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絳年開門，客廳的壁燈亮著，房內寂靜。

沈絳年猜想是陸漫雲還在休息，她輕手輕腳地關門，一頭鉆進廚房，關上門準備大幹一場。

沈絳年買了條黃花魚，賣家幫忙做基本處理，她戴上手套抓起魚放到盆子裏，準備做最後清洗。

沈絳年擰開水龍頭，啪嗒！一記甩尾，濺起的水差點迷了沈絳年的眼。

沈絳年著實嚇一跳，從買魚到回家，少說個把小時，路上還凍了一路，她斷然沒有料到還有生命氣息。

沈絳年關了水龍頭，見盆裏的魚時不時甩尾濺水，她可做不到像賣魚人拿著棒子砸魚頭，一狠心把盆裏的水倒幹凈，嘴上還念著：“黃花魚莫怪我，今日過後，早點投胎去吧。”

沈絳年提早在網上搜的菜譜，回家就按照說明準備。

木耳泡水，海帶切絲，蒜苗摘擇……

先從蒜苗炒蛋做起，鹽少許、適量油、蒜苗軟度適中……簡單的字詞描述讓強迫癥的沈絳年郁悶極了，少許是多少？適量又是怎樣？軟度適中怎麽衡量啊？

帶著滿腹疑問，沈絳年完全靠感覺手忙腳亂地炒了第一盤菜。

鹽量不好掌握，沈絳年屢屢品嘗蒜苗，終於感覺蒜苗鹹淡適中時，半鍋蒜苗蔫巴巴只剩一小撮被湯水泡著。

炒菜過程，沈絳年時不時觀察盆子裏的黃花魚，好幾次用筷子戳人家，見魚不動了，估摸是沒氣了，她試探地放水又戳了幾筷子，最終確認魚兒已經死亡，她開始清洗收拾魚。

古人常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沈絳年做黃花魚感觸頗深。看似容易的事，想做好並不簡單。

黃花魚過於鮮嫩，沒等翻身就已經熟了，鏟子筷子一起上強力翻身的後果就是……好好的一條黃花魚被“碎屍”一般，很難找出一塊完整的。

沈絳年挫敗地嘆息，沈青訸的佛手觀音蓮她這輩子都做不出，跟自己生氣，涼拌海帶絲時使勁兒攪拌。

最後打算做一個山藥排骨湯，給山藥削皮後沈絳年的手就說不出的癢。抓抓撓撓反而起了反效果，等燉上湯鍋，沈絳年的雙手都被抓紅了。

“都是你做的？”陸漫雲端著杯子，話語驚奇。

“恩，要喝水嗎？”沈絳年給陸漫雲倒水，陸漫雲看她雙手紅彤彤，以為是用涼水的原因，提醒道：“大冬天的，少用涼水。”

沈絳年撓撓發癢的手背，“沒用涼水。”

“手癢？”陸漫雲疑道。

“恩。”沈絳年委屈巴巴，“做山藥排骨時一直癢。”

陸漫雲了然，喝口水放下杯子，“是給山藥削皮之後開始癢的吧？”

沈絳年想想嗯了一聲，“好像是。”

“多用水沖洗，你對山藥有點過敏。”陸漫雲解了沈絳年的疑惑，反覆清洗後確實好了很多，陸漫雲攪動山藥排骨湯，“癢也忍著點，別抓破了。”

陸漫雲挨個掀開看看，蒜苗雞蛋，涼拌海帶，紅燒小黃魚，“可以啊，我姑娘都會炒菜了。”陸漫雲甚是欣慰，卻又莫名心酸。

沈絳年揚起笑，“你待會多吃點，山藥排骨湯馬上好。”

“恩。”陸漫雲嗯了一聲，餘光瞟了一眼旁邊的電飯煲，蓋著蓋子，插座斷開的，隨口問了句：“做了多少飯？”

“啊！”沈絳年大叫一聲，陸漫雲回神，疑雲散開，篤定地說：“你忘記做飯了。”

……沈絳年耷拉著腦袋點點頭，回來就開始忙活做菜，完全忘記做飯這回事。

“做飯也快。”陸漫雲麻利地把飯煮上，掀開湯鍋的蓋子攪拌，對著無精打采的沈絳年說：“凡事都有個過程，對自己嚴要求可以，但也不能操之過急，多做就好了。”

