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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親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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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新戲在幾個村風靡一時,造成的影響還挺大的。

過去村裏給孩兒們定親,都是大人看好了,在十來歲的時候兩家過個禮就算是訂下了,哪兒還有孩子們自己的事呢。

可現在呢,要是有大人想給孩兒定親,那十歲出頭的小孩兒也知道自己拿主意,要是大人給訂的對象不中意,也敢開口表示反對啦。

至於那些已經訂過親還沒結的,比如說小椿,去年葛仙芹給他訂了一門親事,是在東平村再往東,過了河那邊的村子,算起來是河東的地界了。

那個閨女比小椿大一歲,訂親了半年多,小椿還沒見,看了新戲裏頭那打小算盤的爹娘給孩兒訂的都是瞎巴婚事,比如說男青年家裏是想讓男青年娶個有房有地的寡婦,女青年家裏是想讓她去給一個有錢老男人當續弦什麽的。

小椿這心裏就打起了鼓,雖說爹娘都是親的,可備不住他家窮啊,萬一……

他一會兒怕人家厲害,一會又擔心人家長相,好些天都是心裏惴惴不安,後來還是去了二梅嬸子家,二梅嬸看著他好像有心事,就問了幾句。

小椿這才吞吞吐吐地說了,李茹笑了,“那你不會自己去看看?”

小椿扭扭捏捏的,小黑臉顯得更黑了,“那我過去了,人家不是就知道我是去幹啥的了?”

院裏的大家夥都哄堂大笑。

“那你不會找個人跟你一起去?就說是下河東去鎮上趕集,路過的?”

李茹出的這個主意倒是讓小椿眼前一亮,正好第三天就是河東那邊鎮上趕大集,小椿拖上了大林兩人一起下了河東,回來的時候小椿咧著一嘴白牙,笑嘻嘻的,顯然心情很好。

李茹問大林,“那閨女咋樣?”

大林撓了撓冰,“沒很註意,好像還可以,看著倒有點像紅霞嬸……”

李茹心裏楞了下,還可以……長得像紅霞嬸……這兩個評價好像有點不合啊……

不過少年們的審美,誰知道呢,反正小椿自己挺滿意就好,這位河東小村子嫁過來的閨女,那可是李茹未來外公的親娘呢。

李茹外公小時候的命不算太好,他很小的時候親娘就因為生老二給過世了,後來小椿又娶了媳婦,媳婦又生了兒女,外公早早地就到離家三十裏地的公社‘打工’,當了一名話務員,這名頭說起來好聽,其實就是看電話的,有人打進來了,他就趕緊跑腿去叫人,那個時候才十三歲。

李茹從小是姥姥帶大,聽過的那些故事,不管是太姥姥家的故事,還是大林和小椿家的故事,都是姥姥給講的,姥姥呢,又是太姥姥李梅帶大的,所以太姥姥家裏的故事流傳下來更多,更詳細。

而大林家的故事,因為大林親娘再嫁,跟大林的關系淡了點,而且兩家人也不住在同一個村子裏,姥姥知道的就少一點。

至於姥爺的爹娘小椿家的事兒,那就只知道個大概了,這還是得虧姥姥跟姥爺從小都是一個村的,不然姥爺的親娘早逝,家族的故事就沒了講述者,連個大概都不知道呢!

姥爺的親娘死得早,連張照片都沒留下來,沒想到,用不了多久,李茹倒是能親眼瞧見這位曾外祖母長的什麽樣了。

有天傍晚,小蘭和大林兩個一前一後進了堂屋。

李茹正拿著一本小冊子,就著油燈刻苦地鉆研。

這小冊子就是那種泛黃的馬糞紙,上頭用油墨印著黃豆大的字,不單有臭墨味兒,一不小心,那墨還能蹭到手上,冊子的封皮上,還是繁體字的幾個大字,上頭寫著,新區衛生手冊。

李茹原先是想讓小蘭或者綿花來跟著杜大夫打下手,將來說不定還能培養出個赤腳醫生啊啥的,誰知道這兩閨女都做不來,李茹也只好硬著頭皮自己上。

其實李茹是知道,自家的太姥姥李梅,後來學了看病,成了山區方圓百裏最有名氣的婦科大夫來著!

