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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婆母刁難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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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老夫人朱氏是長輩,可是這個場合,父母卻是排在最前面,畢竟沒有父母,哪來的子女,因此順序是——輔國公、夫人,然後才是老夫人。後面當然還有其他長輩,接下來是平輩,最後是晚輩,不過禮數比起前面三位簡單多了,況且輔國公沒有兄弟,妹妹又遠嫁南方,平輩只有左孝佟的庶弟和庶妹。總之,偌大的廳堂顯得空空蕩蕩,不過,看在季霏倌眼中,倒覺得輕松多了。

一個丫鬟上前擺了蒲團,夫妻兩人磕頭行禮,季霏倌隨即從丫鬟遞過來的托盤上端起茶盞,雙手捧起茶盞高舉過頭。

“父親請用茶。”

輔國公左述新與左孝佟有幾分相似,但是性子截然不同,此刻臉上笑容和藹可親,更別說知道兒子有多喜歡這個媳婦兒,當然是頻頻點頭道好,再快快的喝了茶,連一句教誨之言也免了,便在托盤上放了巴掌大的紫檀木盒。

季霏倌接著給輔國公夫人莫晴吟敬茶。

“母親請用茶。”

莫晴吟已經打定主意不喜歡這個媳婦,尤其見她生得艷若牡丹,更是不滿意到了極點,這明明就是迷得男人神魂顛倒的狐貍精,怎麽不是呢?今日無論如何,要先來個下馬威。

“娘,老夫人還在等著。”

莫晴吟懊惱的瞪了兒子一眼,有你這樣胳臂向外彎的嗎?沒有我,有你嗎?

莫晴吟百般不願的接過茶盞,輕輕抿了口,咬牙切齒的道:“你既嫁入我左家,就當謹記我左氏祖訓,遵守我左氏家規,絕對不能辱沒我左氏門風,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不可再發生,更重要的是要賢良大度,早早為左家開枝散葉。”

這是在暗示她要幫夫君納妾嗎?男人若想納妾,還用得著女人張羅嗎?季霏倌打定主意不會主動幫夫君納妾,可是面上還是恭謹平靜地道:“兒媳謹記母親教誨。”

“佟哥兒是悶葫蘆,凡事擱在心裏,你要多花點心思在他身上,觀其言行,知道他的心思,別教他受了委屈。”

左孝佟是悶葫蘆?季霏倌用眼角瞥了一眼身邊的男人,是嗎?他確實不是多話的人,但不至於有話不說……這該怎麽說呢?孩子對父母總是缺乏坦誠。不過,她依舊恭謹平靜的說:“兒媳定當將母親的教誨謹記在心。”

“佟哥兒是男人,男人要在外頭做大事,不是成日繞著女人打轉,連著幾日見不到人也沒什麽大不了,你不要為了這點小事跟他吵嘴。”

“兒媳謹記母親教誨。”季霏倌突然感覺很無力,婆母對她真的很不滿意,要不也不會有那麽多事情交代。

“還有,佟哥兒……”

“夫人,孩子要慢慢教,才會記得牢,今兒個你一口氣說完了,明兒個她忘了,你得再說一遍,豈不是累壞你了?”左述新帶著討好笑意看著妻子。

莫晴吟惱怒的回瞪一眼,兒子已經倒戈了,他也來添亂,真是可惡!不過,她還是放下茶盞,在托盤上放下一個紅色荷包,道:“去給老夫人敬茶吧。”

朱氏也很想藉這個機會給季霏倌下馬威,可是更樂於跟莫晴吟唱反調,因此很爽快的接受磕頭敬茶,什麽話也不說,便送上一個紅色荷包。

接下來認親過程就簡單多了,當然也沒有人會再嘮叨,季霏倌備下的回禮都是實用而周到,氣氛和樂融融。

再來就是開宗祠入族譜。

左家畢竟是開國功臣,左家祠堂很威嚴,可惜子嗣不盛,看起來很冷清。

死人不會說話,宗祠祭拜這一關很快就過去了,倒是接下來吃飯的問題又是一個戰場。

新婦進門,要服侍家中一眾尊長,從上菜、擺碗、安箸直到立侍,這根本是體力的考驗。

“娘,我們平日沒有這樣的規矩。”左孝佟實在忍不住了,娘非要如此折騰他的寶貝媳婦兒嗎?

