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真的體驗過失去至親的感覺，是無法對那種錐心之痛感同身受的，就像是一顆原本閑散悠然飄蕩在兩萬五千裏高空的心，瞬間跌落地面的感覺，害怕、驚恐、難受、窒息……卻根本無法停下來。

在接到電話那一刻，沈絳年的心就飽受折磨，她的心，像是反反覆覆被人從高空丟擲，每次都疼的無以覆加，卻不知道要怎麽停下來。大概是，心太疼了，所以，淚水就這樣自己流出來了。沒人說沈青訸到底怎麽傷了，傷的多重，可她內心已經是萬千變化。

“別擔心，寶貝兒。”黎淺拉過沈絳年的手，嘴上是在安撫她，但是，比起在醫院裏傷的不知輕重的沈青訸，黎淺更擔心沈絳年，這姑娘，怎麽就陷入的這麽深？黎淺心中說不清是自責，還是難過，畢竟，是她親手把兩人送到彼此的眼前的。

“沈青訸既然能接電話，肯定傷得不重，你先別哭，恩？”黎淺幹脆把人拉在懷裏攏著輕撫，“別擔心，沈青訸不是小孩子。”沈絳年已無力說話，滿腦子都是沈青訸，不能有事，她剛剛還那麽兇，為什麽每次面對沈青訸，她都要這麽混蛋？

司機師傅開著廣播，此刻正播報：今天下午15:50分，北京XX機I場I持I刀I傷人事件已確定系感情糾紛。此次傷I人事件，造成1人死亡，27人受傷，其中15名傷勢嚴重……沈絳年的腦袋嗡地一下子，黎淺也是楞了楞，機場發生砍人事件了？她明顯感覺沈絳年的身子發抖，黎淺抱住她，安撫道：“別擔心，沈青訸一定沒事的。”

沈絳年幾乎是跌跌撞撞，跑進了醫院，黎淺看著她從川流不息的車流中穿越過去，心都跟著一驚。

“沈青訸麽？”那前臺護士擡眼看沈絳年，“沒有這個人。”

“你說什麽？”沈絳年雙眸一瞪，烈火焰焰。

“誒誒，你別急。”黎淺生怕這小祖宗把人家吃了，“沈青訸沒辦理住院是嗎？”

護士小姐無語，也冷聲道：“沒有！”

“下午那批因為機場砍人事件送過來的傷者都在哪，你知道嗎？”黎淺雖然也有火氣，不過，美麗的護士小姐是無辜的，人家電腦裏沒有住院記錄，那就是沒有。

“都在急診那邊。”

急診中心也去了，還是沒有，沈絳年的眼睛，被夜風吹過後，灼灼的疼，讓她睜不開眼睛。沈絳年邊跑邊揉眼睛，只覺得淚水忍不住，不知道是風太大吹得，還是揉眼睛太用力了。

“別傻跑了！”黎淺拉住沈絳年，打給了沈青訸。沈絳年掙脫她，去問一個剛從急診中心裏面走出來的傷者。

“沈青訸，是你麽？”黎淺上來這麽問，是因為之前，她聽出來，沈絳年第二次打過去，接的人不是沈青訸。

“是我。”

“你在哪呢？”

沈青訸沒有做聲，見前面的沈絳年沖她招手，黎淺直接掛了。

沈青訸在主治醫師辦公室對面的換藥處理室，兩人到門口，醫生正好從裏面出來，嚇了一跳，她關上門，輕聲問：“你們找誰？”

沈絳年一聽這聲音，就聽出來了，是之前接沈青訸電話的人，眸光不由得盯著她看，因為戴著口罩，看不出真實年齡，身高和她相仿，眼角的魚尾紋不少，大概是比她年紀大，“我找沈青訸。”

醫生也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沈絳年，沈了沈語氣，“你是剛才給青訸打電話的人？”

“是。”沈絳年不知她這麽問什麽意思，或許是心情不佳，對方來有挑釁的意思，所以回答的也沖。

醫生倒還是剛才的語氣，深深地看了一眼沈絳年，說：“小姑娘，脾氣好點，她是病人。” 言外之意，之前沈絳年在電話裏太兇了。沈絳年聽得眼眶一酸，病人，先前下面的傷還沒好，這又受傷了？沈青訸，你真是一點都不讓我省心，幹脆讓我受傷得了。