都知道有位大畫家,四十歲了才學畫,最後居然還成了一代宗師。

太姥姥的成就沒法跟人家比,但也是四十歲才開始學醫。

她一半靠自學,一半也是有新政府派駐下來的大夫手把手地教學,在四十歲在山裏都能當奶奶,準備貽養天年的時代,居然還學成了遠近聞名的婦科大夫!李茹就特別佩服這位老祖宗。

但佩服歸佩服,李茹明明是學旅游專業的,愛好也是戶外啥的,真的跟醫學沒半點關系啊!而且這還是婦科!要知道她的內心,還是個連男朋友都沒談過的少女……猛地就學這重口味的,李茹的內心是拒絕的!再加上總覺得自己有一天還能回到現代,所以才暗挫挫地想把這個成為名醫的機會讓給小蘭和綿花,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正在苦苦地背著人體結構圖的李茹擡起眉毛,“你倆鬼頭鬼臉的,是有甚事來?”

小蘭湊了上來,嬉皮笑臉的,“娘,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小二妮的婚事裏頭,二妮跟成材自由戀愛來著!俺和大林也自由戀愛了,你給俺倆也訂親吧?”

話說,村裏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兒們都訂親了,就剩下他們倆了,那天看新戲,戲裏頭的那個成材和二妮倆人就總是一起勞動,有說有笑的……

李茹給小蘭的大膽驚了一下,心裏讚了句幹得好,不過臉上還要做為家長矜持一下。

“看把你能的,甚話也敢說!”

“大林,你說說?”

大林手腳都有點沒地方擱,點了點頭,聲音也有點結結巴巴的,“嗯,是來。”

李茹放下手裏的冊子,“那你要是跟小蘭結了婚,怕不怕別人笑話你是上門女婿?”

大林搖搖頭,“笑話怕甚呢,就是,就是……”

李茹心裏一沈,“就是甚?”

“嬸嬸,我能不能不改姓?”

“能,不用改!”

李茹這才松了口氣,“那將來你們生的孩兒呢,姓誰的姓?”

這回大林倒是不結巴了,“那當然是姓王。”

李茹笑了,“嗯,行,有這個心就行。將來要是孩兒多,一半姓王,一半姓高就行了。”

其實上門女婿這回事,有時候也挺無奈的。

比如說有的人家招了女婿,過得幾十年了都挺好,有兒有女的,可一等到老兩口不在了,或者是女婿發達了,轉臉不認帳就把孩子們的姓改回來也有的是,李茹那會都新社會,觀念大大進步了,還是能聽到好多這種故事。

所以何必呢,還不如一開始就大方些呢,省得後頭再扯皮。

不過,李茹暗挫挫想,故事裏頭,因為有繼女小繭在,曾姥姥和曾姥爺結婚,可沒算是招的女婿,所以孩子們都姓高,她這只蝴蝶,也算是悄悄地改變了一點家族史吧?

進入五月,村裏有好幾對結婚的新人。

李茹看小光和綿花一天要見好多回面,離不開的模樣,就幹脆也請栓柱算了個日子,叫他倆也辦事,住呢就還在鎖柱家裏頭,不過小光這孩兒倒是爭氣,閑時就上山采藥割條,賣到河東那邊去,這兩年下來,倒是攢了一小筆錢。

他全都拿出來給李茹當聘禮,李茹這個丈母娘就先替他們收著,準備將來用得著的時候再給他們,或者是修房,或者是去外頭鎮上安家都行。

不過,據李茹推測,小光他們小兩口,大概在谷堆村也呆不了幾年,修不修房子,倒也無關緊要。

五月中的時候,衛生隊和宣傳隊接到上級的任務,要調到別的地方去開展工作了。

因為這幾個人在村裏跟村民們處得都不錯,做了不少好事,走的時候,幾乎全村老百姓都去送,都快翻過了一座山。

杜大夫雖然不太愛說話,可跟李茹也一個屋子下相處了好長時間,這冷不丁的要走,李茹居然也有點不舍。

李茹也把他們送到河坡,趁著其他的人都在說話沒註意這邊的時候,在河裏洗了把臉的杜大夫擡起頭來,對李茹綻開笑容,“二梅姐,你好好學,過段日子,我再托人給你送新書來!千萬不能偷懶,明年這個時候,我還來你們村,可是要檢查的呢!”

