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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小聲問,“居居姐……是不是有點喜歡你啊?”

紀小鄢倒不再作答了,撚筷遞給她,“吃飯吧。”

沈一一暗暗撇撇嘴,不說就不說,她又不是瞎子傻子看不粗!

掀起另一只快餐盒的蓋,裏頭是鰻魚蓋澆飯,沈一一原本特別偏愛這一口,這會兒卻食不下咽的。紀小鄢見了,“是不是冷了不好吃?”茶幾下層有幾張醫院附近餐館的點餐單,紀小鄢也是買完飯回來才看到,當即拈在手裏邊瞄邊問沈一一,“要不另外叫點吃的吧?”

沈一一忙說不,她吃不下是因為牙膛裏生了四五處潰瘍,怕人擔心始終沒吱聲。這鰻魚飯擱到現在溫度剛剛好,要是再叫些剛出鍋的熱東西……可要了親命了!“我就是有點累,沒胃口……”

紀小鄢理解地點點頭,他其實也很累,也吃不下什麽,便也沒堅持。好不容易吞下一口飯,沈一一筷子杵著餐盒瞟了他一眼,“等下你就回去吧?好好睡一覺!”怕紀小鄢不同意,她湊近他又道,“我主要怕我媽媽醒了嫌你在這兒不方便,你不是也不自在嘛……”

紀小鄢沈吟,“就你們幾個能行嗎?”

沈一一挑眉,“你留下又能做什麽!”

紀小鄢提議,“要不,我從天籟谷調幾個人過來?”

沈一一抗議,“那我媽媽會嫌更不方便噠!”

紀小鄢無奈,他也明白沈一一說得是實話,“那我晚上送飯過來吧?”

沈一一曲指敲了敲那幾張點餐單。紀小鄢笑,“我想在準岳母跟前兒刷刷好感度,這總可以吧?”邊笑他邊伸指撫了撫沈一一的小臉蛋兒,他還是喜歡小丫頭清水芙蓉的小模樣兒:那白皙清透的肌膚呵,似剛剝殼兒的新鮮荔枝肉;天然卷翹的長睫毛,他偶爾手癢撲嚕幾下也不必擔心會暈妝。

就是這樣一個小動作,倒叫沈一一順勢轉過身摟住他脖子,鼻尖兒蹭進他敞開的領口嗅了嗅,又啃了口他突起性感的喉結。這在以往根本不可能,以往即便是回應紀小鄢的吻她也規規矩矩的。哪兒像現在吖,啃了喉結還不夠,小爪子還掐了掐他勁瘦的腰。

紀小鄢又氣又好笑——他這算是被小丫頭調戲了麽?

個熊孩子自打那晚坦誠相見又被他好心放過後,膽子就肥得好似登徒子!怎麽說?視他如她的掌上寶、囊中物,興致來了想親就親親,想摸就摸摸,一點心理負擔都木有,亦絲毫不顧忌他會不會被撩出火!

哼哼!阿作西在腹中邪魅狷狂地笑——且先讓妳嘚瑟著,到時再跟妳算總賬!←_←

……

總算哄走了紀小鄢,沈一一適才長舒一口氣,整好輸液袋裏的註射液也快輸完了,沈一一遂找護士過來給沈沁柔拔了針。又量了量體溫,38度2,比未輸液時降了點,但仍舊算高熱。

拔針時沈沁柔醒了,沈一一問她要不要去下衛生間。沈沁柔說嗯,顫巍巍坐起來被女兒攙著去了趟廁所。從早起折騰到現在,沈沁柔臉上的妝也糊了,額頭頸上全是汗,待她重新躺回病床上,沈一一又幫她卸了妝洗了臉抹了護膚油,最後將她盤起的發亦打散,小梳子梳順了用電話線發圈在耳畔綰了個斜鬏鬏。

要說大美女不愧是大美女,上妝後的沈沁柔固然濃烈而鮮妍,素面朝天時卻平添幾分病嬌的柔弱惹人憐。沈一一之前是素不喜自拍的,此刻倒起了興,翻出她的小44,“媽,我們合個影好吧?”

