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裏一閃而過的，是明亮的眸子，迷人的笑臉，唇紅齒白說愛她的時候，真是叫人心動。

那些讓她窒息的黑白畫面清晰，有一抹淡淡淺淺的暖色淡淡淺淺地折射進來。盡管觸摸不到，但是，她已經能感覺到，那暖色帶著溫度，只要她能親手將過去的所有都打碎，她就能觸摸到陽光了。

所以，她不能就這樣放棄，她喜歡那迷人的笑，喜歡她撒嬌的樣子，喜歡她抱著自己說要保護……她想擁有這個人。

只有活著，才能擁有她；只有活著，才能養她。

沈青訸顫顫巍巍起來，拉開最下面的抽屜翻出了藥，拿藥的動作抖得厲害，半天才摳出一片膠囊。

膠囊，片劑，還有咀嚼片，一顆顆滾落在桌面。

桌上的一小杯水，不足以咽下所有的藥，最後的咀嚼片就幹嚼著，努力吞咽還不住的嘔。

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連怕上床的勇氣都沒有了。

腦子裏轟鳴，眼前都是揉散不開的畫面。

“青訸，幹嘛呢啊~”

“媽媽，媽媽。”小小的沈青訸站起身，高高舉著日歷本子，11月11日，畫著圓圈，“你看，你看。”

“恩。”

“明天可以吃一塊蛋糕嗎？”一年一次，小小的家夥就盼著這一天。

“可以的。”

小小的沈青訸頓時開心，“那我想吃牛奶味的，可以嗎？”

“可以的。”

“那……那我能吃三塊嗎？”小小的沈青訸小爪子張開，本來張開的手掌，最後只剩下三根手指，或許是覺得過分了，便又改口：“兩塊，兩塊可以嗎？”小小的沈青訸看著自己的兩根手指，最握拳後豎起食指，揚起笑臉，“一塊就夠了，媽媽給我切成兩塊，我就可以分兩次吃了，今天吃一塊，明天還能吃一塊。”

“青訸想吃幾塊，就吃幾塊。”

“不要。”小小沈青訸使勁兒搖了搖頭，“一塊就夠了，上次我都沒有多吃，就是站在旁邊看了下的，他們就說我貪吃。”她很委屈，也很冤枉，“媽媽，我沒有想過多吃的。”

“恩……媽媽都知道，青訸最乖了。這樣，明天媽媽給青訸過生日，買個大蛋糕，都給青訸自己吃，好不好？”

“真的嗎？”小小沈青訸雀躍，從沒有如此期待過生日。

小小沈青訸因為過生日而激動地早醒，看見往日早就起來的母親還在睡著，嘴角還掛著笑。

“媽媽~”小小的沈青訸伸手去觸摸，才發現不對。

冰冷的，甚至有些發硬了，任憑她怎麽哭喊，都沒回應了。

為什麽天才微微亮，一切就都變了？

黑夜，你到底對我的媽媽做了什麽？

如果不是伸手去觸摸，沒有發現這個人是冰冷的，她都不知道，她還要與這具屍體躺了多久，“嘔~”沈青訸幹嘔，捂著嘴巴，藥片才沒有吐出來。沈青訸深深地埋下頭，不敢回頭，仿佛，那冰冷的屍體，就在她身後，內心裏最深處的恐懼支配著她的腦神經。

只記得那天下了一場很大的雪，很快就將母親的墳墓覆蓋成了一個純白的小山丘；

只記得那天自己哭到最後沒了音兒，數不清的人都站在那裏冷漠地看著，仿佛在看一場默劇；

只記得在那之後很久的很久，她天天都做噩夢，夢見媽媽就坐在她旁邊看著她，她害怕極了卻只能縮進被子裏求媽媽不要嚇唬她，她害怕；

只記得從那之後很害怕每年那一天的到來，但那一天，從不會遲到；

她一直以為在生日那天失去母親，已經是她承受的極限了，但後來，現實告訴她：你把生活想的太容易了。

關於過去，不能想，不敢想，一直都在壓制。

她曾想過醉生夢死過一生，縱然病態，也沒什麽不好。

可老天讓她遇見了想要善待的人，她開始厭惡病態的自己。

她知道，為了走出來，她必須先走進去。

猶豫了很久，仿徨了很久，也終於決定了。

那段獨行的歲月，誰都不能感同身受，她也不奢望，她一個人走進去，或許要掙紮很久才能走出來。

終究是把自己想得強大了，光是想著母親離去的畫面，已經讓胃裏翻江倒海，後面的事，她已經不敢想了。今天面對陳錦蘇的沈青訸，主動揭開傷疤，已經是她的極限，在陳錦蘇面前包裹自己所有的軟弱撐到最後。