杜大夫臨走時,把她的小藥箱留給了李茹,昨兒夜裏,還來個臨別夜話。

“二梅姐,我以前,覺得村裏的婦女,尤其是大山溝裏的,都有點愚昧無知,什麽也不懂,就知道圍著鍋臺竈邊男人孩子,沒想到,認識了你,把我的老一套,舊觀念都給改了。”

“怪不得,楊同志就願意找你當妻子呢……”

李茹聽著就不對勁,懵了,“誒,等等,什麽楊同志,什麽妻子?這話是怎麽回事?”

杜大夫歉意地一笑,“哦,二梅姐你可能還不知道呢……是楊同志,在根據地的時候,好多人都要給他介紹伴侶,楊同志都不答應,說,他看中了一位大嫂,就在沁城縣的谷堆村,還救過他的命,等戰爭勝利了以後就去提親。”

李茹更懵了,“啥?”

68.重返

杜大夫握住李茹的手,有點羞愧,“二梅姐,不瞞你說,先前我肚子裏還有點嘀咕,覺得一個山溝溝裏的婦女,怎麽配得上楊同志,楊同志現在已經是團長了,將來還可能做更大的事業,要是娶個拖後腿的妻子,那……”

李茹兩眼仍然是蚊香圈圈,“不,不是……”

“可是到了谷堆村,跟大姐你接觸多了,才發現大姐做事大氣能幹,對新鮮事物也學得特別快,我當初還沒參加工作的時候,可遠遠不如大姐呢!這一點,我就得檢討了。”

杜大夫說得挺誠懇,當初她們衛生隊的十幾個年輕小姑娘,因為工作的關系,接觸了不少部隊和區裏的幹部,一對對的就都結婚了,好幾個年紀都差著十來歲呢。

至於幾個年紀大的女大夫,要不就是已經結婚了,要不就是像杜大夫這些,有過一段故事的。

杜大夫倒是挺欣賞楊同志的,隊裏的老大姐說要幫她作媒,她就點頭了,可沒想過,才過幾天,老大姐就來說了楊同志的意思。

一個是區裏有名的戰鬥英雄,剛剛升了團長,卻非要娶個山裏的帶著孩子的寡婦,就算是有救命之恩,兩個人年紀相當,知道這事的同志們,都搖頭表示不看好。

所以杜大夫本來就是對楊同志有了好感和期待,這冷不丁的一聽,自己還比不過一個山裏寡婦,這心裏可不就有點不服氣。

這回衛生隊到各個山區去開展工作,讓大家報名,杜大夫就主動要求到最邊遠的谷堆村來。

本來是想看看那個寡婦究竟是什麽三頭六臂的?還是說,當初救人的時候就拿恩情要脅了楊同志?臨來的時候,楊同志也正好要上前線,還托她捎了一封信和三十塊錢來,還請她幫忙,當個媒人。

杜大夫心裏當然酸爽了,不過還是咬著牙接下這些東西,卻因為私心,就暫且沒拿出來。

等到跟李茹呆的時候久了,她才發現這人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一個多月了,就沒聽李茹提過楊同志半個字!

而是操持著兒女婚事,努力地種田學醫,明是是打算安安生生地在村裏過一輩子的!

到了這會兒,杜大夫覺得自己除了比李二梅年輕幾歲,學醫學的早以外,好像也沒哪裏比人家強,要是她生活在這麽一個村子裏,還帶著三個孩兒,肯定早就餓死了!

“對不起,這是楊團長托我帶的東西,拖了這麽長時間才給你,楊團長還說,想讓我當個媒人呢?”

杜大夫對李茹心悅誠服,說話也不再藏著掖著,直接點出了楊同志現在的職位。

不然以她這幾天的冷眼旁觀,說不準李二梅還不樂意這門婚事呢!

李茹這會兒才算回過神來,疑惑地接過杜大夫手裏的信封,裏頭有兩頁紙和三十塊錢。

這個錢是新政府發行的紙幣,如今在縣城已經可以買東西,據許同志說,用不了多久,還會在谷堆村開起一個代銷點,到時候在本村也能用紙幣了。

李茹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那信上的筆跡很是剛勁有力,內容……

足足用了一頁半介紹了新區現在的概況,還有未來的大決戰,如果不是最後隱約地請李茹考慮一下兩個人的婚事,李茹肯定會以為這是哪個評論員的文章……

唉!

要是在現代,有這樣的相親機會,李茹肯定會心動,然而如今她四十歲的年紀,穿越成太姥姥的身份,家裏的小蘭和大林都還沒有成親,連她姥姥都還沒有出生……

她要是真再婚到了外面的世界,這個蝴蝶翅膀可就扇的大發了!