“去吧，我在門口等你。”黎淺推了推楞在門口的沈絳年。

沈絳年回頭，感激地笑了笑，她確實，需要和沈青訸的私密空間，“有人要來，你提前敲門告訴我。”沈絳年說罷，就輕輕擰開門，悄無聲息進去了。

沈青訸背對著她，坐在椅子上，低垂著頭，佝僂著背，仿佛太過於疲憊。沈絳年從未瞧見過這樣的沈青訸，在她的印象裏，沈青訸總是神采奕奕，她漂亮的眼睛都會說話的。沈青訸的右手被包紮上了，白色紗布纏著腕子，手臂垂著輕輕搖晃，沈絳年看得一陣心疼，淚水又要忍不住，她很想叫一聲沈青訸，卻又怕她聽出自己哭了。

沈絳年靜默，沈青訸突然說：“老師，那藥，你再給我開點吧。”沈絳年頓時屏住呼吸，沈青訸把她錯認成了剛才那個醫生？為什麽是老師？沈絳年原本是走向沈青訸，此刻，卻無意識向後退著，沈青訸渾然不覺低頭說：“說好了不再吃的，但難受的時候……”沈青訸輕笑了一聲，像是在自嘲，“大抵，這輩子，離了藥，我都活不了了。”

只是這幾句話，便已讓沈絳年腦子裏做出了萬千猜測，沈青訸除了身上的傷，還有痼疾？問題是，沈絳年從沒有察覺到？那會是什麽？絕癥？會死人嗎？死……一想到沈青訸會死，沈絳年的淚水就開始止不住了。

“總覺得，我這輩子，都不可救藥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遇見她，總會有個念頭冒出來，或許我可以好好地活一次。”沈青訸悲愴的聲音，是沈絳年從沒聽過的壓抑，她模糊的視線，看到了沈青訸緩緩肩膀微微聳動。

門，再次悄無聲息地開了，醫生一臉詫異，沈絳年咬著唇，淚眼朦朧搖搖頭，醫生抿了抿唇，沒做聲。沈青訸像是待解救的信徒一般，問：“老師，你說，我可以重新愛上一個人麽？”

沈絳年用著近似哀求的眸光望著醫生，不管沈青訸說的是誰，這一刻的沈絳年都希望，沈青訸可以邁出一步，她能感覺到沈青訸內心的掙紮，就像是萬千藤條纏住了一般。

“你想愛她麽？”醫生再次看了一眼沈絳年，就是她麽？

“我不知道。”沈青訸苦笑似的，踟躕道：“我真的不確定。”

“如果她和你一起，你還會怕麽？”醫生緩緩走近沈青訸，循循善誘，溫柔地問，“想象一下，你的身邊，站著你心儀的姑娘，她願意傾聽你的所有，也願意接納你的所有，如果你還有一百步需要走，只要你肯邁出第一步，她會陪著你走完剩下剩下的99步的。”

“呵~”沈青訸輕笑了一聲，無力地搖了搖頭，“你不了解她。”

“恩，”醫生站在沈青訸的背後，回頭望了一眼隱忍不哭出聲的沈絳年，挑理地說：“我是不了解呢，你只跟我說她漂亮可愛，身體迷人。”醫生用身體輕輕撞了下沈青訸，柔聲說：“不要那麽小氣嘛，那麽漂亮的姑娘，也介紹給我認識，讓我看看，是誰那麽厲害。”

沈青訸不做聲了，低頭似乎在沈思，醫生再次輕輕撞了撞她，“你現在要是想見她，把她電話給我，我打給她好不好？”沈青訸這次反應很快，立刻挺直腰身，說：“不行。”醫生怔了一下，微微偏身看了一眼臉色潮紅的沈絳年，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出去。

沈絳年咬了咬唇，輕輕點了點頭，而後鞠躬，悄無聲息地出去了。出了門的沈絳年，立刻跑出去，放聲大哭。黎淺被嚇得不輕，這是怎麽了啊，她剛才問了醫生，沈青訸手腕輕傷，沒有大礙啊。

