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詡為萬物之主，主宰著其他生物的生死大權，看似很強大；但最脆弱的也是人，這一口氣，若是斷了，其他還有什麽意義呢？

所以說啊，一切的一切，只有活著才有意義。那麽強大的人，被打上麻藥，都會很快陷入“昏睡”。這時候，哪怕萬箭穿心，也毫無知覺了。

這是沈絳年不喜歡醫院的一個理由，這裏讓她看到了生命的“廉價”；也看到了生命的“昂貴”。被紮上麻藥那一刻，沈絳年還想，她撐一會，看看麻藥多久會發揮作用。

這個念頭，不過一瞬，眼皮就沈得不行。眼前起初還能感知到光亮，而後便是昏沈沈，徹底沒了意識。麻醉藥發揮作用之快，讓人驚嘆，但麻藥作用消散的時間，可以用“漫長”來形容了。沈絳年感覺自己睡了很長的一覺，她努力想睜開眼睛，也覺得自己睜開了，她看見了沈青訸？呀~這是做夢了嗎？夢見美到心坎裏的人，還是那麽美啊，一見她就開心地想笑。

於是，沈青訸就看著，沈絳年睫毛顫動一下，眼睛費力才睜開一條縫的人挑了挑眼簾，又閉上眼睛睡過去了。還沒真正醒的人，翹著唇角，笑得開心。沈青訸指尖觸了觸嘴角的笑意，沈絳年睫毛顫了顫，卻還沒有睜開。又過了好一會，沈絳年才開始真切地聽見，有人來回走動的聲音，她還懵著呢，這是哪啊？

隱約聽見還有人在喊：“XXX，自己進來，家屬在門外等。”沈絳年的大腦，慢了好多拍，但想起來了，啊~她在醫院。

沈青訸呢？想見她，但眼睛睜不開，身上也用不上力，人就跟著著急，開始掙紮了，呢喃著叫沈青訸。沈青訸知道沈絳年要醒了，捏捏她的手心，柔聲答：“沈絳年，我在。”

沈絳年似乎沒聽見，嘟囔著叫了幾次沈青訸，眉頭擰著，眼角突然就湧出了淚水。沈青訸的指肚馬上就要觸碰到淚水的時候，身後傳來聲音，“還沒醒嗎？別讓她睡了。”護士過來了，“讓開，我看看。”護士小姐可沒那麽溫柔和耐心，連著叫了沈絳年好幾聲。

沈青訸才緩緩睜開眼，淚水一滴接著一滴，小護士也楞了，忙問：“是哪裏不舒服了嗎？”沈絳年沒有回答，目光尋找沈青訸，卻看不見被擋在後面的人。

沈絳年唇角張了張，想大聲叫沈青訸，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力大聲說話，近似呢喃地叫了一聲沈青訸，心酸疼的淚水又要湧出來。

“沈絳年。”沈青訸似是知道，她繞到另外一面，沈絳年得以看見她想看見的人。沈絳年努力想擡起手，卻只擡起一點點，沈青訸意會，握住她的松垮垮的手。沈絳年握不住，心裏不知道為什麽，很著急，仿佛抓不住，這個人就要消失了。

沈青訸似乎都知道，安撫她：“沈絳年，我在呢。”小護士再度問沈絳年：“有沒有不舒服？”沈絳年淚眼望了她一眼，輕微地搖了搖頭。沈青訸溫和地說，“您去忙，我會照顧她。”小護士囑咐道：“不舒服要及時說。”人轉身去忙了。

旁邊拉著簾子，只有她們兩個人了，“孩子一樣，哭什麽。”沈青訸語氣溫柔得不行，沈絳年是發現了，她一生病，沈青訸簡直就是小天使，她吸吸鼻子，委屈巴巴，“以為你不要我了。”說的好似，沈青訸答應要她了一樣。