“雞蛋太鹹了。”沈絳年吃蒜苗時自己都忍不住吐槽。

“蒜苗炒蛋，雞蛋裏面放一點點鹽就可以。”陸漫雲倒是沒挑剔，還誇讚道：“黃花魚做的挺入味。”沈絳年這道那是安慰的話，能不入味嗎？整條魚都泡在湯裏。

沈絳年主力做的晚飯，總的來說，除了賣相難看，味道一般來說，葷素搭配，米飯很香，也算是不錯的。

“誰都不是天生就會做飯的。”陸漫雲會做飯，那也是從小家教森嚴鍛煉出來的，“別人都以為咱家就我一個，我得多受寵呢。”事實上，正因為只有一個，所有的愛給了她，所有的嚴厲也都給了她，“我打小就會做飯，當然，我也不討厭，所以一直都沒間斷過，倒是遇見你爸後，他有段時間為了討好我天天搶著做飯，只不過每次都太難吃了。”

……沈絳年被教育的同時，還被塞了一把狗糧。

“淺淺酒店開業，前期有資源的時候，你都想著她點。”陸漫雲難得如此費心，沈絳年吃味：“我今天還和錢串子說，感覺她是你親閨女。”

“你這醋吃的。”陸漫雲斂著笑意嗔道，“她一個姑娘家，在外打拼不容易。”

“這個你不說，我也知道的，不過我覺得不用愁，”沈絳年夾了一筷子排骨放到陸漫雲碗裏，“雅奈爾和朗芙妮今年的年會都在會展中心開，這個開頭彩哪個酒店都比不了。”

“那不錯，朗芙妮酒店年會可以帶家屬嗎？”

“幹嘛，你要去？”

“有時間的話。”

“媽，你是不是要轉行了？”沈絳年探尋的小眼神。

“我最愛的還是教育事業。”陸漫雲一臉的認真，“不過年齡大了，只做教育少了點樂趣，外延一下也是可以的。”

沈絳年還是不相信的質疑小眼神，陸漫雲敲敲碟子，“吃飯，別看我。”沈絳年氣哼哼：“要不是今天開業儀式，我都不知道你那麽牛氣的。”

“不服氣啊？”陸漫雲慢條斯理。

“哼。”

“不服氣就超過我。”陸漫雲笑著說。

吃飯尾聲，沈絳年主動談及《時代》雜志修改底稿的事，她懷疑有人暗中使壞，陸漫雲認真聽她說完後思慮道：“不好說是否是刻意為之，像你說的且行且看吧，若是真有別的心思，你再回應不遲，問題是到底改了什麽？”陸漫雲把話題拉回到雜志上。

“就是……”沈絳年措辭半天，一時無法總結，因為改動的都是細微的瑣碎的。陸漫雲以為她不想說，便改了口：“如果說，你後續想回應這件事，你打算怎麽回應？”

“我想過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我針對這篇內容出一篇澄清的聲明。”

陸漫雲喝下最後一口湯，點點頭，說：“那就先這樣，等後續看看反應吧。”陸漫雲也不希望給沈絳年帶來太多壓力，本來小姑娘現在就挺累的。

飯後沈絳年主動收拾碗筷，讓陸漫雲休息，“媽，你今天到底喝了多少啊？”陸漫雲還真沒註意，“我酒量還可以，隨你姥爺。”

“那我酒量肯定隨我爸了。”沈絳年酒量一般，又是小委屈，“你的優點都不傳給我。”

“你的美貌誰給的？”

“你前凸後翹好身材誰給的？”

“你的語言天賦誰給的？”

“哼！”沈絳年和陸漫雲打嘴架，從來沒贏過。

陸漫雲捧著水杯望著忙活的沈絳年，幽幽嘆口氣，“這都2月了。”

“恩，時間好快。”沈絳年附和，完全不知道陸漫雲話裏的深意。

2月來了，新年也不遠了。

然而現在卻是一團迷霧，陸漫雲相信，有人比她更著急。

晚上，陸漫雲去書房了，沈絳年回房，戳開好久沒聯系的溫蒂。

溫蒂：沈總，京廣傳媒進展一切順利，最近沒有問題。

自從兩人變成了無形的上下級關系後，除了工作事宜，溫蒂從不會主動聯系沈絳年，想來溫蒂最近應該也關註熱點了，但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擱著以往，沈絳年出現狀況，溫蒂多半都會電話問問，最少也是聽她訴苦，更多時候都是給她出謀劃策。