沈沁柔未置可否,只嫌棄地睨了睨她的小44,俄而指了指自己放在床頭櫃的包。沈一一嘖了聲,“誒您至於嗎?都是一個牌子的,用哪個不是用?”嘴裏說著手上還是掏出了母上大人的玫瑰金,然後與沈沁柔頭碰頭臉貼臉拍了好幾張大頭照。

拍完她樂滋滋地,沈沁柔卻啞著嗓子道,“用美顏修一下——”面色這麽差,不修那還能看麽!

沈一一:“啊?”

沈沁柔:“……”

旋即沈沁柔眼裏便湧上悲傷,她的小女兒,明明是花兒般盛放的年紀,卻活得像只小|穴鳥,任世界如何變幻萬千,她只僻居一隅全作不見。這樣的性子和狀態,若跟陶陶送作堆還差不離,若與紀小鄢……她怎麽可能放心地把她交到他手裏!

而沈一一與紀小鄢的阻隔又哪裏僅是判三緩三有案底?學歷,家世,能力,眼界,見識,乃至社會身份的被認同,這幾樣哪個是沈一一能拿出來堪與紀小鄢匹配的?至於上午那一紙宣判書,無疑是使天平徹底傾斜的最後最重的砝碼。

——從來、沈沁柔從來反對的都不是紀小鄢這個人,而是紀小鄢所在的那一個等級抑或說階級。她是過來人,她太清楚那意味著什麽,亦清楚她視若珍寶的小一一,將面臨、將置身的是怎樣一場亙久地排斥與對抗……

沈一一還在擺弄著沈沁柔的玫瑰金。她的閱讀障礙僅限於文字和數字,看圖片是無妨的,所以她反覆端詳著跟母上大人的合影,端詳夠了還用彩信發給了自己的小44,又挑了一張彩信發給紀小鄢。輸入號碼時,她沒有看鍵盤,完全憑記憶迅速點完一長串數字,彩信成功發出後,她忍不住有點小得意,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光閃閃亮晃晃,病房雪白墻面甚至有折射的彩光細碎流離。沈沁柔默默盯了一會兒那戒指,忽然開口問,“紀總向妳求婚了?”

沈一一下意識撫了撫戒面的祖母綠,很快低低嗯了聲。她也不用沈沁柔再問,自動自覺加了句,“我沒同意。”

這倒叫沈沁柔本欲勸阻的話無從出口,半晌訥訥道,“沒同意就好。”

沈一一放下手機,靜靜望著沈沁柔,母女連心的默契令她不必問一句,沈沁柔已懂得那目光的含義。可是要她怎麽說?那些流年裏塵封的過往……怔怔出了一會神,沈沁柔面色柔倦地道,“一一,或許妳很難想象並相信,我和妳父親有妳的時候,是真的相愛的……”

這樣的一個開頭,註定了接下來敘述的和婉——簡直出乎意料,沈一一原以為她聽到的會是天涯八卦版的渣男控訴帖。然而沒有,沈沁柔全程平靜、措辭簡潔,語氣既不見絲毫怨懟,亦無經年緬懷地悵惘。她說一一,與妳和裴炯一樣,我跟妳父親也算是青梅竹馬長大的;他是比我高兩屆的學長,我十四歲時與他牽手,到懷上妳那年分手,我們在一起整整九年——

九年裏,他做到了身為戀人所能做到的全部,從一個懵懂青澀的少年,一點點學會怎樣關愛女友,還用實際行動向反對他們在一起的家族奮起反抗,甚至曲起膝蓋給家裏長輩長跪不起;後被憤怒的家長用鎮紙砸破額頭,眉骨上方縫了十幾針的疤痕到他們分手時還有,又因腦震蕩住院一周;出院後即帶著她去領了結婚證。