沈青訸抿了抿唇，沒接話，沈絳年眨眨眼，淚珠滾落，沈青訸柔聲安慰：“我在這呢。”沈絳年無力的手，攢足了力氣，輕輕握了一下沈青訸的手，因為麻醉作用，說話還不利索，“我~要起……”後面說的什麽，沈青訸壓根沒聽清，不過看她掙紮的樣子，猜到她要起來，“現在藥勁兒還沒退，先別起來。”

沈絳年不掙紮了，也不吭聲，只是可憐巴巴的樣子，惹人憐。沈青訸開口說：“現在起來會頭暈，再躺會，恩？”語氣溫柔的要命，沈絳年才安分躺著，“我的胃沒事吧？”嘴巴開始利索一點了。

“沒事。”沈青訸也不算是撒謊，胃息肉切了，報告也取了，並無大礙，但做胃鏡的醫生還是跟她說，要讓病人好好養著。胃病看著是小，但胃病難養，現在的年輕人又總是不拿身體當回事，以後嚴重了只能後悔。

聽說沒事，沈絳年明顯松了口氣，她以前不覺得活著有多重要，但認識了沈青訸，她突然……很怕死，“你有對我說好聽的話嗎？”沈絳年心情輕松了些，也有心思聊別的了。

“恩，說了。”

沈絳年眼睛一亮，“啊~那再跟我說一遍可以嗎？”

“不可以。”

沈絳年撇撇嘴，哼了一聲，“肯定不是好話，你是不是趁我睡著罵我了？”沈青訸故意露出訝異之色，“你怎麽知道？”沈絳年眼睛一瞪，氣呼呼，“你還真說了啊？”沈青訸忍俊不禁，手指刮了刮高挺的鼻梁，戲謔道：“逗你的，傻姑娘。”不知怎麽的，忽然而來的溫軟觸感，讓沈絳年眼眶一紅，她沒有立刻說話，怕情緒牽動，會再度哭出來。

沈青訸，其實，是一個溫柔的人。

“我說了好多誇你的話。”沈青訸淺淺一笑，溫軟的手心將沈絳年淩亂的發絲掖到耳後，說：“沈絳年，答應我一件事。”她甚至沒用商量的語氣，沈絳年卻心甘情願地答應，“你說。”

“好好照顧身體。”沈青訸眸光深邃，沈絳年想從她眼裏看出什麽卻失敗了，“我的檢查真沒問題嗎？”沈絳年犯了尋思，卻還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有事你就跟我直說，可別跟我電視劇那套，該不會是絕癥吧？”她故意笑嘻嘻的。

沈青訸的臉色淡了一分，“跟你說正經的，別笑嘻嘻的。”語氣也是肅然，沈絳年縮縮脖子，噢了一聲，“知道了。”好兇哦。

“答應我好好照顧身體。”

“你好好的，我就會好好的。”沈絳年才不傻呢。

“別跟我談條件。”沈青訸明明是為了沈絳年好，但卻說得那麽絕情，讓沈絳年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悵然地笑了下，說：“我答應，我盡力。”誰不想好好的呢？她又沒有受虐體質。

或許是沈青訸剛才的嚴肅，打擊到了沈絳年，她說完這話，就抿著唇沒再說話。眸光幾次眨了眨，她輕輕偏過頭去，不能因為心酸就哭，沈青訸也不容易的，可是心裏還是難受，讓她緩一緩。

沈青訸也是好半天沒說話，不過握著沈絳年的手沒有放開過，甚至主動開口，“感覺怎麽樣？”沈絳年這才深呼吸，將難過壓下去，笑著說：“感覺沒事了。”說著，她縮回手，想靠自己坐起來。

可身體一用力，才發現，有些用不上力，沈青訸在旁邊望著她，沈絳年叫著勁，一用力，身子一栽歪，差點摔下去。沈青訸下意識，伸手去接她，右手用力，讓她眉頭皺了一下卻又很快恢覆到正常，“別在這時候逞強。”沈青訸語氣再度溫柔。