所以李茹最後的考慮還是堅定地拒絕了。

李茹把回信交給杜大夫,這封回信,風格……就跟山村基層向組織匯報工作似的……只在最末尾處,表示了離不開家鄉和兒女的強烈意願,所以只好說抱歉了。

杜大夫他們臨走的時候,被塞了不少山貨和幹糧,都是熱情的村民們送的,李茹跟著村上人一起把他們送到河坡,又一直目送著杜大夫他們走上了崎嶇山路……

安寧的日子過得很快,村委會很快就成立了,老村長王老屯暫時任著臨時村長,準備等村民們投票選出年輕一代的村長和村幹部。

選村長是個新鮮事,一開始也有波折,人都有私心,都想叫自己的親戚和熟人當村長,自己也能沾上光,村裏幾戶大姓,很是明爭暗鬥了一番,然而這些小風波在見識過了大場面的村民眼裏,都不算什麽了。

到最後,選出來的村幹部栓柱和桐材居然都榜上有名,一個是會計,一個是村西頭的隊長。

李茹私下裏跟栓柱說,“你的那些算命的家夥都藏得嚴實了,這往後,這方面的東西大概都不讓搞了,你自己註意些,免得招是非。”

栓柱點點頭,“嗯,我知道,就這一段跟許同志說話,我就能感覺得出來啦!”

轉眼又是半年過去,從縣上傳來了大決戰勝利的消息。

雖然說南方離著谷堆村遙遠得跟做夢似的,幾乎沒一個人這輩子有機會能親身去過一次,但也不妨礙大家夥歡歡喜喜如同過節。

在破廟兩間屋改成的村委會裏掛起了燈籠和彩紙紮的花,村民們開了八音會,喇叭,笛子,笙,二胡,鑼鼓一起奏起來,喜氣洋洋,幾個性子活潑的小夥和閨女扭起了秧歌,雖說服裝道具都特別簡陋,但還是自李茹穿越以來頭一回,見到村民們放松娛樂,而不是愁眉苦臉地盤算著下一頓從哪來。而且平時哪還能想得到那不起眼的糙漢們,居然還有音樂細胞,會吹拉彈唱呢!

縣上派來的人幾乎每半個月就下來一趟,把外界的消息帶給封閉的村民們,在將近過年的時候,那供銷點也辦起來了,占了廟裏一間小屋,由村裏一個沒兒沒女的瘸腿中年漢子看著,由縣裏給發工資,一個月三塊錢,在村裏算是個美差,頓時瘸腿也吃香了,說上了個外村媳婦,雖一只眼有點毛病,但還是個二十來歲的大姑娘,可把那漢子給美壞了,逢人就說感謝新黨新政府。

村民們忙忙碌碌,嬉笑歡鬧,谷堆村的變化稱得上日新月異。

住在窯洞裏的幾家最窮的人也都分上了屋子。

這些屋子,都是逃荒時候,家裏一個人都沒剩下的那些人家的。就由村委會做主,分給了貧困戶。連鎖柱家空著的一院房,都被分出了兩座房去。

李茹侄子心裏肯定不高興,去找李茹和栓柱訴苦。

栓柱勸他心放寬些,反正那些屋子都空著呢,沒人住就塌了。

李茹也知道這會在村人眼裏,起一座石頭房子那就是最值錢的財產了,可再過上十年二十年,這種在村裏位置一般(沒挨著路),樣式舊結構老的房子,真值不了幾個錢。

政策是這樣,沒必要為了這點小財氣著了自己,不但落個小氣的名聲,還惹了同村人。

還不如給村人和幹部們留下個好印象,將來做什麽事都有好處呢。

李茹侄子被開解了一番,倒是好了不少,不過,原先齊整的一院房,都住滿了鎖柱一大家人,這會兒就只剩下了他自己孤孤單單的……小光夫妻倆倒是也在這院裏分了一間屋,但小光機靈,去年鎮上木工廠招工,他從許同志那兒聽說了就連夜跑著去了,恰好趕上最後一撥,人家看著小夥手藝挺滿意就要了,這一年小光在那兒戰穩了腳跟,廠裏給分了一間住房,這不開了年小兩口就收拾東西住到了鎮上了。

他們一走,李茹侄子越發覺得棲惶,思前想後,就來尋姑姑和二叔,說這會世道也太平了,南方也都歸了新政府,聽說新政府有政策,一個丈夫只能娶一個老婆,那他媳婦還在錦城的地主家當小老婆呢,大老婆本鄉本地的,肯定不可能離的,他媳婦不就要被趕走了?還有他孩兒,可要怎麽辦?