那個時候的濮長安,可真是決絕啊,用他發小兒斯彥年的話說,愛她愛得百死無悔山崩地裂。那個時候的濮長安,亦真有骨氣啊,反出家門時不僅交出了之前家裏給買的公寓房,還把卡和車都留下了。所以那個時候的濮長安,也從衣食無憂的官二代、貴公子,變成了指著工資過活的小小公務員,兩個人買不起房又不肯住岳家,就租住了一處小小單居室,廚房還沒濮家一個浴缸大……可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時光呵,幸福得流星一樣璀璨而短暫。

那麽變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是從他仕途的第一次碰壁還是從與他一起入職的小科員、紛紛提了副科獨獨沒有他的份兒?抑或原先奉承他的人亦學會用白眼打量他,而他所謂的抱負皆作了笑談?

這挫敗若擱在普通人家長大的孩子身上尚可容忍和接受,但他是誰啊,他是老濮家的濮四官兒啊!試問從小到大他可曾受過一絲氣?而他的人生規劃裏,起跳就要是正科級……

於是變化就這麽開始了,原先的決絕漸變了質疑,原先的骨氣漸積為怨氣,原先孜孜以求的愛人亦日益成拖累……那變化如侵蝕,分明肉眼不可見,給沈沁柔的感受卻實實在在是——彼得潘長大了,彼得潘成熟了,彼得潘被現實狠狠教育後,不再需要愛和愛人了。

然後呢?然後就是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一次擺在眼前的調動最終激發了這段關系地質變:濮家人找到他,明槍明刀地提條件,要麽還跟沈沁柔隱婚膩歪在一起,做科員做到死;要麽離開沈沁柔,去鄰縣借調學習一年半,回來直接升主任!

又其實呢,濮長安也不算渣到底,他無疑是愛沈沁柔的,無疑是放不下沈沁柔的,回到家裏後,他跟沈沁柔的提議是假離婚——中國人總愛玩兒緩兵之計,搞政治的人尤其深谙此理,濮長安說得很好,他說小柔,我愛妳,此心日月可鑒,既如此,是不是有那個紅本本,對我們的感情也沒有影響。他還說小柔,妳放心,等我混出頭的那一天,我一定最風光的再次迎娶妳!

而彼時的沈沁柔,說到底亦是深愛難以放手,又想著愛一個人就要成全他的夢想,乃至他所有的抱負與追求。其後就是離婚,濮長安如願調去鄰縣,濮家對下稍施暗示,濮四官兒覆又風生水起。

又大抵人性總是如此,從未得到與從未失去皆難動搖一個人的本心,唯失而覆得過,才會切實地懂得——那失去的恐慌,與擁有的可貴。

再後來……呵,沈沁柔搖頭輕輕笑,再後來就是狗血八點檔常演的橋段了——

作為濮長安的“前妻”,她仍會時不時跑到鄰縣探望濮長安,每次去濮長安都表現得十足十驚喜,每次都將她安排在縣裏唯一一家招待所。直到她最後一次去,頭天夜裏兩人還恩愛纏綿至天明,第二天就有小服務員的私語傳到她耳裏,說濮幹事前幾天帶回來的桂小姐,據說是他的未婚妻,家裏有人做著老大的官兒,還在中央哩……

“所以,”沈一一聽到這兒澀著聲音問,“妳跟他就這麽徹底決裂了?”

沈沁柔點點頭,持續高燒令她此刻覺得很疲憊,向後靠在病床的白枕上,她淡淡反問道,“不決裂,難道還留著做他的地下情人麽!”——以她眼裏揉不得沙的脾氣和性子,一樣東西壞掉了,寧可扔、也不修。何況這樣東西是她堅持了九年的愛!

她為濮長安,肯隱婚、肯假離婚,已是做到她極限。若他停妻另娶後她還癡纏著他不放……她爹媽生養她一回,是為了叫她堂堂正正做個人,而非叫她忍氣吞聲做外室!

——那不行,再愛也不行,任誰都不行!