沈絳年察覺到兩個人的關系漸行漸遠，卻也沒有精力去維護了。心就一顆，精力也有限，沈絳年現在無暇其他是一方面，她也不喜歡熱臉貼上冷臀部，有時賭氣也會想，溫蒂希望保持一定距離，那就這樣吧。

沈絳年：恩，溫總，京廣傳媒有創建以來所有就職過的員工信息嗎？

溫蒂：有，沈總稍等，我發你。

很快，溫蒂就發來一張表格，更新時間是截止到今天，可見是溫蒂剛剛弄好的，沈絳年道謝後問：你還在公司加班？

溫蒂：恩，還沒走。

沈絳年還是心疼，寫道：溫蒂，你真的不用這麽拼，身體要緊。

溫蒂：謝謝沈總關心，我一個人，回家早也沒事做，索性就在公司加班了。

沈絳年深深的無力感，她們仿佛變成了熟悉的陌生人，沈絳年：恩，早點回去，註意安全。

單身，就去找對象啊，沈絳年記得以前溫蒂很喜歡四處獵艷，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變成徹頭徹尾的工作狂。

員工熱愛工作瘋狂加班，對於上司來說不一定是好事，但肯定不是壞事。可沈絳年心裏就不是滋味，她希望溫蒂能有私人時間，被工作填滿的一天，多無趣啊。

沈絳年補發了一句：哪天一起吃個飯吧。

溫蒂：好，聽沈總安排。

沈絳年想捶死溫蒂，非要這麽公式化！

沈絳年查閱京廣傳媒的員工資料，不出意外，任職期最長的是財務部的部長，可時間也不過是3年。京廣傳媒對外宣稱的是成立5年，可從註冊時間上來看，已經將近7年。

初創型的企業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人員流動大，在情理之中。沈絳年挑選了早起入職的員工，記錄聯系方式和姓名後，利用京廣傳媒的企業賬號搜索她們近期的工作動向。

第二天一早，沈絳年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給昨天篩選出的員工打電話。

進展並不順利，一共撥出去10通電話。

5個空號，3個沒人接，剩下2個回了句：你打錯了。

沈絳年繼續打，在打出去第13通電話時，對方終於說：“是我，您是哪裏？”

沈絳年早就想好說辭，表示自己是一家獵頭機構的負責人，有意向給她推薦工作，不過是需要進一步了解她的工作經歷，以便於為她做出更好的職位推薦。

對方欣然接納，“那您問吧。”

沈絳年擔心對方懷疑，沒有直接切入她最關心的，似是而非地問了不少才切入到主題，“我看您在京廣傳媒工作時間最短，為什麽那麽快跳槽了呢？據我所知，現在京廣傳媒發展不錯，如果您做到現在，也是資深級的元老人物了。”

“主要是我個人原因，京廣傳媒初創期，我擔任所有設計工作，但我個人更傾向於UI設計，平面設計不是我所愛，所以才跳槽的。”

“恩……京廣傳媒前期有兩位高層，一個臺前，一個幕後，意見不一致時，你會怎麽做？”

“您了解的挺詳細啊。”對方笑了一聲。

“作為獵頭，這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

“其實，這沒有什麽可以選擇的，誰的級別更高就聽誰的，作為基層員工，我沒有更多的選擇。”

“你怎麽評價你當時的兩位領導？”

“評價的話……我對溫總更熟悉一些，因為接觸多，她挺有想法，挺會創新的，更註重細節，至於……”對方遲疑地拉長調子，“朗總的話，我覺得更喜歡從大局出發，統籌全局。”對方轉了話鋒，“不過這都是我個人的意見，再者朗總也沒有參與太多，後期很少能見到她，大多都是溫總來。”

沈絳年邊聽邊點頭，原來，朗思銳曾經間接管理過京廣傳媒。

沈絳年問完情況，對方主動說出自己的求職意向，沈絳年也沒敷衍了事，認真聽完後道謝掛掉了。小姑娘還算可以，有合適機會，以後可以推薦工作給她。

這就不難解釋，為什麽朗思銳如此看重京廣傳媒了。

不過這還不夠，沈絳年立即給溫蒂發信息約她吃飯，今晚她要尋根問底，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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