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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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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鄭東耘這輩子談戀愛的次數屈指可數,先是太忙,後來好容易有了事業,家裏老太太又出了事。導致他在感情方面經驗十分不足。

好在他是個做事十分有計劃的人,想到要和安琪在一起了,便結合自己前十幾年的經歷和書本上的知識,迅速制定了一個戀愛計劃,包括吃飯看電影散步路線等,打算照章步步推進。

誰知道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有天他約安琪一起吃晚飯,在電話裏說了好幾個地方,安琪都不讚成。最後安琪做主定了一個地方,是一家快餐店,鄭東耘覺得那家店環境既吵,東西還不好吃,正在納悶時,忽然聽安琪說,待會兒她接了孩子直接過去。鄭東耘這一回真正意識到,安琪不止是安琪,她還是一個單親媽媽。

這天晚上鄭東耘和陳躍然兩人首次正式見面。安琪頗正經地為他們作了相互介紹,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居然都有點扭捏,表現得相當矜持。周圍有不少帶孩子的年輕夫妻,和青春萌動的校園情侶,相比之下,他們這一桌看上去倒象是吵過嘴的一家三口,略顯沈悶。

吃的東西端上來後,陳躍然總算恢覆了幾份昔日的風采,他幸福地吃了薯條又吃炸雞塊,全都是平時想吃又不允許多吃的垃圾食品。在這期間,鄭東耘稍微觀察了一下,立刻得出一個結論:安琪定下這個地方是十分英明的。這裏燈光明亮,有很大的兒童游戲區,餐具全是紙質的,最重要的是坐下就有東西吃。一點也不用擔心在漫長的等待上菜的時間裏,會被毫無耐性的、永動機一樣的小孩鬧個人仰馬翻。

陳躍然飽了口腹之欲,就跑去一邊的游戲區去玩。安琪這才得空,朝鄭東耘笑著問:“你想過這種兵荒馬亂的約會場景嗎?”

她就算再豁達,也要受世人的影響,覺得自己這種離婚婦女找上鄭東耘,是占了多大一個便宜,從而惴惴難安。

鄭東耘喝著可樂,認真地看著她說,“安琪,既然我們要開始,你就應該對我多一點信心。”

安琪瞬間有點慚愧,但她還是表達了自己的疑惑,“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會和一個有孩子的麻煩媽媽約會,從經濟學上來講,投入很大,困難很多,收益卻可能很微薄。就好象你們收購古冬這種網站一樣,我很搞不懂,它又不賺錢,為什麽還要搶著去收購,還願意為它投錢?”

“我不喜歡你這個比喻。”鄭東耘說:“約會和投資是完全兩碼事。投資可以只看收益。同時我要更正你對古冬的看法,它眼前沒有收益不等於未來沒有收益。經濟學上有跑馬圈地的概念。而約會這種事,未來固然不可忽略,當下的心情也同樣重要。”

“那你現在心情如何?”

“我還在適應。給我點時間。”鄭東耘想想,不太有信心地問:“我剛才是不是太嚴厲了?要怎樣才能跟小朋友盡快熟悉起來?”

安琪忍不住笑了,安慰他:“不著急,慢慢來。”

陳躍然玩了一陣,才發現自己老娘跟別人聊得很開心的一副樣子,不由心生嫉恨,在游戲區大聲召喚媽媽。安琪只好起身過去,陳躍然給她表演了超人溜滑梯,鎧甲勇士打擊怪獸等項目,看到安琪又要回去那邊桌上,說:“媽媽,你就在這裏陪我玩嘛。”

他們只好把餐具都搬到緊靠游戲區的這一桌來。但是自此兩人的談話經常被腰斬。鄭東耘想這小子這麽快就察覺到他對他娘心懷企圖了嗎?他真是十分佩服小孩子的直覺。

晚上安琪給陳躍然洗澡時,兩人閑談,安琪問:“大哥,你喜歡那位鄭東耘叔叔嗎?”

陳躍然想了想說:“我要叫他東東!”