不過這話一出口,立刻為他招來嬌妻警告的一眼,不是說過要他冷眼旁觀嗎?

可惜太遲了,某人已經逮住機會添亂。

“是啊,想當初你嫁進門,我也沒讓你立規矩。”朱氏樂呵呵的扯莫晴吟後腿。

莫晴吟冷冷一笑,“我都忘了,老夫人怎麽還記得?”

“我們是一家人,規矩多了反倒變得不親近,不是嗎?”換言之,朱氏將莫晴吟當成一家人,莫晴吟卻沒將霏倌當成一家人。

莫晴吟恨恨的咬牙切齒,“皇家最講究規矩了,難道皇家的人也不親近?”

皇家的人確實不親近,可是說不得。季霏倌不得不承認,婆母的戰鬥力不輸老夫人,難怪老夫人占著長輩的身分,卻未曾處在上風。不過,她此刻最該關心的並非此事,而是如何在兩邊皆不得罪的情況下度過這一關。

朱氏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恨不得撲過去咬莫晴吟一口。

“規矩當然重要,但是賢妻也知道,有人站在一旁伺候,我就覺得飯不香,佳肴進了嘴裏都沒了滋味。改日你再立規矩,今日就免了,可好?”

國公爺的聲音很溫和,再配上那張溫和可親的笑顏,瞬間讓緊繃的氣氛緩和下來,連季霏倌都不能不說,她這個公爹真是了不起。

因為左家人口少得可憐,只要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曰子,不分男女全部坐在一起用膳,要不,這會兒國公爺也沒法子當潤滑劑。季霏倌忍不住在心裏嘆息,真是太可惜了,若是天天有公爹鎮著,她的日子還會不好過嗎?

兩個女人有了臺階可下,當然不再堅持己見。

眾人終於可以坐下來好好吃頓飯了,可是沒了沖突,這頓飯也不見得還留有香味,總之,各懷心事,各有謀算。

新婚第一日能夠安然度過是好事,季霏倌卻不敢期望接下來的日子也能如此,婆母明擺著要她立規矩,至於老夫人,也不會因為與婆母敵對就放她一馬,哪日她落單了,老夫人絕對會狠狠咬她一口。

可是出乎她意料,回門之前,婆母竟然偃旗息鼓,除了嘴巴上的刁難,倒也沒再要求立規矩折騰她。

難道婆母決定改變作戰計劃嗎?

不管如何,婆母絕不可能就此收手,必有下一步行動,而當媳婦的只能靜候她出招,並默默祈求攻勢不要太過猛烈。

但沒想到回門之後,左孝佟竟然不顧婆母的反對,拉著她去了莊子。

“你是不是存心給我添亂?”當著婆母面前,季霏倌不敢反對左孝佟,因為婆母最難以容忍的就是媳婦反抗兒子,無論你基於何種理由。可是上了馬車,她就不能不跳腳了,今日之事與她無關,然而婆母必會將責任落在她身上。

“別生氣,我也是奉命行事。”左孝佟將她整個人圈進懷裏。

季霏倌怔楞了下,“奉命行事?”

左孝佟指了指上頭,“聽說益州那兒的山賊勾結官員,放縱山賊搶劫商隊,致使西方邊關買賣成效不彰,因而影響開放北方邊關買賣,皇上政策無法推行,幾次派欽差前去,卻什麽也查不到,沒法子,只好動用錦衣衛。”

許久,季霏倌完全反應不過來,錦衣衛不是明朝……好吧,她早就學會別將大夏與腦子裏面的歷史扯在一起,有些地方一樣,有些地方又不一樣,也不知道哪兒出了差錯。

“我就是負責錦衣衛——這是皇上建立的暗察人馬。”

半晌,季霏倌終於擠出聲音,“你……不是無業游民?”

“無業游民?”

“就是沒差事的人。”

“外人看我確實沒差事。”

雖然她的思緒還是很混亂,但是總算明白了。“難怪新婚第二日你就進宮,皇上還給了很多賞賜。”

其實,她不應該過於驚訝,若單單只是輔國公世子,他不會一點點紈褲子弟的氣息都沒有,甚至他身上還有一種經過磨練的銳氣,這豈是一個空有身分的貴公子能夠擁有的?還有,他承諾過幫她尋找秦大儒,這就表示他並非沒有本事之人。

“皇上突然覺得新婚是很好的掩護,不得不在新婚第二日就召我進宮議事。”

原來如此,她還抱怨皇上太可笑了,哪有在人家新婚第二日還召進宮下棋的?“如此說來,皇上老是召你進宮下棋,是為了……”

左孝佟點了點頭。“我的腳有殘疾,沒有人相信我能夠從事武職,再說了,輔國公府在祖父那一代就從武轉文,誰也不會將我跟武官扯上關系。”

“當初你去宜津,也是為了……”

“對,暗中為皇上辦差事,明面上卻必須找其他理由。”

“這事還有誰知道?”