黎淺知道現在不能問，就只能站在旁邊陪著，看沈絳年哭得已經有些哆嗦，實在心疼，便把人抱在懷裏，“真是傻姑娘，哭什麽嘛~”黎淺鼻子早就酸了，她不能跟著一起哭。

“我想在醫院對面的的酒店住。”沈絳年哭得嗓子都有些啞了。

“走吧。”黎淺正犯愁呢，這一直吹冷風，非感冒不可。

到了酒店，沈絳年就進了浴室，等她出來，黎淺把湯碗端過來，“寶貝兒，我煮了姜湯，你先喝點。”

沈絳年搖搖頭，不想喝。

“寶貝兒，這是我大半夜借用人家廚房煮的誒。”

沈絳年沒說什麽，接過來坐下之後端起碗悶頭喝。

沈絳年的眼睛紅腫得厲害，黎淺都懷疑，她洗澡室在裏面又偷偷哭了，心疼也不能問。沈絳年喝了姜湯，黎淺替她吹了頭發，本來想貼心地一起睡，沈絳年搖了搖頭。黎淺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半開玩笑：“重色輕友的家夥，這麽快就嫌棄我了，忘了以前誰往我床上爬了。”都說女孩之間的感情細膩，若是稍微較真，都有一絲姬情的味道。

“你啊，”沈絳年自然看出了黎淺的不自在，所以啞著嗓子也想解釋給她聽，“我現在難受，一時半會睡不著，不想擾到你。”沈絳年實話實話，她現在心裏亂，亂得毫無章法。

黎淺聞言笑了，楞是把沈絳年拽上床，“我的睡眠可不是你能打擾的，你睡不著就坐著，我可是睡了。”於是，沈絳年半倚著床頭，黎淺鉆進被子裏，身子往沈絳年腿邊一蜷，兩個人，以這樣的方式靠著彼此。

沈絳年根本睡不著，可是，她的眼睛要疼死了。沈絳年閉著眼睛，腦子裏不受控制地開始回想，剛才那一幕，沈青訸佝僂的身影、蜷縮的身體、壓抑的聲音，讓沈絳年瞬間感受到了悲涼。

沈絳年只覺得那股冷意從裏往外冒，她不得不承認，她不了解沈青訸，一點都不了解。沈青訸不願自己走近她，而自己也沒有耐心等待，所以，兩個人總是在崩裂的狀態，當然，她知道，更多時候，原因在她，沈青訸最多是原地不動，而自己的侵犯性太強。

今晚，若不是親耳聽見了沈青訸那些意味不明的話，她斷然不會甘心離開。可當她聽見沈青訸那麽怕自己去醫院找她時，縱然那個醫生不暗示她，她也想過要暫時離開。她愛她，卻總是讓她難為，一份隨心所欲的愛，如果傷害了對方，那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呢？

沈青訸的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謎團了，她的耐性這般不好，可從這一刻起，沈絳年還是告訴自己：沈絳年，一定要慢下來，一個一個去解開沈青訸身上的謎團。

不管那故事是什麽，沈絳年都覺得，那些故事都不是好的，因為她們讓沈青訸太累了，她要了解那些故事，並且把故事的重擔移走，她想沈青訸輕輕松松的。

沈絳年難過，但不似以往那般無望的心疼。因為她今天知道了，沈青訸想過，要愛她，只是，沈青訸怕，那沒關系，沈青訸，有我在，我就會陪你，如你的醫生老師說的一樣，我會始終陪著你的。不管你所懼怕的是什麽，我都不會退縮，只要你愛我。

沈絳年眼睛沒那麽疼的時候，她翻開手機，敲了一行字，想想沈青訸受傷的右手，她改成語音，輕輕咳了幾次，溫柔的語氣說：

“沈青訸，你睡了嗎？”

“今天晚上對你那麽兇，是因為喝了酒，酒壯了我的慫人膽，所以對你兇巴巴的了。”

“我也是擔心你，想著晚上早就該到上海的人，怎麽遲遲沒動靜。”

“你機票到底是晚上幾點的嘛~”

“唉，喝酒喝得暈暈的，但是想你，睡不著，你是不是回到上海，在大豪宅裏睡得可香了？”

“不管，我就這麽騷擾你，你要是醒了，算你倒黴！”