所以侄子就說要去錦城尋媳婦孩兒去,看能不能把人接回來。

李茹和栓柱都挺讚成,李茹帶著小蘭給他打了好些幹餅當幹糧,又到供銷點上買了個軍用水壺和挎包,還有一對耐穿的膠鞋,栓柱悄悄給侄子塞了三塊錢當路費,侄子也沒宣揚,悄悄地就出村,一路往錦城去了。

村裏空著的屋子都被分了個光,只除了大柏樹下的小院子。

因為老張死在了裏頭,而且正好是南島鬼兵進村的那天,南島鬼兵還不知道因為甚把院門給封了,後頭又不知道從哪兒傳出來的故事,說是老張死的那天,怨氣特別大,鬼兵們正好進院,就被怨氣給纏上了,一個個的都得了肺癆病,要不怎麽住了一個月,就灰溜溜地起來走了?

後頭有村裏不懂事的小娃兒爬院墻想進去玩,不知道怎麽就跌下來,摔了個鼻青臉腫,回去又被大人抽了一頓屁股,說那院子裏鬧鬼,正要抓小孩兒呢……這本來是嚇唬孩兒的,沒想到在小孩中間流傳開來,最後說著說著,不僅小孩遠遠望著門就害怕,就連大人,夜裏也是不敢路過那院門口的。

想想這樣的一院房,就算是分給誰家,誰也不敢去住啊?

張桐材這會兒就想起當初堂兄跟他說過的那幾句話來,這都過了好些年了,應該能進去收骨頭了吧?

他把這想法在村委會上一說,正好這貧困戶還缺著屋子,張桐材他家就算一家,村民們一討論,就答應下來,讓張桐材去給老張收屍,將來這院子……

這院子齊整的一院,讓一家三口人住也的確是有點太大了,怕是其他村民們會有意見,正猶豫呢,另一個姓張的村民也站了出來,表示他願意跟張桐材一起去收屍,那院子能不能分他一半?

村委會上的幾個人一商量,就答應下來。

開院門的這天,雖說是兩個姓張的應下了收骨頭的活兒,可村裏愛看熱鬧和管閑事的膽大人幾乎都去了,圍著院門嘰嘰喳喳議論得歡。

李茹也在人群裏頭,看著院門口堆著的土方石頭被清理走,腐朽的院門應聲倒地,灰塵滿天,院裏的鳥雀一驚飛散,還真有點百年老屋的陰森恐怖,不過再一回頭,望見興致勃勃的同村人,那點子緊張又散去了。

是啊,這個院子可是李茹姥爺和李茹親媽的出生的地方,現代的時候,李茹也常來玩過的,有啥可擔心的呢?

張桐材他們倆人走進了院子,後頭還跟著看熱鬧的,一夥人一進院就驚叫起來。

這院子裏就跟被一只耗子精給來過一樣,東一個坑,西一個洞,除了中間有條小道走人,幾乎都沒處下腳了。

“呀!南島人肯定是聽說老張家祖上有錢,這是來挖寶來啦!”

“就是來!聽說南島人在縣城裏少說也卷走了幾十個大戶人家的財寶!”

“嗐,我看他們是來遲了,老張家就是有銀元,也早就被來花給卷跑了!”

張桐材他們用布蒙住了鼻子和嘴,小心翼翼地推開堂屋的門……居然沒有!

當他們從小屋裏擡出了個麻袋的時候,好幾個遠遠站在那兒圍觀的婦女嚇得捂住了眼……李茹好笑地心想,那你們是來幹啥的?聽現場?