“父親。”

她明白了,以前是公爹掩護他,而今他成親了,最適合幫他掩護的人當然是枕邊人。這倒是小事,真正教她擔心的是——“上次你在宜津差一點……你的差事是不是都很危險?”

“那倒不會,畢竟是暗中行動,不容易成為目標,可是,”左孝佟頓了一下,看著她的目光轉為擔憂,“皇上有意借著這次的事將我放到明面上。”

“什麽?”季霏倌激動的差一點用吼的,還好左孝佟及時捂住她的嘴。

“皇上將我擺在明面上,最重要的是方便我有權力執行搜索、逮捕之事,不過,原來在我手下的人還是會隱身在暗處。”換言之,皇上要讓錦衣衛包含兩股勢力,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明面上的先從禁衛軍裏面挑選,而他由暗轉明,以便暗中的勢力可以借著他支援明面上的勢力。

季霏倌推開他的手,擔心道:“這不是讓那些為非作歹的官員將目光對著你?”

“我擺在明面上,你的夫君就不是一個沒出息的人。”

“我不在乎。”她伸手圈住他的腰,想到自個兒有可能失去他,她就害怕。不要,名利權力算什麽,真正可貴的是生命,失去生命,什麽也沒有了。

他以為能夠娶她為妻,他就很滿足了,直到此刻才知道,原來他對她很貪心,不單單只要擁有她的人,還要擁有她的心,要她將他放在心尖上,如同他將她放在心尖上。左孝佟感動的將她摟得更緊,低頭深深吻著她的額頭。“我不會有事。”

“我怕,我不要失去你。”

“你別小看我,我很有本事。”

季霏倌不發一語的將螓首埋在他的胸前。

“你相信我,若我連保護自個兒的本事都沒有,如何護住你?”

過了一會兒,季霏倌擡起頭看著他,伸手撫摸他堅毅俊朗的臉,“我知道,任何一位有志氣的男子都不願意毫無出息,我不能幫助你,至少不該拖住你,可是對我而言,你活著就夠了。”

“我知道,可是,我想成為一個讓你引以為傲的夫君。”

嘆了聲氣,季霏倌悶聲道:“我若是跟皇上搶人,皇上肯定會殺了我。”

“為了你,我會保重自己。”

撇開皇命難違,她也不能阻止他,男兒志在四方。“既然皇上要借著這次的事將你放在明面上,為何還要我去莊子掩護你?”

“在皇上正式下旨指派我差事之前,我要先到益州暗中調查。”

“我能為你做什麽?”

“你照顧好自個兒,別教我擔心。”

季霏倌懊惱的撅著嘴,“這話應該是我說的。”

“我一旦擺在明面上,難免會有人打你的主意。”

“輔國公府不是有侍衛嗎?”這一次他們出門就有二十名的侍衛跟著,他既然要暗中去益州,就不可能明晃晃的將這些人帶走。

“雖然有輔國公府的侍衛,但是無法近身保護你。你身邊的丫鬟都不錯,尤其如葉,是個機靈鬼,不過她終究手無縛雞之力,我再安排兩個人給你,分別比如葉大一歲和小一歲,兩人身手很好。”

“這……是不是太小了?”她突然覺得自個兒有虐待孩童的嫌疑。

“你認識其中一個——簫兒,她就是當初你在城南遇到的偷兒,另外一個是簫兒的妹妹錦兒。”

季霏倌覺得很不可思議。“你收留了她們?”