“好吧,”沈一一幽然一聲嘆,旋即苦笑道,“換我也會這樣的……”她只是沒料到,初見時就要抽她血的濮書記,再見時亦冷面冷情的濮書記,也有年少為愛輕狂的時候。

真是難以想象不是麽?

不由自主她又想起濮長安二次見面時對她的鄭重叮囑與警告——呃,那會兒他用了一個什麽詞兒來著?哦,孽緣!他說他與沈沁柔的孽緣既已篡改至無痕,他就不想再被無謂掀起與提及。

瞧,這就是男人與女人之間最本質的區別和差異!時隔多年沈沁柔話說從頭要以『我和妳父親有妳的時候,是真的相愛的』作定義。但是、呵呵噠、但是,濮長安卻認為那是一段合該被掩埋的『孽緣』。

如是相應的,她在沈沁柔眼中固然是愛的小結晶,於濮長安而言,卻是不折不扣一孽、子!

這樣她就忍不住地笑起來,笑俗世泥淖的日益銷毀何其有力量,笑從現實的敗壞阻絕到信念的顛覆與崩坍,不過就是同一事物、同一角色的正反面。王子可以是青蛙,王子還可以是乞丐,如同她這枚愛的小結晶,亦是她親爹眼中的孽子……艾瑪她的笑點好奇怪,她笑得完全停不下來了腫麽破!

她笑得那麽厲害且酣暢,笑得沈沁柔彈坐而起緊握住她的手。

“……媽,我沒事兒。”良久,沈一一竭力倒勻了氣兒對沈沁柔說。她說,“媽媽,謝謝您將當年的事情都告訴了我。也謝謝您,生下我。”

——而我同時感念卻不能說出口的還有,謝謝您一直以愛的結晶定義我……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卡文卡得天昏地暗銷魂蝕骨,又被一朋友指出幾處BUG,於是強迫癥簡直要被逼死了,好不容易今天不卡了,先是補BUG,繼而寫更新。但願接下來不要卡。否則真是要了老命啊!

——————————

嗯嗯,關於卡文,話癆忍不住再多說幾句哈。可能有親看完本章後會說,切,你這也沒啥玩意兒啊,咋就卡得死死的了呢!

對此我要打一個不恰當的比方,那揍是:織毛衣。盡管我自己並不會織毛衣,但也聽說過織毛衣講究的是針法平順,用力勻整。

然後呢這章出現的問題是,我反反覆覆寫了一萬多個字,怎麽看怎麽像一段織錯的線,拆了重織還內樣,就是覺得突兀覺得不滿意!

希望接下來可表再卡了!啊啊啊啊!

☆、沈小姐嗎

時值四月末,太陽公公下山早,墻上掛鐘指針甫過五點半,天就已經黑透了。

沈一一一覺醒來迷迷瞪瞪睜開眼,四周一片烏麻麻的黯,依稀可見病房獨有的格局,身下則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醫院床板的硬度和觸感,鼻中所聞是刻印腦海的消毒水氣味,昏暗中甚至白床單朦朦微弱的反光都是刺目的……

這一切,這一刻,令她以為她又回到了幾年前。完全出於下意識,她抖著手上上下下去摸自己的腹部和腿間,背上寒毛全豎起,嘴裏低而含糊地喃喃著,不要不要、不要……

對面突然有人問,“一一,妳怎麽了?”問的聲量並不大,輕柔如私語,嗓音醇和且低磁,是紀小鄢。

如同墜入夢魘時驟被人拍醒,沈一一骨碌一下爬起來,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中,腦子好似手機自動重啟ing,從最初的空白、一點點恢覆設置——那些剎那紛湧的場景、人物、事件、變故,乃至白日裏的宣判,令她總算清明了過來。

然而腦子清明了,身體卻有巨大的失重般的虛軟,後背豎起的寒毛平覆後,亦代之一片冰冷的汗。紀小鄢這時已靠到陪床前,幽昧光線使得他身形愈魁偉,“怎麽了,小丫頭?”他又問了遍,同時環住她雙肩。

沈一一搖搖頭,適才那一瞬的毛骨悚然幾令她失語。紀小鄢輕輕拍著她肩背,“做噩夢了麽?”