“為什麽?”安琪愕然。

陳躍然於是在澡盆裏自帶伴奏地唱了一首歌,他唱:

“東東是個膽小鬼,膽小鬼,

怕風怕雨怕打雷,怕打雷,

半夜起來遇到鬼,遇到鬼,

四個腦袋三條腿,三條腿。

爺爺聽了哈哈笑哈哈笑,

帶著東東去抓鬼去抓鬼,

……”

安琪想笑,又忍住了。她從陳躍然的態度中清晰地看到了敵意,她想這個小男人還真是有強烈的領地意識,對外來者警惕性夠高,為什麽不換個角度想呢?明明以後可以多個人來關心他呀。

安琪於是邊給他擦水邊嚴肅批評:“你這麽做很不友好,鄭叔叔想和你做朋友的,你這麽嘲笑他會讓他很傷心。”

陳躍然挨了批評也很不高興,他說:“我不想跟他做朋友。”

“為什麽?”

“就是不想跟他做朋友。”陳躍然覺得自己在道理上有所不足,所以要從氣勢上加以彌補,於是仰著小臉逼問陳安琪:“再說我為什麽要跟他做朋友啊?啊?啊?啊?”

安琪無法回答,只好再次上綱上線:“你對人這麽不友好。這樣不對。太傲慢太任性的家夥小心沒朋友哦。”

陳躍然於是生了很大的氣,穿好衣服後就憤憤地回了臥室,還把房門關上了。

安琪不以為意,繼續在客廳收拾房間,洗洗涮涮,過了一陣,聽到臥室裏傳來陳躍然裝腔作勢的哭聲,某人悲悲切切地哭喊:“嗚……,媽媽不愛我!嗚……,媽媽欺負人!嗚……,媽媽一點也不關心我!”

安琪在門外偷聽,又好氣又好笑。

過了幾天,碰上鄭東耘和她兩人都有空,鄭東耘就提出周末帶孩子出去野外玩。安琪問他附近有沒有車程又近、人又不那麽多、環境還比較清靜的農家飯莊什麽的。她說的時候自己都覺得要求挺多。不過鄭東耘還真想起一個地方。他去那附近釣過魚,出了城區只有小半天車程,因為還沒有開發出來,去的人很少,山清水秀的應該很符合安琪的想象。

周五中午,安琪提前把陳躍然從幼兒園接出來,收拾了行李,鄭東耘開著車來接他們,他從車上下來時,安琪看他一別往日正裝打扮,一身戶外沖鋒衣,份外清爽,不由一拍他肩膀,“霍,小夥兒長得挺帥,有女朋友了嗎?”

鄭東耘一本正經地說:“已經有主了,閑雜人等只能看不能摸。”

出了城區後,他們先是走上一條寬闊的瀝青路,後來下了瀝青路,走上一條水泥路,在路邊一家餐館裏對付了一頓晚飯,最後上了一條很顛簸的石子路,等到風塵撲撲地到村裏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了。

因為提前打了電話,農家飯莊的女老板萍姐還等著他們。萍姐一望而知是個極精明勤快的女人,看他們車開上來了,忙把院裏的燈打開,又趕著把安琪懷裏睡著的孩子接過去,帶他們進了房,那一溜幾間客房,是由她家廂房改建而成,裏面設施簡單,卻收拾得很幹凈。

陳躍然在路上就睡了。安琪也就只用濕毛巾給他擦了幾把。被子大概白天剛曬過,很柔軟,還帶著陽光的暖香。

安琪沖了個澡,洗去一路風塵。又給陳躍然掖了掖被子,便出了房門。鄭東耘的房間並沒有燈光,她走出院門,看見他正一個人站在坡地上,看著寂靜的夜空。

她走過去,靠他站著。秋天夜裏,寒意很深,鄭東耘打開沖鋒衣把安琪裹進懷裏,指給她看:“你看星空。”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那樣明澈的夜空,星星仿佛比平時大了許多,也亮了許多,在清秋的寒氣中微微閃爍。在鄉村純粹濃厚的黑暗裏,那繁爛星河,越發讓人覺得宇宙遼闊,讓人覺得,此情此景,是打開了一個奇異而美好的世界。