“你要簫兒正大光明做人,但是她年紀還小,家中又有妹妹弟弟要養,而我手上有錦衣衛。雖然錦衣衛沒有女子,但是將來皇上會不會有其他想法也說不定,我索性姊弟三個都收留,安排武師父訓練他們,沒想到他們還真有練武的天分,再過兩年,簫兒的弟弟就可以進入錦衣衛了。”

“當初我也知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可是府裏丫鬟買賣有固定的規矩,我那時又為了如葉惹得嫡母不開心,嫡母認為年紀小的丫鬟根本伺候不好我,我也不敢再討要年紀太小的丫鬟了,除了將身上的銀子全給她,實在無能為力幫她。”

“你願意對她伸出援手,已經不容易了。在城南不可以隨便對乞丐或偷兒伸出援手,你幫了一個,可能會引來一群,那是很危險的事。”

“我當時並未多想。”回去當然就挨罵了,從此認清楚這個時代不能隨便幫人。

“當時因為有永寧侯府的馬車在旁邊,你的丫鬟又及時拉你離開,因此沒有釀成大禍。”左孝佟刮了刮她的鼻子。“雖然莽撞,但是讓我看見你的心很美。”

“我不會亂來了,凡事會在腦子裏先想一遍。你不要掛念我,平平安安的回來就好。”

“我向你保證,一定平平安安,一根毛發都不少。”

“若是做不到呢?”

左孝佟將一只手伸直,耍寶的說:“我讓你捆了,任你宰割。”

季霏倌嬌羞的一瞪,“你很討厭,就會欺負人。”

“除了你,我還能欺負誰?你就犧牲一點,讓我欺負吧!”

他的目光越來越暧昧,她又羞又惱,索性將腦袋瓜埋在他胸前,逗得他哈哈大笑,沖淡即將分別的愁緒。

為了掩護左孝佟,季霏倌當然不敢獨自一個人到處亂跑,可是什麽都不做,又很容易胡思亂想,索性利用這個時間好好撰寫她的香丸鋪子計劃書,還有鉆進廚房搗鼓吃食。前世她忙著四處張揚展現自己,想吃現代美食,她就指揮如萍下廚,如萍還藉此本事勾搭上夏建枋,這一世她很自然的養成自個兒動手的習慣,做著做著,倒也做出了樂趣,說不定將來她還可以開一間專賣現代美食的鋪子。

總之,她盡可能讓自己忙碌,免得一直惦記著左孝佟,連夜裏都沒法子好好睡覺,甚至還夢見他滿身鮮血,嚇醒了。

雖然前去益州,快馬也要三日左右,還要暗中調查事情,這一趟很可能要花上半個月,可是過了十日還不見左孝佟,季霏倌難免心生擔憂。

老天爺顯然覺得她擔憂還不夠,這個時候輔國公府來了人。

“少夫人,夫人要你們立刻回府。”邵嬤嬤是莫晴吟身邊最得力的,莫晴吟會派她過來,也就表示她一定要將他們帶回去。

“世子爺去打獵,還未回來,待他回來,我會催世子爺趕緊回府。”季霏倌努力裝無辜地陪笑道。

邵嬤嬤顯然不相信,皺著眉道:“少夫人剛剛嫁進輔國公府,就纏著世子爺待在莊子不回去,這事傳出去對少夫人也不好。”

“邵嬤嬤,世子爺真的去打獵。”

“好吧,老奴就在這兒等世子爺回來。”

“世子爺也不知道何時回來,可能入夜回來,也可能明日回來,或者後日。若是邵嬤嬤要等到世子爺回來再回府,母親遲遲見不到邵嬤嬤,可能會擔心發生什麽事,邵嬤嬤還是先回去,讓母親知道我們的情況。邵嬤嬤放心,我保證世子爺一回來,立刻收拾東西催促世子爺回府。”

邵嬤嬤想想也對,今日夫人沒見到她回去,很可能會擔心。“少夫人,老奴見你是個明事理的,你可別任性,世子爺一回來,就趕緊催著世子爺回府。”

“我知道,我懂分寸。”

邵嬤嬤終於告辭離開,而季霏倌覺得自個兒好像被大象踩過去一般,整個人癱了。

“少夫人回去一定會挨罵。”如葉無奈道。

“沒關系,世子爺一定會護著少夫人。”簫兒對左孝佟很有信心。

“母親已經派邵嬤嬤來催我們回去,今日回去,或者過兩三日再回去,我都要挨罵。”

換言之,這點小事她沒放在心上,如今她唯一掛念的就是左孝佟的安危,也不知道他查探的事情是否順利。

又過了一日,還是未見左孝佟的身影,季霏倌不安的感覺越強烈了,夜裏睡覺都是半夢半醒,不時翻來覆去。

“少夫人,世子爺回來了。”簫兒輕輕推了季霏倌一下。

季霏倌驚醒過來,倏然坐起身,“什麽?世子爺回來了?”