……呵,聞到了,他發膚間隱隱氤氳的香水味,要與他相距0.01公分時,才能被嗅覺捕捉到。——居居說,這款香水每五年產兩瓶,每瓶450ml裝,全世界只為一個固定用戶而生產,這個固定用戶就是紀小鄢。所以這個味道是他獨有的,一如他的人,分明澈冷而清醒,卻令她暖肺又暖心。這樣她就將頭擠到他頦下,悶悶答了句,“沒有。”

“那到底怎麽了?”大叔不依不饒的。

沈一一抽了抽鼻子,“我睡迷糊了,以為是自己在住院……”

紀小鄢沈默了,片刻後問,“回到過去,不好麽——”至少那時候,她人生的履歷是清白的;她未來的很多路,亦不會被案底給封死。

沈一一卻斷然道,“不好!”後背的冷汗散去了,衣服貼著肌膚很有些不舒服,她左右扭了扭身子,俄而低聲道,“我寧願在當下,也不要重回幾年前,因為那種存在的意義惟餘了掙紮的感受,實在太可怕……”

小爪子反摟住他脖子,她曲腿跪在床板上,畏冷的人尋求溫暖般,使勁兒貼擠著他胸膛。人只有經歷過才明白,人最深的恐懼是什麽,不是死亡本身亦非俗世標準的好名聲,而是陷身一個摸不到邊際的世界裏,不知如何能掙脫。

彼時無止境般破敗的身體,好比淵藪間無止盡地墜落,若真像樓上那只靴子般“咣—”一聲落地倒也算得踏實和圓滿,偏偏,妳不曉得它還能再破敗到幾何。所以,“我覺得現在挺好的,”她的語氣竟然很慶幸,“至少我的意志聽我的;大家也不用再為我擔心,比如下一秒、我又會有什麽並發癥……”

自他懷中擡起頭,她的瞳眸在黑暗裏瑩瑩泛著光,紀小鄢心疼地吻了吻她長睫,不由想到卡爾維諾曾經說過的——未來你能期盼的只是沒有更糟糕的事發生。——他想,他能夠明白她的選擇與適才的心有餘悸了。

如是他一手托住她小屁股,將她更緊貼向他自己,另一手輕輕摩挲著她後背,柔聲安撫著,“中國人總愛講時來運轉,又有一個成語叫‘否極泰來’,妳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我們每個人,都會越來越好的。”男人的嗓音原本就低沈,此刻放柔了彌蕩在耳畔尤其性感得不像話。連同他的指腹亦似有花火,烈烈燃盡心海裏深匿的驚怖與荒蕪。

沈一一唔了聲,忽而想起問,“我媽媽呢?”病床與陪床相隔兩米半,她眼神兒再不好也看得到病床上沒有睡著人。

紀小鄢聞言窒了窒,“我來的時候沈總剛睡醒,說躺了半天躺乏了,讓陶陶陪她出去散散步,順便再去找點東西吃。”

沈一一有點啼笑皆非的,“所以,你非但沒刷成好感度,還把丈母娘煩走了是不是?”

紀小鄢難得囧了把,“或許她真是躺乏了,也未可知……”

沈一一無奈地嘆口氣,她下午臨睡前給沈沁柔量體溫還燒到37度9,不曉得過了這幾個小時有沒有再退下來一點?如若沒有還強撐著躲出去逛……唉,明知不應該,她到底忍不住小聲抱怨了句,“都叫你不要過來了……”

紀小鄢也不氣,只覆唇在她耳後那一小塊皮膚細細吮吻著,“今天我生日,女朋友不給過也算了,沒道理連面兒都不許見一下——”

老大的人了,這話卻說得仿似受了委屈的小男孩兒。沈一一真是被他打敗了,“中午不是才分開的嗎?!”

