。”

沈絳年翻出家裏收藏的碟片，兩個人坐在書桌前，一起看電影。

張君寶因為錯信兄弟天寶導致死傷無數，內心極度譴責自我，導致張君寶整個人夜夜噩夢，最後處於瘋癲的狀態。

“放下負擔，奔向新生命。”屏幕裏，張君寶反反覆覆念叨的這句話。

沈絳年牽起沈青訸的手，捏了捏，沈青訸定定地望著她，眸光幽深。

“過去只是人生的點綴，並不是一種負擔。”沈絳年輕聲說：“放下過去，原諒過去，並不是原諒別人，原諒的是自己，我知道這很難，但我會一直陪著你。”沈絳年將人拉到懷裏抱住，柔聲說：“怎樣的你，我都喜歡，所以在我面前，完全做你自己。”

沈絳年深呼吸，輕吻沈青訸的耳廓，自責道：“過去的我很混蛋，因為愛你而迷失自我，因為心急而亂了手腳，我用自己霸道的方式宣誓自己所謂的愛，完全不顧慮的你的感受，你的良苦用心，在我看來是不坦誠，是惡意的隱瞞，所以我不相信你，我責怪你，我寧可從別人那裏聽說不真實的你，也不願相信親眼看到的你。”

沈絳年話語哽咽，“明明你對我那麽好，明明都能感覺到你把我放在心尖上疼愛，我就是不相信那是真的，我現在每每想起來都後悔，如果我能相信你，你就不用一次次地費盡心思明裏暗裏地暗示我，你的身不由己，你的無可奈何……”沈絳年的淚滑落，“明明相信就能解決，你別怪我……”

“傻姑娘~”沈青訸環抱住沈絳年，輕聲呢喃：“怎麽會怪你？”

“嗚~”

“你做得很好了。”

“真的嗎？”

“是的。”沈青訸捧著沈絳年的臉頰，吻走眼角的淚，嘴裏都是苦澀，“你是我的小勇士，是我的救贖者，你很好，是我不夠好，我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啊~”沈青訸的細腰被掐了一把，沈青訸苦著臉，“你虐我。”

“不準你說沈青訸的壞話。”

沈青訸輕笑一聲，將沈絳年撈進懷裏，“我上輩子不知做了多少好事，才修來你這麽個寶貝。”

沈絳年破涕為笑，嘴裏吃了蜜似的甜。

然而，甜蜜被公安局突然打來的電話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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