簫兒點了點頭,將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中間。“少夫人小聲一點,雖然我讓如意姊姊吸了一點迷藥,讓她睡得又香又甜,可是難免有一些人的身體異於常人,明明可以睡上一夜,偏偏半個時辰就醒過來了。”

“你為何給如意下迷藥?”

“我怕如意姊姊嚇壞了,還是我和錦兒陪在少夫人身邊。”

季霏倌馬上反應過來,“他受傷了嗎?”

“沒事,少夫人別擔心,不過是小傷……少夫人別急。”簫兒趕緊為跳下床的季霏倌更衣,然後帶著她來到後面一處廂房,錦兒站在外面等著她們。

“少夫人,世子爺流了好多血,真是嚇死人了……啊!”錦兒被簫兒狠狠賞了一個栗爆,眼淚立刻飆出來,兩只手抱著頭。

“我怕嚇壞少夫人,騙說是小傷,你一句話就將我的努力全毀了……你這個小笨蛋,不理你了!”簫兒趕緊追上早就沖進去的季霏倌。

季霏倌無視房裏其他人,眼中只有坐在床上的左孝佟——他臉色蒼白的像個鬼,讓她的心都揪在一起了,下一刻,眼淚就嘩啦嘩啦地滾下來。

“別哭……已經沒事了……”左孝佟的聲音很虛弱,不難看出來他傷得很重。

季霏倌努力教自個兒平靜下來,要不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走過去,她在床沿坐下,伸出手,想碰觸他纏著白布的胸前,可是白布上刺眼的鮮紅教她害怕弄疼他,半途又將手收回來。

“沒事了……只是不能動……傷口會裂開……”

咬著下唇,季霏倌努力將眼淚吞回去,問道:“為何會傷得如此重?”

緩了一口氣,左孝佟軟綿無力的道:“皇上挑了一支禁衛軍給我……這宣示他調查益州之事的決心……有人怕了,派出死士……是我,太粗心大意了……沒想到對方如此膽大妄為,我未有防備。”

“一般官員如何會有死士?”除了皇親國戚,誰有本錢養得起死士?好吧,富可敵國的巨賈也許有可能,不過,商人不與政治扯在一起,沒必要養死士。

“是啊,此人是不是很笨?竟然……為了殺我這個無名小卒,動用死士……這豈不是將自個兒曝露出來?”原本,皇上根本沒有懷疑這次的事與皇家的人有關,躲在後面的人大可將地方官員推出來扛罪,如今可好了,不但招來皇上的目光,好不容易栽培出來的羽翼就此被剪除了。

“無名小卒?看樣子,有人察覺皇上召你進禦書房下棋並非如此單純。”換言之,有人由此推斷皇上很看重他。

“皇上將我擺在明面上,不會再經常召我進禦書房。”

“能夠進禦書房的人是不是不多?”

“皇上是愛書之人,不喜人家隨意進入禦書房。”

季霏倌嘆了一聲氣,“即使皇上待你如一般臣子,你也不可能像一般的臣子。”

他明白了,因為他能進禦書房,這已經說明他與一般的臣子不同。

“答應我,以後一定當心再當心,要不然,我會生氣哦。”

見她故作生氣的樣子,左孝佟笑了,點了點頭。“嗯,不生氣。”

“好啦,你休息了,我會在你身邊守著你。”

季霏倌小心翼翼讓左孝佟躺下來,看著他閉上眼睛沈沈入睡。

為了照顧左孝佟,季霏倌索性也將自己的東西搬過來,住進這間廂房,累了,就直接趴在一旁睡覺,當左孝佟再次醒過來,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

他擡起手,輕柔的撥開她紊亂的發絲,撫著她的臉……痩了,下巴都尖了。

從小到大,他曾擔心過自個兒會死在外面不能回來,這一次他真的很害怕,因為知道她在等他,知道她牽掛著他,若他不回來,她會如何?她會傷心難過,而娘會責備她是掃把星。因此,他一定要回來,他要守護在她身邊,一輩子。說真的,若非如此強大的意念,面對那麽多死士,他根本撐不下去。

季霏倌感覺到他的碰觸,倏然睜開眼睛,見到他溫柔而心疼的目光,她對他揚起一笑,連忙起身將他扶起來坐著。“肚子是不是餓壞了?”