紀小鄢不理,舌尖舔舐到她頸窩兒,手指亦游進她衣襟,上午開庭時的襯衫與小西裝已被她換掉,她現在穿著一件半新不舊棉T恤,又因為要睡覺,棉T恤裏頭沒有穿胸衣,唯有一條同質地的小背心。——哦呀!小背心太討喜了有木有!松松的邊沿兒連掀都不必掀!隨便鉆一鉆他的手掌就進去了,再隨便鉆一鉆就鉆向了那玉雪嬌軟的一小團兒。“我要禮物。”他移唇向下呢噥著,“否則實在意難平……”

沈一一又急又羞直揪他頭發,“不是說過幾天給你搟面條兒的嗎!”

阿作西此刻完全變身成麥兜,“我要禮物~”

沈一一氣結,“你這倒不怕難受了?”

“難受我也要禮物~”

“萬一我媽媽他們回來了怎麽辦?”那她好去買塊豆腐撞死了!

阿作西仍是內句話:“我不管!我就是要禮物~”

“可、可是我好難受呀……”

“小騙子,就只是難受麽?”

窗外的天愈發的黑了,沒開燈的病房裏有極細微的吮噬聲——

已經放棄抵抗的女孩兒囈語般低問,“你還好麽?”

回答她的是如陷烈焰般的切齒聲,“很、不、好!”

“……等下衣服蓋得住麽?”

“等下再說~”

“……可是現在怎麽辦?”

“那妳摸摸我……”

……

他的纏綿似蠶繭,最後捆縛的終究還是他自己。以致小44振動嗡鳴響起時,沈一一果斷紅著臉將他推去了廁所。電話是沈沁柔打來的,說她和陶陶在醫院南門對過的潮菜館,問沈一一和紀小鄢去不去;去的話,想吃啥,她可以先點好。

沈一一努力地使自己聲音聽上去不那麽綿軟,答曰等下問問紀小鄢意思再定要不要去。其實她是想著好歹再拖延一陣子,免得衛生間裏內位……咳咳,見不了人。

結果不用看,也猜得到電話那頭的沈沁柔定是翻了個大白眼,“至於嗎,吃個飯還要他首肯!”說著沈沁柔就起了抹恨鐵不成鋼之意,“妳啊,現在就什麽都聽他的,以後更要被他吃得死死的!他年紀大妳那麽多——人老奸、馬老猾啊妳懂不懂!”

沈一一訕訕地賠著笑,既不頂嘴,也不反駁。她太了解沈沁柔這刀子嘴豆腐心,通常她若一句重話不肯給,只好生禮貌著敷衍你,得,那鐵定是沒拿你當自己人兒。但若她肯冷嘲熱諷了,肯無情批判了,也就說明她初步允許你踏入門禁了。果然,下一刻沈沁柔冷嗖嗖道,“妳也到了該吃飯的點兒,讓紀小鄢別纏著妳不放。想膩歪,等吃完飯了再膩歪!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老房子著火,簡直不要太可怕!”

言罷,沈沁柔即撳了結束通話鍵。紀小鄢也從衛生間裏走出來。“沈總麽?”他問沈一一,靠近時面上傳來泠泠的水意,顯是剛剛洗過臉。

將小44揣在褲兜裏,沈一一有點尷尬地笑了笑,她可不能給他曉得她媽對他的那一通奚落。但她同時也知道,沈沁柔這是認可了紀小鄢準女婿的考察期,而非前陣子,事急從權下,她只肯客客氣氣叫他“紀總”或“紀先生”,一如當年對裴炯,無論人前抑或是人後,她都稱之為“裴同學”……

紀小鄢多精明的一個人,盡管病房裏此刻依舊沒開燈,只門玻璃上透出一小方走廊裏的亮,亦足夠他窺出小丫頭臉上那點子不自在,“怎麽了,”他疑惑,“沈總不高興了麽?”