“我想起來。”沈絳年躺的難受，後背癢癢還抓不到，煩死了。

“那靠著我。”沈青訸將人撈起，怕摔著沈絳年，幹脆攏在懷裏。沈絳年不經意間碰到了粗糙的觸感，心生懊惱，她怎麽忘了，沈青訸的手傷了，“你的手怎麽了？”她碰到了，沈青訸也感知到了，就不能裝作不問了。

“受了點傷。”沈青訸轉移了話題，“頭暈不暈？”其實，沒那麽暈，但是，暖香的懷抱，沈絳年軟若無骨似的窩在沈青訸懷裏，“暈暈的。”頭枕在脖頸處，背靠著柔軟，感覺不要太好，“長官~”

“恩。”

“後背好癢。”

“然後呢？”

“你幫我抓抓，好難受。”沈絳年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背部蹭了蹭，自然蹭到了沈青訸胸前的凸起。沈青訸呼吸一緊，拉開一點距離，“別亂動。”沈絳年倒也乖，“在往上，往右，再往左一點點，就是那裏，啊~哈~”

“……”沈青訸心尖一su，這叫的，知道的是抓癢癢，不知道，還以為怎麽著了，“再叫就不給你抓癢癢了。”沈青訸原本沒打算管，但沈絳年叫得越發來勁了，“唔~確實舒服嘛啊~啊~唔。”本來要叫的，但是，想想不舍得後背的玉手離開，楞是閉上嘴巴。

“對，那裏也癢。”

“誒，腰也有點癢，你順便幫我撓撓。”

“腰側的位置也癢。”

沈青訸的手，突然就順著身體線條握住了渾圓，“是不是這裏也癢？”唇貼著沈絳年的耳根子，呵著氣，逼問道：“這裏也要揉揉麽？”沈絳年的耳根子差點滴血，社會我長官果然技高一籌，服了服了。

“不癢了。”沈絳年的身體本就敏感，尤其對著沈青訸，麻藥勁兒退的差不多了，她真怕沈青訸給揉出感覺來。不知道是不是胃鏡的原因，胃裏有點疼，不是以往的胃疼，就像是哪裏被劃破了一樣。

“誒，你們還沒走呢？”做胃鏡的醫生出來去洗手間，見兩人還在那，尤其瞧著沈絳年臉紅著眼睛也微微紅，看樣子哭過，寬慰地說：“不過是胃息肉，切了就沒事了，都是良性的，”邊說，人也到了門口，“以後胃要好好養著，別不當回事。”

醫生出去了，一推門嚇一跳，這誰？溜得那麽快，難道做了壞事？

沈青訸的隱瞞被戳破，心裏暗道：這醫生，真“多嘴”。不過也是人家的職責所在，沈青訸無奈。

沈絳年不鬧了，“胃息肉？”沈青訸便如實說了，末了，“真的沒事，胃息肉切了就沒事了，這周好好養著，吃流食。”沈絳年真沒想到，這胃鏡，還歪打正著，“怕我害怕，所以沒告訴我？”沈青訸只答：“想等會告訴你的。”

“沈青訸。”

“恩。”

“我胃難受。”沈絳年也不完全是裝的，沈青訸又嗯了一聲，知道她還有下文，“你手也傷了，我胃也傷了，我們一起養傷吧。”

……門外的黎淺，臉部肌肉都要僵硬了，怎樣啊？你們要不要一起來個陰陰交匯，來個深入地交流啊？

“誒，我說你，剛才就是你吧？”醫生逮住了正在偷聽的黎淺，“偷偷摸摸的，在這幹嘛呢？”

“裏面是我朋友，她生病了，不敢讓我知道，我偷偷過來的。”黎淺撒謊倒是手到擒來，醫生將信將疑，“患者叫什麽？”

“沈絳年。”

還真對，醫生才緩了緩臉色，黎淺順便問了沈絳年的情況，知道沒有大礙松了口氣。

沈絳年說什麽都不想沈青訸離開，但又不想強留她，就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深明大義地說：“唉，那你走吧，也不用你送我回家，我一個人打車回去。”