左孝佟點了點頭,“餓壞了。”

“你等著。”季霏倌快步走出去,過了一會兒,端了一碗痩肉粥和蔬菜回來。

她伺候左孝佟用了膳,再請長茗請來錦衣衛專屬的大夫為他換藥、喝下湯藥,她又要了一盆熱水為他擦拭臉、頸項和手。她發現他是很愛幹凈的男人,雖然不佩帶香包,但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皂香,也因此在宜津時他會曝露自己的行蹤。

“那是什麽?”左孝佟好奇的看著幾案上那一大堆紙張。

“我開鋪子的計劃書。”季霏倌不好意思的一笑,將幾案上的紙張整理好。

“你要開鋪子?”

“我要開一間賣香丸的鋪子,我可以量身打造屬於個人的香丸,保證那些名門千金趨之若鶩,銀子滾滾而來。”經營鋪子一定要有特色,有特色才能吸引有錢人,而商品才能夠賣到更好的價格。

瞧她兩眼射出來的光芒,比金元寶還吸引人……左孝佟忍俊不住的笑了,原來她是個小財迷。“這是個好主意,不過,為何想開鋪子?”

“女人家總得攢點私房錢。”

“你缺銀子?”

“不是,身邊多放一些銀子,將來人家要賑災什麽的,我就可以慷慨一點。”

左孝佟聞言笑了,“賢妻想要慷慨,夫君豈能置身事外?鋪子的事交給我了。”

季霏倌兩眼一亮,“可以嗎?我的鋪子不用太大,我的銀子不多。”

“我有銀子,也有善於管理鋪子的管事。”

“不行不行,我用你的人就夠了,不用你的銀子。”

“我的就是你的。”

這句話聽起來真是令人全身舒暢,季霏倌忍不住咯咯歡笑,不過,還是很堅持的婉拒,“不行,這豈不是成了你的鋪子?”

左孝佟也不跟她爭論,索性給她一疊銀票,就也不必管鋪子究竟是誰的。

“明日我們就回去。”

“不好吧,你的傷口還沒好。”

“若是教人發現我在這兒,我怕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除了那幾個丫鬟,莊子上的人都以為你出去打獵未歸,而長茗和你那幾位侍衛,我讓他們分別藏在幾個地方保護你,應該可以撐上幾日不會教人發現你。”

想了想,左孝佟退讓道:“好吧,我們三日後回去。”

季霏倌遲疑了一下,點頭應允,能夠養好傷再回去最好,但是那要花費許多時日,在莊子上待太久的確也不妥當,安全更重要。

三日後,天未亮,他們就悄悄從莊子起程回輔國公府,而左孝佟過門而不入,直接進宮面聖。如今他是領了皇差的人,回來第一件是進宮,這也讓季霏倌不得不獨自回去面對婆母,下場會如何?絕對不會太好。

“你好大的膽子,不是不回來嗎?”莫晴吟從來沒有看一個女人如此不順眼,這分明就是一個魅惑男人的狐貍精,怪不得兒子整顆心撲在她身上,在莊子裏待了半個多月,還不理會她頻頻派人前去莊子催他們回來。

“不敢,夫君去打獵,媳婦只能守在那兒等著他。”

“他跑去打獵,將你獨自留在莊子上?”莫晴吟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這個狐貍精竟敢在她面前睜眼說瞎話,她的寶貝兒子會舍得將她單獨留在莊子裏?

“是,母親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莊子上問話。”

“你可知道佟哥兒最討厭什麽?”莫晴吟冷冷一笑。“打獵。”

糟糕,左孝佟怎麽沒有提醒她?

“皇上每年都會舉辦秋獵,舉凡京中權貴子弟都會出席,唯有他從不參加,你知道這是為何?因為他曾在宮中中毒,傷了腳,落下殘疾……還是說,你連他的腳受傷不便都不知道?”莫晴吟的眼神滿是嘲諷,她的寶貝兒子費心將人娶回來,結果人家根本沒將他放在心上。

“我知道他的腳受傷……”

“既然知道,若他真的想去打獵,你就應該阻止,不是嗎?”

“我……不能阻止夫君要做的事。”

“好啊,他去打獵,為何我沒見到你們帶獵物回來?”