沈一一搖搖頭,忽然從床上蹦起來摟住他脖子,她的小臉蛋兒仍然帶著一刻鐘前被他點燃的熱,貼在他涼意沁人的面頰上,傳遞溫度的同時,亦傳遞著她默默的喜悅。

紀小鄢卻不樂意與她再做親昵了,右手食指伸直嘍,指頭尖兒頂著她腦門兒推開半尺遠,“別撩我!”他沒什麽好氣地威脅道。這好不容易才降下來一點火……難不成真要讓他支著帳篷出去嗎!

沈一一也明白他熬煎的苦,聽話地向後躲遠了點,然而她瞳眸裏那熠熠奪目的光,令紀小鄢忍不住再次問,“到底怎麽了?”

沈一一咧嘴笑,“我媽媽讓我們去吃飯!”

紀小鄢馬上就悟了,盡管他不太能get沈一一這種乖乖女的興奮點在哪裏,可喜悅是會傳染噠,搞定強勢難纏準岳母亦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故而他順勢開了個小玩笑,“以後沈總……會對我稍加辭色一點不?”

沈一一挑挑眉,回了他一句,“你想太多了!”旋即學足沈沁柔之前叫他的腔調,“紀先生,想做我們沈家的女婿,就要有隨時被丈母娘刻薄的自覺。”

言罷她一陣大笑,紀小鄢亦忍俊不禁,待她笑意稍歇時捏了捏她小下巴,“那快走吧。難得丈母娘第一次友好邀請我進餐,可別去得太晚!”

二十分鐘後,彼二人挽手邁進醫院南門外的潮菜館,被迎賓小姐引至一間蠻精雅的六人小包間,圓餐桌上已擺得有幾樣這家餐館的招牌菜,看得出,沈沁柔對這頓飯的態度,並不止隨便吃吃那麽敷衍。她甚至在見到紀小鄢後,會得道一句,“小紀想吃什麽別客氣——”

天啦嚕!她居然叫他小紀!沈一一當場憋笑險險暈過去。陸沛涵則直接嗆了口茶水。陶陶嘴角抽了抽。惟紀小鄢淡定地莞爾——這就是找小女友要面對的尷尬。沈沁柔甭說還比他大著九歲,哪怕沈沁柔年紀比他小,她楞要叫他小紀他也得聽著;至於將來到了該他叫“媽”的時候,他也不能含糊了!

終究沈沁柔在病著,是以這餐飯架勢雖然很鄭重,用時卻不長。從餐館出來也就七點整,陸沛涵因這兩日請了假,公司裏積了不少事情要處理,趕著回去加班了。餘下四人慢慢溜達著往回走,沈一一自然挽著沈沁柔,後頭是紀小鄢與陶陶肩並肩。

要說紀小鄢這個人,畢竟閱歷和見識在那兒擺著呢,學識也不差,所以他若肯落心思與什麽人聊天,是很難讓人拒絕的。這不,盡管陶陶對他始終不冷不熱的,飯桌上他既主動提及陶陶年前在臺灣新出的東歐攝影作品暨詩集,陶陶也不能裝啞巴不是?於是從陶陶的新作,兩人又聊起東歐文化與風物,繼而是俄羅斯的白銀時代,及至到現在,邊走邊聊的是臺灣那家出版社鑒於陶陶新書賣得好,遂想跟陶陶約訂後續作品的書稿,並先支給陶陶一筆專項活動金,由陶陶自己去指定地點采風、攝影、配文或詩,爾後齊集成一個系列,初步預計兩年出三冊。

老實說,這條件開得很優渥,陶陶卻迄今在猶豫。陶陶隨口說與紀小鄢聽時,亦料定他大概會說服他接受。——商人嘛,總是急功近利的,你還能奢望他們不逐利不成?

沒成想,紀小鄢回他的第一句話是:“那麽,是什麽原因令你猶豫呢?”