“說到你的大豪宅，我好想再去一趟，裏面那麽大，都沒逛完呢。”

“沈青訸，你睡覺，會不會流口水啊？”

“我好想你，我覺得，我今晚會睡不著，你讓我失眠了，沈青訸。”

沈絳年還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看到了！對方正在輸入……沈絳年的心陡然一緊，沈青訸會回覆什麽？

沈青訸：我還沒回上海。

沈絳年：(*@ο@*) 哇～是因為舍不得我嗎？那我可以找你玩嗎？

沈絳年是故意的，她在表現出，一個沈絳年該有的樣子。然後，又生怕自己表現得太兇，所以用了顏文字。

沈青訸：不可以。

沈絳年：/(ㄒoㄒ)/~~壞人~人家那麽想你，什麽時候才可以嘛~

沈青訸：孩子樣兒。

沈絳年：真的想你嘛，我說我喜歡你，你都不信，那就給我時間，讓我慢慢證明給你看，好不好？

半晌，手機屏幕上，都沒有任何顯示，沈絳年雖然沒抱著太多期望，但心裏，終究是，帶著一絲期望，她喜歡沈青訸，因為喜歡，所以很怕被徹底拒絕。她對沈青訸的愛很強烈，生命力也頑強，只要沈青訸給她一點點空隙，她就可以讓那份愛在絕境下成長起來。所以，她需要來自於沈青訸的鼓勵，哪怕一點點，就能讓她堅定地走下去。

對方正在輸入……沈絳年簡直愛死這幾個字了。

沈青訸：沈絳年。

沈絳年：長官！【傻傻敬禮.jpg】

沈青訸：給我發張自拍。

沈絳年嚇了一跳，還以為她要拒絕自己，既然是要自拍，那是不是……間接承認想她了？想到這，沈絳年頓時有些興奮，沈絳年：長官想我了是不是？【臭美.jpg】

沈青訸沒回，沈絳年繼續寫：一點點也算哦。~(≧▽≦)/~啦啦啦

沈青訸還是沒回，沈絳年：長官要是承認有一點點想我，我可以發一張福利照！

沈青訸：哦？

沈絳年暗笑，壞壞的沈青訸，會不會猜到呢？沈青訸：你先發，確實是福利，我再告訴你我是否想你了。

沈絳年撲騰跳下床，嚇得黎淺一大蹦，口齒都不清了，“腫麽惹？腫麽惹？”見沈絳年翻包，她揉揉眼，拿的是化妝品？這二半夜化妝給誰看，黎淺嚇得爬下床，“你怎麽了，寶貝？別嚇我！”這屋裏不是有鬼吧！

“錢串子，你睡吧，我沒事。”沈絳年要給沈青訸看最美的自己，可當她拿起鏡子時，臉色都跟著黯了黯，眼睛太腫了。黎淺傻楞楞站在旁邊不明情況，就看沈絳年一頓塗塗抹抹，然後，將之前脫掉的衣物全穿好，拍了一張照片，沒有眼睛的。

而後，她命令，“錢串子，我要脫衣服了，你轉過去。”黎淺看她這個折騰勁兒，大概是猜到了，“切，好像我沒看過似的，哼。”黎淺氣哼哼，不過很聽話地轉過去，她感覺得到，沈絳年現在是開心的。

很快，沈青訸的手機，連發了兩張照片，第一張麽，是誘人的雙唇，瑩潤亮澤，沈青訸指尖揉了揉，這唇彩是剛畫上去的，接吻的話，會染到自己唇上吧；指尖滑動，第二張照片跳入眼簾，酥胸盡展，本應是春光無限，可沈絳年或許是真的害羞，單手橫在胸前，猶抱琵琶半遮面似的，若隱若現的春光更為撩人了。沈青訸咬了咬唇，呼吸略微急促，真是個磨人的小妖孽。

沈絳年將照片發過去，並問了句：可以回答我，想我了嗎？一點點想都算，想我了嗎？想了嗎？她等著沈青訸的回覆，足可以心急如焚來形容，當年等高考成績都沒有如此焦灼。直到手機屏幕都暗了下來，還是沒有任何回應，沈絳年的心微微涼時，卻聽見了微信的聲音。

沈青訸：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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