山裏人家,十月份就早早架起了火塘。萍姐家的火塘,就在寬敞的廚房裏。後來安琪和鄭東耘兩人就偎到火塘旁,一邊把紅薯和玉米烤來吃,一邊東一句西一句地聊天。

序起來,他們年齡相仿,安琪比鄭東耘倒還大上兩個月。兩人經歷有些相同之處,都是很小年紀就上了大學。山村小學不講究,安琪上學時年齡很小,每逢新學年開始時,她都學得很艱難,但到學年末卻又跌跌撞撞地趕上來了,大概是這個原因,讓她至今都有股越挫越勇的精氣神。

鄭東耘在學業上則順風順水多了,其間還跳過幾級,最後還上了北方一所名字如雷貫耳的大學。所以,聽到安琪抱怨高中數理化很變態,他十分不以為然。

“人笨怪刀鈍。你沒找對方法而已。”

好吧,安琪承認鄭東耘說的有道理。但是,“你還想吃烤紅薯嗎?想吃的話就對老娘客氣點!”

不過她也確實覺得,高考制度雖然備受詬病,通過遴選的那些優勝者,卻大多有著和鄭東耘一樣的優點:執行力強,頭腦清晰,做事有條理……

怎麽想都象是她無意中撿了個大便宜。

最後不知怎麽就扯到了安琪到古冬公司上班的事上了。鄭東耘問她:“我看了你簡歷,你以前不是在一家高中教語文嗎?後來怎麽會轉行出來做設計師的?”

安琪一邊扒拉烤好的紅薯,一邊又說:“其實這還涉及一段悲慘的往事……”

烤好的紅署掰開來,冒出一股香甜的白汽,她把外皮稍微剝一剝,遞給鄭東耘,“話說那一年,我決定要和孩子的父親好好談談,希望他能對家庭多一點責任心,實在不能就離婚,作一個了斷。然後我去了他所在的城市。不幸我們話不投機,談的過程中沒把握好,打起來了。”

鄭東耘愕然,“你說你嫁了個什麽人!他還動手打女人?”

“不只是他動手打我,我也打了他。”安琪頓了頓,還是說出實情,“我一沖動,打斷了他一條腿。”

鄭東耘:“……!”

“我沒告訴你我是跆拳道黑帶三段嗎”安琪一邊吃紅薯,一邊輕描淡寫地看他。

鄭東耘覺得自己掘到的這個寶,其價值明顯超過預先的估算。同時也暗自考慮,回去後是否報個散打培訓班。

“不過,這跟你辭職有什麽關系?”

“因為介紹我和李星河認識的人是咱學校的教務主任,老主任和李星河一家子很熟。李星河吃了虧,他家裏母親姐姐不放過我,鬧到學校去了。不然,”安琪嘆了口氣,“我其實還挺喜歡教書的。”

這段過往,如今講來只值三言兩語,不過當時可是鬧得雞飛狗跳。

鄭東耘想了想,還是覺得很可懷疑。“可你那次還暈倒了。這是一位黑帶選手應有的身體素質?”

“我這不是多年沒練了嗎?”安琪把紅薯皮扔到垃圾桶,拍了拍手,“再說我身負房債,拖兒帶女,夙興夜寐,日夜操勞……”

她本來慣於這麽自嘲,但鄭東耘卻當了真。

“急什麽?這不還有我嗎?”他把安琪的手拿過來,把指頭上沾的草木灰細細抹去,又說:“你眼光真是不怎麽好。”頓一頓,在她手上親了一下,“不過好在碰到了我。”

安琪看著他,笑了起來。讓鄭東耘說動聽的情話是不可想象的事。如今這句話裏,其實已經包含著“我要對你好,要好好照顧你”等未曾宜諸於口的意思,讓她覺得老懷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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