無法控制的思念，她是不是累到無力時也可以軟弱地跟她說：“小獅子~抱抱我~”

沈青訸的淚水滑下來，她知道，不可以的。

沈青訸哆嗦的手拿起手機，顫抖的指尖滑動相冊，裏面有她最新拍攝的照片和視頻。

淚眼可以看見她的樣子，聽見她的聲音，但就是無法觸摸到她。

沈絳年，無論你怎麽怨恨我，這一刻，我對你的思念，是沒有任何雜質的。如果你問我，我的思念有多深，或許可以淹沒所有。

身體還是抖得厲害，她的情緒接近跌落到谷底，根本爬不上來。她不願麻煩任何人，可是，這一刻，她真的需要有人陪伴。沈青訸打給了自己的醫生，顫抖著說：“醫生~”

“青訸啊~”醫生接到電話，聽到亂的不像話的呼吸，大概就知道怎麽回事了，“好久不見你了，很想你，見不到你的日子，我這心總是空落落的。”醫生溫柔地說：“有想過我嗎？”

“恩~”沈青訸閉著眼睛，呢喃似的嗯了一聲，“有、有想，只不過，最、最近好忙~”她說話極力克制，還是會斷斷續續的。

“忙碌雖好，也要照顧身體，”醫生嗔道：“你啊，一看就是工作狂，忙起來就忘我。”

“恩，你最近好嗎？”

“挺好的呀。”醫生笑呵呵的，“最近就想著給你打電話，有好消息分享給你。”

“是嗎？”

“恩，還記得我跟你說，我要養寵物嗎？”

“真的養了？”

“恩，在路上，遇見了一只小流浪貓，抱回家裏養了，原本受傷不能走路，瘦的不行。現在被我養的圓滾滾，可粘人了，給你發幾張照片看看。”

照片很快發到了沈青訸的微信上，手套色的布偶貓膩在醫生的腳邊，也有趴在她的腿上露出小肚皮要摸摸的，還有趴在醫生胸前撒嬌的照片，“真可愛。”柔軟而又美麗的存在，總是讓人會心軟，沈青訸喘息的心，這一刻，稍微平靜了一些。

“是啊，可會撒嬌了，最喜歡粘著我，讓我抱她，可有心眼了，想讓我抱她，就撲到我懷裏打滾，不抱她，她就可憐巴巴地望著我。”醫生感嘆道：“小家夥很厲害的，原來走路不能走，現在在家裏到處跳，可開心了。”貓且如此，更何況人呢？貓都可以，她也可以的吧？

“小家夥聰明，適應能力不錯。我出門把它寄存到寵物醫院，朋友告訴我，它幾天沒吃東西，把我心疼壞了，我提早回去把它領回家，小家夥大概是知道，我和它只是短暫的分離，之後再有事出門，我都跟它說，好好吃飯等我回來，它好像聽得懂，真就吃喝不誤。”

“好厲害的小家夥呢。”人到底多不堪，才會開始羨慕一只貓。

“是啊，再久的等待，只要有結果，都不怕呢。”醫生笑呵呵地說：“青訸想養寵物嗎？”

“我想養小獅子。”

“噢？小獅子，那很可愛啊，”醫生笑意滿滿的聲音，“你這麽一說，讓我想到小獅子辛巴了。”

沈青訸突然很想看那部電影，“說的我有點想看了。”要不然，12月的電影，就去看這個好了。

“要不要一起看下？”

“怎麽一起？”

“用電腦，視頻一起看。”

“我現在有點累。”

“恩，那就休息會，電影在，我也在，隨時都可以看。”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沈青訸主動掛了電話，心稍微可以喘息一些了。

靠著最後一絲力氣，沈青訸搖搖晃晃進入了禪修房，那裏是她心底最後一片可以棲息的處所，多少個難捱的夜晚，她都是在禪修房裏獨自度過的。

現在，她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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