“我……我以為府裏不需要,索性留在莊子上。”她第一次覺得自個兒的嘴巴笨死了,即使府裏不需要,她也不能空手回來,再說,也要送一些回永寧侯府……她的腦袋瓜被婆母繞暈了,婆母丟一句,她就趕緊回一句,被婆母耍得團團轉,她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今日難收場了。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如此可笑至極的話。”

她也覺得可笑至極,可是話已經說出口,也收不回來了。

“你打定主意繼續跟我胡扯,就是不肯說實話嗎?”

“母親請相信媳婦,媳婦不敢胡扯。”她好想哭哦,怎麽有一種越來越鉆進死胡同的感覺?人果然不能說謊,扯到後來,覺得自個兒都成了十惡不赦的壞蛋。

“若我能證明你胡扯呢?”

緩了一口氣,季霏倌決定搶回主導權。“母親不喜歡媳婦的心情,媳婦能夠理解,可是,為何要將媳婦說成只知纏著夫君,不知輕重的狐貍精?媳婦出嫁時,家裏父親也曾再三叮囑,出嫁從夫,媳婦片刻不敢遺忘,夫君說要打獵,媳婦只能順從,至於夫君是否去打獵,還是另有他事,豈是媳婦能過問的?母親不滿夫君和媳婦逗留莊子不回,待夫君回來,母親當著夫君的面問明白,夫君必會給母親一個滿意的答覆,母親以為如何?”

莫晴吟突然傻了,怎麽覺得情況變了,跪著的是她,坐著的是狐貍精?

“母親以為如何?”季霏倌再問一次。

莫晴吟急著轉頭看邵嬤嬤,不知道如何繼續狠狠踩著這個媳婦。

邵嬤嬤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用眼睛示意:夫人,別忘了你是婆母,咬著她將婆母的話當成耳邊風,遲遲不歸,其他的別管了。

可是,她對夫人一點信心都沒有。夫人就是這個樣子,只要對手氣勢高那麽一點,她就忘了先前做好的萬全準備,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母親,媳婦真的想好好孝順您,不惹您生氣,可是,您至少要給我機會,不是瞧我這兒不好、那兒不對,好像我一無是處。”

“我就是看你這兒不好那兒不對,不行嗎?”

“我已經成為左家的媳婦,母親卻不願與我好好相處,這不是為難自個兒嗎?”

“你你你……等佟哥兒回來,我一定要好好問他,這樣象話嗎?”莫晴吟實在不知道如何接下去,索性耍賴說:“邵嬤嬤,將她拉去祠堂跪著,派兩個粗使婆子守在外面,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準進祠堂見她,也不準她離開祠堂。”

季霏倌一點也不喜歡祠堂那種地方,可是,反抗有用嗎?沒有,只能會惹得婆母氣得跳腳,倒不如爽快地接受懲罰。

季霏倌不敢反對,但簫兒可無法坐視不管,世子爺有交代,她要寸步不離的保護少夫人,因此若是少夫人必須關進祠堂,她也要跟著進祠堂。

“你別急,回來,這會兒即使能如你所願沖進去,你不過是給少夫人添亂,一點幫助都沒有。”如葉緊緊拉住簫兒,這個在莊子裏長大的丫頭真的很難溝通,還好另外一個比較沒主意,要不她一個人如何應付兩個?

“難道我們就站在這兒看著嗎?”

“若想進去,也要偷偷溜進去。”如葉賊兮兮的一笑。“你不是有迷藥嗎?”

世子爺說過,如葉聰明機靈,果然如此,竟然知道她會用迷藥。“這種情況下不容易使用迷藥,而且一次兩個婆子,有一點麻煩。”

“真可惜,我一直想見識一下迷藥的威力。”

簫兒忍不住瞪她一眼,“你能不能認真一點?”

如葉敲了敲腦袋瓜,像在自言自語的道:“祠堂有窗子嗎?”

“應該有吧,我們去找找。”

兩人偷偷摸摸順著祠堂的外圍尋了一圈,除了正門旁邊有個小窗子,其他三面都不見有窗戶。“這可怎麽辦?”

“少夫人要受苦了,裏面伸手不見五指,又陰冷,待上一日,一定會病了。”

簫兒忍不住抖了一下,雖然餓過、冷過,但是身邊始終有伴,不曾孤伶伶一個。

“但願世子爺可以早一點回來,少夫人就可以少受一點苦。”

“等等,我想到了,我們可以去找世子爺啊。世子爺告訴過我,長茗哥不能跟著世子爺進宮,通常會守在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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