69.穿回(大結局)

這個好幾年沒住過人,只住過一具白骨的院子,被清理收拾了好幾天,雖說新時代不提倡過去的封建迷信了,要搬進去的兩家人還是在夜裏偷偷地點了香,敬了神,這才約好了一同搬進去,正好是李茹知道的格局,一家半個院子。

搬進去沒多久,兩家人就都辦了喜事,娶進來兩位新媳婦,大紅的囍字帖在院門口還有院中各處,院子角落裏搭了雞棚,餵了兩窩雞,房後又養上了豬,院子裏的煙火氣就多了起來。再也不是那個人人路過都要繞道走的陰森院子了。

李茹特意去看過小椿的媳婦,這位媳婦身材高挑,圓盤的臉,做事挺利索的,大概是因為有血緣的關系,李茹看著就很親切,屈指一算,李茹的姥爺大概也沒幾年就要降生了……

初夏的後晌,從西邊的山道上走來了仨人。

男人和婦女都是三十來歲,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跟在他們身後。

男人背著個包裹,婦女的懷裏有個嬰兒,拿頭巾系得牢牢的,小嬰兒睡得正香。

少年卻是東張西望的,又是好奇又是激動。

婦女的腳步卻是越來越慢,男人伸手扶了她一把。

“他娘,走不動了,要不把閨女給我抱吧?”

女人趕緊邁了一大步,搖搖頭,“不用,我抱得動,你還背著那老些東西呢。”

她望著熟悉的山,熟悉的路,也高興激動,可更有忐忑不安。

“我,我就是害怕。”

“怕啥呢?”

“怕人家笑話我。”

好好的人,去給人家老頭子當了小老婆,當了小的也就當了,這政策不一樣了,又灰溜溜的回來了。

回來也就回來,還帶了個外路的孩兒……

女人低下頭看著懷裏的孩兒,那家人雖然是地主,可過日子別提多仔細了,那是一針一錢一粒米都恨不得登記著用呢,養活孩兒也是,她在那家生了兩個孩兒,結果她要走了,那老太太就非讓她把賠錢貨女孩也帶走,只留下男孩兒,還說女孩養大了貼心,是看在這麽多年的情份上才能讓她帶走呢!

也幸好,她男人千裏迢迢地來接她走,不然,要是不來接她,她帶著兩個孩兒,怎麽有臉再回來?

“笑話甚呢!能活著比什麽不強?”

男人嘆了口氣,摸了摸像小狗一樣跑過來的兒子的頭,十來歲的孩兒,瘦巴巴的,顯小,不過不管怎麽說,是活下來了。當初,要不是……沒有那五斤糧食,他也回不到村裏。

見女人還是愁眉不展,男人就寬慰她,“你放心,實在不行,咱就搬去鎮上住,我不是跟你說了,在回來的路上,我碰上了個河東的孩兒,叫個小光,後來認了幹兄弟,小光就娶的是我二姑家的綿花,這會在鎮上木工廠裏當工人,我走前幾天,小光還跟我說,廠子裏頭可能要招幾個搬運工,他私底下問過了他們隊長了,那隊長說,盡量給留上一個名額……到時咱就住在鎮上,都不認識咱,哪還有閑話呢!”

說起來他尋回了媳婦和兒子,原本孤零零的一個又成了一家子,還有甚不知足的?

女人心裏舒了口氣,臉上也放松了,“嗯,都聽你的!”

這夫妻,當然還是原配的好了……說起來,還要感謝新政策呢。

李茹侄子一家果然遂了願想,真的在鎮上木工廠裏找了工作,侄子當搬運工,侄媳婦在食堂做飯,一家子就在鎮上定居了下來。

村裏好些人說起來,那真是羨慕嫉妒得直歪嘴。

“真是好事都讓他們趕上了!都是一個村的,小光的嘴倒是緊!”

小蘭和大林結婚的時候,就是新政府建立後的第二年,那會小蘭十八歲,大林二十一,在村子裏頭都算晚婚的。

大林的情況跟別人家不太一樣,他雖然有親娘,但顯然親娘不可能給他出聘禮,當然了,李茹也沒想著要,兩個人都是在一個家裏長大的,聘禮陪嫁什麽的都是左手倒右手,李茹就不想大辦,誰知道婚宴的那天,好多來上禮的客人!

本村人也就算了,南嶺的段家,回了西王莊的劉老杈家,不坡村,東平村,甚至還是河東的村子裏,幾乎都有五六家來上了禮。

為啥呢?