陶陶說,“時間的約束吧。我希望我的每一行文字都經過長時間的仔細推敲,我希望這種推敲能夠成為我人生的餘裕和享受,我希望在推敲的過程中我能在文字的洋洋大河裏找出最恰切的那些來表達。——而非受命於誰的趕赴,匆匆忙忙只為了寫而寫……”說著陶陶自嘲一哂,他真是腦子秀逗了跟紀小鄢說這些。

孰料紀小鄢緊跟著說的是,“嗯,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或許我可以引用一下博爾赫斯曾說過的話——時間如矢飛去,只有從心所欲,才能慢行下來;而輕盈必須是緩慢的,唯其緩慢才能更見其輕盈。”淡淡笑了笑,紀小鄢問陶陶,“兩年出三冊,你覺得太快了是麽?”

陶陶點點頭,憑他再如何心高氣傲亦不由暗地底訝異:多讓人意外,這名商人竟然有做他知音的潛質。

紀小鄢又一笑,綠眸靜靜望著前頭那纖細背影,語氣極是雲淡風輕,“不如,你跟我名下的出版公司簽約怎麽樣?”

這下陶陶徹底怔住了。而在紀小鄢眼裏,他與沈一一一樣,都是尚需成長的小屁孩兒。是以紀小鄢再望向陶陶的目光,就多少帶著抹慈藹的意味,“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英國的Eaglet?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先給你五年的時間,隨便你寫多少,一本也行;至於活動資金,我給你的絕不會比臺灣那家出版社少。”

陶陶:“……”

半晌,陶陶低喟了一聲,“原來是Eaglet啊……”一如當年的瓊瑤迷,言及瓊瑤必知臺北有皇冠,抑或專註愛好古籍的讀者,又有幾人不曉中華書局的大名?似陶陶這種純文學擁躉,又兼通多國語言的,豈會沒聽過坐落倫敦的Eaglet!——那是一家逼格高得仿佛只為燒錢而存在的出版社,很小,據說員工不過十幾人;每年出版的作品極其少,且都是別家不肯出或以後都無再版機會的冷門著作,比如格林的《一個自行發完病毒的病例》,比如果戈理的《狄康卡近鄉夜話》,比如湯因比洋洋灑灑十大冊的《歷史研究》,比如赫爾岑絕對無刪減的日記和信劄……

除開這些人類文明史上被市場經濟淘汰的珠貝,Eaglet還熱衷出一類書,即紙質裝幀俱精良的經典限量珍藏版。拿它前年出的《阿克梅派詩選》為例:小32開、毛邊版、精選小羊皮封面、四角與書脊燙金箔,隨書還附配一把琺瑯書刀,精致古雅得完全秉承洛可可風格。其時陶陶恰好游逛於萊比錫書展,一眼就相中了那本書,可不菲的標價終究不是一般讀書人所能承受,故而陶陶憾郁離開時忍不住在心裏罵:Eaglet有時的嘚瑟勁兒,簡直是一種惡趣味!

所以,同意簽約前他可不可以附加一個條件哩?就是半價賣他一本《阿克梅派詩選》!或者讓他指著紀小鄢的鼻子尖兒說一句:哦,原來你就是Eaglet那個愛嘚瑟的大Boss!

這樣想想都覺得好爽嗳,陶陶神情因此柔軟了許多,“你為什麽要創立Eaglet呢?”他問紀小鄢。這一刻的他,呈現了他這個年紀男孩子當有的明澈與好奇,“我不信Eaglet那種搞法,真能賺到錢。”

微微笑了笑,紀小鄢答,“當財富累積到一定程度,人就會生出別樣的貪心,有人想花天價搭乘宇宙飛船九天攬月,有人想搜盡天下異寶奇珍,有人想廣施福澤留名青史……而我呢,我希望留給子孫的圖書館裏頭,至少要有一間藏書室的書,是我特別為他們甄選的滄海遺珠——至於他們看不看,就不在我操心的範疇之內了。”

本以為該大叔會說什麽高大上的理由,諸如為人類文明添磚加瓦做貢獻,抑或體現自身的文化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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