沈青訸能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思嗎？還故意配合她，“我看也行。”沈絳年頓時難過，人家只是說著玩玩的，你還當真？雲也不淡了，風也不輕了。沈絳年低頭，和沈青訸拉開距離，雙手緊緊抓著把手，緩解自己的頭暈，輕聲說：“那你走吧。”心頭狠狠地疼了一下，但還是擡起頭，笑得很燦爛，“長官，我就不送你了。”這一刻，我不能對你主動，否則，我會停不下來。

如果你真的在意我，就主動吧，沈青訸。

沈青訸真的傾身過來，將人攙扶起來，“走吧，我送你回家。”回去的路上，沈絳年一直沒說話。到了家門口，沈絳年忍著心疼說：“沈青訸，送到這裏就夠了。”她就站在門口，把門只開了一條能夠容納自己的縫隙，看那意思，不打算讓沈青訸進來。

“術後兩個小時，禁食禁水，兩個小時後，可以喝溫水，粥的話……”沈青訸說了諸多註意事項，沈絳年就撐在門口，聽著。

“記住了嗎？”沈青訸問。

“記住了。”沈絳年擡起頭，笑意怎麽看都苦澀。

“給我背一遍。”

沈絳年的笑意僵了僵，沒做聲。

沈青訸推開門，攬著人到懷裏，只嘆了一句，“你啊。”

沈青訸留下來了，要哄著鬧脾氣的人不能立刻喝水，“可我口渴！”沈絳年有時候真的挺任性，“嘴巴都幹裂了。”她氣惱地揉揉唇，“我就喝一口，一口就行。”她渴死了，“潤潤唇就行，你讓我舔一口嘛。”沈絳年要搶沈青訸手裏的水喝，卻不料，沈青訸揚起手，同時擡手勾住了她的脖子，還沒等她明白什麽情況， “我給你潤唇。”沈青訸的尾音消失在唇邊。

一吻終了，沈青訸臉不紅，心不跳，眺了一眼紅潤潤的唇，“現在唇濕潤的很。”沈絳年的臉紅的快燒起來了。沈青訸去做粥了，沈絳年才找時間給黎淺打電話。

“喲喲喲。”黎淺陰陽怪調，“這是誰哦，我好像不認識你。”走的時候都不告訴她，害得她傻乎乎在那等。

沈絳年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幹嘛吃錯藥了啊？”

“哼。”提到藥，黎淺也心疼起沈絳年，“胃以後給我好好養著，要不然……”

“怎樣？”

“我就找沈青訸告狀。”

“……”沈絳年開玩笑道：“你這樣會失去本寶寶。”

“小寶寶，我要是告訴你，我有一個好東西，你一定主動撲過來，跪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的喲。”

“你先穿上石榴裙再說。”

“那不妨先透露一點點信息給你，今天，你在裏面毫無意識的時候，沈青訸說了好多話哦。”

沈絳年身子一緊，“然後呢？”

“我都錄下來了。”

“你還記得她說過什麽嗎？”

“她說了好多誒，我記不全，而且聲音有點小，所以聽了個大概，不過還是有聽到哦。”黎淺說完，發現哪裏不太對，“誒？你居然沒反應？”

“你希望我什麽反應？”沈絳年好笑道：“撲倒你的裙下，看你卡通小內褲嗎？”

“……你，”黎淺憋了口氣，“你好壞。”

“確實不是好人，”沈絳年也沒否認，“你把你的錄音刪掉。”

“你居然不想聽？”

“不想。”

“真的？”

“恩。”

“我刪了，你會後悔的。”

“不會，立刻刪掉。”

“為什麽啊？”

“刪掉。”

“噢~”黎淺蔫了。

後悔？為什麽要刪掉？還是模糊不清晰版本？本姑娘才不稀罕，因為……

本姑娘自己錄了，肯定高清晰原音版本哦。

有些事啊，遺憾一次就夠了，再有機會，便猶如餓狼撲食，穩準狠地抓住了機會。

你以為我只是把手機調成了靜音，卻不知道，我悄悄打開了錄音功能呢。

沈青訸，你不是好人，我也不是，我們太特麽般配了，為了愛，一起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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