經過這些年的學習實踐,李茹已經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婦科老中醫了……

一般不嚴重的病人,就自己走著來谷堆村看病,要是嚴重些的,就派人來請李茹上門。

那東平村的香草就是李茹給調理好的。

一把小銀剪,一包藥,一團布,就是李茹行走在方圓數十裏的行醫三*寶,名頭都傳到了河東鄰縣的鄰縣。

有時候接生,都要來請李茹去,不過李茹知道婦產科裏頭的水太深了,她這兩下子還真不敢胡亂試,就都婉拒了,然而同村人誰家媳婦快生了,來叫她去搭把手,她也沒法推辭只好去了,幸好凡是她參與的,還沒發生過事故……這可把老桂花給氣壞了,她現在的活兒都快接不到了,頂多接幾個外村的……因此把李茹給恨得不行,背地裏直對人說,李茹就是靠著拼命拍人家杜大夫的馬屁,這才偷偷學了幾下把式,實際上連皮毛都沒學到哩!

對於這種傳言,李茹也不放在心上,一笑了之。

但給人看病幾年,只收些雞蛋麻糖之類的東西,診費都很少收,結下了不少善緣,因此李茹家一辦喜事,這來上禮的真是絡繹不絕,放禮物的小屋都快堆不下了,把來幫忙的幾個婦女羨慕的直砸嘴。

正是人聲喧鬧,忙忙亂亂的時候,李茹家的院門外卻又走來了兩個特殊的客人。

這兩人身穿挺刮的軍裝,軍裝的肩膀上頭還掛著章,腳上穿的是亮閃閃的圓頭皮鞋,腰裏的武裝帶上還佩著木倉,濃眉大眼,目光銳利,一看氣勢就不一般,一張嘴,聲音洪亮,半個院子都聽得到,“大林呢!大林!”

院子裏正忙活著的幹活人,正吃喝說笑的客人們都楞了。

這來的是誰,可比許同志他們還有派頭還有架勢呢!

再一聽這人說話的口音,明明是咱本地人,還有那眉,那眼……有那二十來歲的漢們就疑惑上了,這怎麽有點像老高家的人?

大林聽了喚聲趕緊出來,一看見那身材高大,站得筆直跟棵柏樹似的軍人,大林瞪著眼認了半天,眼睛就濕潤了。

“五,五叔!”

“俺孩長大了,都要成人了!”

高有武緊緊地摟著大林,拿大巴掌拍了拍大林的後背,忍著淚水笑呵呵地,“怎麽樣?高興吧?你五叔俺還活著哩!”

叔侄相認這樣悲喜交加的場面,讓在場的好多人看著都眼角濕潤,高家老五是命大啊,不但活著,看這模樣,還是發達了……可還有更多的人,一去就沒了信兒,這輩子,不知道還有沒有活著見面的一天了!

但看到高有武這樣精神風光地回來,就好像給那些有失散親人的多了個念想,萬一呢!也興許說不定什麽時候,那沒了音信的親人,就能這樣笑嘻嘻站在院門外,大聲喚著自己的名字呢?

高有武被大家夥圍在中心問東問西,反倒比今天的新娘新郎都風光,不過新娘新郎也不在乎就是了。

原來高有武是跟著他二嫂和老四一起逃荒的,一路上碰到了好多次危險,什麽狼群啊,劫道的啊,幸好高有武和老四兩個人都會武,特別是高有武,從小的身手就在兄弟裏頭是最好的,這些危險都險險避過,最後一起往南到了梧桐縣,高有武看著二嫂和老四都落下腳了,他就跟他們分別,投奔了沁城的根據地。

高有武身手好,打仗有血性,很快就當了小班長,立了不少戰功,現在已經任了連長,那個跟著他一道過來的,也是他們這兒的,西王莊的,當初也是被土匪給搶了過不下去只好去逃荒,如今也是排長了。

高有武去年才從西南那邊打完仗回來,那頭也是地形多山,被大小匪寨控制著,高有武這個山裏人出身,到了那兒倒是挺適應,還立下了幾個二等功,不過胳膊受了一次傷,上級就安排他轉業回地方,他如今先在區武裝部報了到,上頭給了他一個月的探親假,正好可以回來認親,順便再娶個媳婦帶走。

“大林,那狗,日的姓洪的,已經被我親手給斃了,等過了今天,咱一起去給你爺你達磕頭!”

大林聽得鼻子就是一酸,兩行淚落了下來,高有武訓他,“大男人家了,哭哭啼啼個甚,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五叔我是來喝喜酒來了!還不快給我拿酒去!”

大林成了親,高有武叫上大林小蘭,還有現在住在小高村的老三和葛仙芹一家,都往小高村山後的老墳上去,點了香,燒了紙錢,高有武從衣裳口袋裏頭拿出一截帶黑血的布,在墳前燒化了,說,“爹,咱老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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